《浪漫传说之血色苍穹》未来的诗蔻蒂

208、神代遗章·太古-帝国葬歌（末代王爵）*叁

　　神代遗章·太古-帝国葬歌（末代王爵）*叁
　　哀悼之章：精神

　　<有些事最好永远不要去了解真相——因为越是参与，越是了解，便越觉得苦难无边。>

　　“你不是欧若拉……那你是谁？又是什么东西？”奈露佳儿凝视那双金红色的眼睛，平复下来的目光竟然是格外的认真。
　　“说东西是不是太失礼了？我叫湮。至于我是什么……你觉得我是什么，那我就是什么，你自行理解就好了。”湮思考了一下，最终放弃了向这位姑娘阐述何谓概念生命——她自己都还没彻底弄明白自己到底是个啥呢，就不要瞎糊弄别人了。
　　奈露佳儿表情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从口袋里摸出一面巴掌大小的青铜镜护在胸前，那面镜子看起来已经很旧了，朝向湮的那一面镜面上锈迹斑斑，却也隐约可见恍惚的灯火映象。公主殿下举起镜子对准她，深吸一口气：
　　“呔！何方妖孽，还不速速显出原形！？”
　　湮：“……”这个公主的画风好魔性，请恕我无法与你的脑回路接轨。
　　奈露佳儿素白的手指悄悄摩挲过铜镜的背面，在那面镜子的边缘上，铭刻着古老的、已经透出腐朽痕迹的字符：

　　【祝N.R和A.L.K新婚快乐——你们永远的朋友J.M.E.】

　　——这是她永远也无法抹消的罪孽证明。

　　几日后，罗尼威尔帝国，长公主寝殿，后花园。
　　“姑姑抱！潘多拉在这里！这里这里！”穿黑色萝莉塔裙子的小萝莉欢快地从草坪上蹦起来，伸着短粗的小胳膊，挪动着同样短短哒的小肥腿，一溜烟儿似地甩开身后小步紧跟的侍女，欢呼一声扑向奈露佳儿的怀抱——可怜这位孱弱的公主殿下，大病初愈出来晒个太阳就遭到了这样惨无人道的人肉炸弹式袭击——奈露佳儿极度艰难地接住这个被自家老爹宠坏了的肥嘟嘟的小丫头，一连退了好几步，最后还是在湮的暗中帮助下才稳住身形，让这一大一小避免了栽倒在花园里的悲催命运。
　　“姑姑姑姑姑姑！潘多拉要荡秋千！”差点闯祸的小胖丫头浑然不知自己已经成长为一个何等境界的熊孩子，上蹿下跳地要求除了爸爸之外最喜欢的姑姑陪自己玩。奈露佳儿还没来得及回应这个调皮的小捣蛋鬼，两个人就已经被慌张赶来的侍女们包围：“长公主殿下！潘多拉殿下！非常抱歉我们来晚了——天哪！潘多拉殿下！您怎么可以这样对长公主殿下——殿下大病初愈，是不能由着您乱来的！婚期已经将近，这要是又病倒了可怎么办——”
　　年老的嬷嬷惊呼着拨开侍女，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进来，无视潘多拉的抗议把她抱开，吩咐周遭的侍女为奈露佳儿披上御寒的长袍，半强制性地搀扶她向宫殿里走去。老默默抱着小潘多拉，拍着小女孩的后背，慢慢地对她说：“殿下，陛下现在被很多事困扰着……长公主殿下一直都在这宫里，哪儿也不去，您想见就能见着，陛下却一直都在忙碌着，最近更是有些烦心的事，眉头一直没有松开过……去看看陛下，逗陛下开心，让陛下放松些，好吗？”
　　老嬷嬷说完，等了一会儿，没有像往常那样听到小公主一句脆生生的“哇，好呀，去看爸爸”或者“潘多拉要爸爸”，略微疑惑地抬起了头。
　　漂漂亮亮的小萝莉安静乖巧地趴在老嬷嬷肩头，圆圆的下巴搁在老嬷嬷的肩膀上。她睁着那双又大又圆的黑眼睛，出身地盯着奈露佳儿行走的背影，一直到那个身影彻底消失在宫殿大门后面，她才转过头来，天真无邪地对老嬷嬷说：
　　“哇，金色的大哥哥！好漂亮！”

