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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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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别经年,再见面,已经是五年后了。
这五年间,我东奔西走,间断地从民间听说着如今朝鲜国英明神武的王,从那些只言片语中,想象着那孩子五年间是如何在动荡不安的政局中逐步逐步掌握主动,逐渐逐渐脱离外戚政权的掌控,想象着他时而冷漠强硬、时而猖獗媚惑的神情,想象着他冷静自若地处理政务,想象着他淡然面对后宫,最后,一切的想象都停留在五年前最后离别时的匆忙一瞥,那灿若星空,充满信任的眼神。
我正自行思索着,主上殿下的软轿已近在咫尺,所有人都跪伏了下来,而我,也不例外,这本来就是我们该有的距离,永远无法跨越的沟壑。可是,我还是忍不住,想抬起头看看他,看看他这五年是不是过得很好,是不是安康,我悄悄抬起头,看向软轿中的主上殿下,那熟悉的脸庞上扬着一抹亲切的笑,就像戴着一张精致的面具,疏离而淡漠,从什么时候开始,暄的脸上出现了这样的笑容,不再是肆意飞扬,热情洋溢,我的暄儿,这几年一定过得很孤独。危机环饲的朝堂,波云诡密的后宫,他的身边,除了云和衡善,再没有可信任的人了吧。
一只黄蝶颤动着它的翅膀荡悠悠地从这庄严的朝圣队伍上飞过,俨然没有觉得这人间的帝王驾临有什么神圣的,或许在它看来,还不若一朵花一片叶来得重要。我看着那只黄蝶,也看到了一个从跪伏着的人群中突然直起身的女子,那女子美丽的面庞满是震惊,一双圆溜溜的大眼毫无遮掩地看向软轿中的主上,那眼中,没有一贯见到的爱慕羞涩,而是不知所起的悲伤,我看着那女子,是她,曾经令我和李暄同时爱上的她,曾今令我无法扼制地恨上李暄的她,看着她的那双眼睛,我的心,也开始悲伤,我不是应该欣喜吗?不管眼前的女子倒底是谁?她拥有了一张和记忆里深爱着的人同一张脸,或许,我只是在悲伤,从今以后,李暄真正不再需要我了,从这个女子的出现,命运的齿轮再次转动,会将所有偏离轨道的命数带回到原来的轨迹上,而只有她,才会让李暄的人生不再有缺憾,烟雨,那像花一样美好的女子,那温婉如细雨一般女子,那李暄认为的人生唯一的遗憾和愧疚,是她,回来了吗?
队伍中因为那女子的擅自站立引起了骚动,突起的纷乱,令李暄的巡行中途而止,那道垂下的轿帘再次隔断了我和他,也许,我该再见见他。
我到行宫等候召见时,却见到急得像热锅上蚂蚁的衡善大人,再次私自离宫的李暄令衡善头痛不己,也对,从李暄上次离宫出事,衡善现在想起还在后怕,我却只有哑然失笑,我的暄儿,还是这般孩子气啊。直到深夜,我站在廊下,看到李暄慢悠悠地出现,表情有些恍惚,而云,亦步亦趋地紧紧跟着,哪怕是回到宫中,也一刻没有放松。我走到他身前,低头向他行礼,听着他的声音,和记忆中没有什么分别,抬起头看向他,却见他佯装得一本正经的面孔,惊喜却从眼底一览无遗,随后一个会心的笑,好似我们这五年一直在一起,没有因为时间的流逝和空间的变迁而产生一丝隔阂和尴尬,一切都是那么的默契和自然。
“大哥,这八年来,你的心底还在拥抱那个孩子吗?”李暄举着酒盅,状似无意地问道。
我愣住了,那个孩子?我的心底浮现在居然是那个睁着一双毫无意识的双眼,木偶似的少年,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的爱已经变质?我看向面前的李暄,而他,又是为什么要揭开这层深印在我和他之间的伤疤?
我该如何回答?看着李暄微醺的双眼,或许,他也并不是非要答案吧!我举起酒盅,仰首饮下杯中酒。
接下来,巫女月的出现,如我所预见的,引起了外戚们的愤怒,一直被弹压