　　“那小不点儿是你弟弟的女儿？真看不出来，”湮冲着窗外抬了抬下巴，黑色的小萝莉正冲着窗户挥舞肥短的小胳膊，可爱极了，“才二十几岁的小鬼就已经有六七岁的小女儿了，真是超乎我的想象。”
　　她刻意强调了那个“小”字，因为潘多拉明显不是撒拉弗唯一的孩子。
　　“撒拉弗只是看起来年纪小而已，事实上他今年已经三十九岁了。不过在和他相同年纪的时候，历史上的某些伟人也都比不过他。“奈露佳儿露出淡淡的微笑，端庄而优雅地坐着，带着贵族夫人所特有的高华气质。这个模样才像是罗尼威尔帝国长公主应有的姿态——尽管当她对湮说出妖孽显形的时候，这种东西已经不剩多少了。奈露佳儿遣退了所有侍女，独自坐在明亮的落地窗前，坐在明媚的阳光中。
　　“是啊，不能从外表来判断一个人的内在。”湮倒吊在天花板上说，“就好像你弟弟其实是个恋姐狂魔，而你已经嫁了三次人一样。”
　　奈露佳儿脸上优雅端庄的表情有龟裂的迹象：“……你是怎么知道的？！”
　　“人类几乎无法拒绝八卦的魅力。”湮耸了耸肩，看透了这个公主隐藏在优雅外表下放荡不羁的内心，“而且从我这几天在皇宫里晃悠时听到的消息来看，你离第四次出嫁不远了。据说你下一任丈夫的名字是丹顿尼斯·莫提克尔，是丹堤莫斯海峡对岸的一位老皇帝，爱好是sm……政治我是不太懂啦，”她又重复了一遍耸肩这个动作，“但我觉得给你弟弟当姐姐真是一件不幸的事。”
　　“罗尼威尔啊……不只是对敌人残暴，对自己也残暴，这可真是发人深省。”湮低声说，觉得她已经很难对北地的覆灭下一个定义了。那个北国的记忆在这短短几天里忽然变得遥不可及——再没有了睁开眼睛观察世界那时的愤慨。
　　——她不是欧若拉，从来都不是。
　　“‘罗尼威尔’是‘背叛者的国家’，从最初一代皇帝开始，不停地背叛着自己所拥有的一切，以此来换得更大的利益。“奈露佳儿拖着椅子向窗户靠近了一些，隔着透明的水晶玻璃凝望花园中盛开的大丽菊，”可惜撒拉弗对背叛不屑一顾……他是个暴君，愿望是将这个国家的土地遍布世界的每一个角落，或者将它彻底地毁掉。“
　　奈露佳儿又想起她第一次出嫁前的事来。尚未带上皇冠的少年个这朦胧的纱帘对她说，姐姐，如果罗尼威尔从未建立该有多好。
　　语调那么悲伤。
　　那个瞬间奈露佳儿对那个紫发的少年感到极其、极其地陌生……仿佛有个暴虐的魔鬼藏在她弟弟的身体里，借着他的口吐出毁灭帝国的意愿，这令她毛骨悚然，并深深地畏惧着——因为奈露佳儿知道，从某一类人口中说出的话，必定会成为现实。
　　她曾是那个人的妻子，如今是这个孩子的姐姐。
　　——凡他们所言的，必将成为现实。
　　这是无可置疑的。
　　“你看起来满不在乎的样子，”湮俯视她，意料之外地挑了挑眉，“出价的次数多了也就无所谓了是吗？”
　　“也许吧。反正过不了多久就能回来——毕竟我有个恋姐的弟弟呀。”奈露佳儿双手交叉置于胸前，她轻声呢喃，手心里握着银白的十字架。
　　“那么但愿这个姐控知道你死在出嫁途中时不会突发心脏病一命呜呼。”湮幽幽地说。
　　“两国联姻，新娘怎么会死在半路上呢？”奈露佳儿微微偏头，半开玩笑似的说，“保护不力可是大罪啊。”
　　“那么看来护送你出嫁的侍从们将不得不接受你弟弟的怒火了，因为我会半路离开，”湮眯起眼睛说，“没有我的力量支持，你的心脏会重新停止跳动。”
　　奈露佳儿看着她，脸上渐渐没有了那种模板似的笑容。
　　“啊……原来是这样吗？”奈露佳儿慢慢地说，“原来你能离开啊……所以说，其实我在不久前就已经死了吗？”
　　她脸上的表情很是奇妙，拖长的语调让湮弄不清楚她的意思，只得模棱两可地回答：“是啊。”
　　紫发的公主静坐在阳光中，唇角慢慢扬起莫测的弧度。
　　她说：
　　“这可真是太好了。”
　　她怀中抱着那面青铜的古镜，镜面上似乎掠过宝石蓝的冷光。

　　罗尼威尔皇宫，皇帝办公的塔楼。
　　“爸爸爸爸爸爸！今天给潘多拉讲什么故事呀？”小萝莉快乐地拉着撒拉弗的袖子，软软糯糯地叫个不停。
　　“潘多拉听没听过勇者斗魔王的故事？”撒拉弗拉着女儿的手，这位本该怒甩大臣耳光的皇帝陛下此刻抛下了政务，特意支开了侍从们，完全忘记了到底有多少个被灭国的族群想要干掉自己，在膝盖上摊开了一本故事书，像每个普通的父亲那样，给自己的女儿讲故事。
　　“听过听过！一千多年前有一个叫巫妖王的大坏蛋，干了好多好多的坏事，后来有英勇又帅气的骑士王打败了他，据说骑士王现在还在圣庭里沉睡呢！”小萝莉大声地回答，兴奋地蹦来蹦去，“潘多拉以后要当骑士王的新娘！”
　　“小潘多拉居然连新娘都知道了。”撒拉弗无声地笑了，将膝盖上的书本翻过一页，“那小潘多拉知不知道，我们罗尼威尔，也跟这个大坏蛋有着难以肃清的关系呢。”
　　“啊？！”小萝莉捂嘴惊讶，大眼睛一闪一闪，“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撒拉弗微笑着说，“毕竟，巫妖王的妻子娜尤嘉，就是一千年前罗尼威尔帝国的公主啊。”

　　半个月后，奈露佳儿第四次出嫁前夕，湮回到了原初之国。
　　很难说这次“重返人世”的体验对她究竟有什么影响——不过可以确认的是，至少原和初看她的目光有很大改善。
　　对了，原给了她一柄难以用语言描述的剑。
　　原说，那把剑是“世界”。
　　——冠以世界之名，对神处刑的武器。
　　“切身感受了一下这个时代，你觉得怎么样？”
　　湮体验武器手感的时候，在一旁看着的原忽然问她。
　　“这可真是个纷乱的时代啊，阴谋、战争、背叛、□□，都被集中在一处了。”湮低低地叹息，收起那柄致命的长剑，“无论任何的事物……都只是这庞大关系链中的一环而已。”
　　“你还在想北地的事情么？”原偏头问她。
　　湮对她报以微笑。

　　——天国中的对话戛然而止，人世的大地上铺开了红玫瑰的地毯，婚礼盛典的钟声已经敲响。

　　人不愿意面对的事情总是到来得很快。
　　玫瑰鲜红的花瓣覆盖了首都每一条街道的每一个角落，八匹不参任何杂色的白马站在装衡华丽的马车前方，任由侍从们为它们套上车架，偶尔伸一伸蹄子，打几个响鼻。陪嫁的侍女们正忙着打理马车内部，让它变得更加舒适——毕竟，这一次出嫁的旅程俨然比奈露佳儿前两次出嫁都要长的多。
　　在守丧期满后，奈露佳儿即将第四次出嫁——她一直都是撒拉弗派出去的先锋军，那位暴君向来都是如此，先把白百合花一样的公主殿下送出去，为了夺回这朵花，下一刻被送去的就该是火与剑了。
　　并不算新的新嫁娘此刻正在侍女的搀扶下平静地踏上马车，她戴着水仙与艾草编织而成的头冠，白纱裙外罩着金丝纺织的纱衣，紫色长发绾起流露出无以言说的美丽——仿若她每出嫁一次便又美上一分，近乎不祥。
　　奈露佳儿坐在马车里，默默地听着外面的声响。马车行驶起来的时候，她没有像前几次那样撩开莲子凝望弟弟的身影，只是攥紧了颈上挂着的吊坠。
　　——那里面贮存着湮留给她的力量，足够她活着抵达新郎所在的地方，然后死在那里。
　　“姐姐，我会接你回来的。”仍旧前几次出嫁时那样，马车即将驶出罗尼威尔首都的时候，英俊的皇帝拉开车帘对她说。奈露佳儿偏过头看了他一眼，没有任何的言语。
　　这诺言她已经听了三遍，他也已经将它兑现了三遍。
　　——但它不会第四次实现了。
　　马车驶出了罗尼威尔首都的范围，撒拉弗便没有跟上来。
　　奈露佳儿解下颈上的项链，果断而坚决地把它从窗口抛了出去，动作流畅，一气呵成。
　　——生命对现在的她来说，已经不再重要了。
　　奈露佳儿靠在车厢上，似乎能够感受到生命一点一点地从身体里流走。
　　她搬开靠垫，从马车的夹层里抽出那面几乎从不离身的古旧青铜镜。
　　奈露佳儿想举起镜子，但她的手已经没有力气了。最后她只得低下头，艰难地亲吻镜面边缘那行古旧的字符：

　　【祝N.R和A.L.K新婚快乐——你们永远的朋友J.M.E.】

　　“我爱你，并且愿意用生命来证明我对你的爱……这可不仅仅是一种修辞方式而已啊。”
　　奈露佳儿轻声呢喃，泪水顺着那张精致的面庞滑落，打湿了镜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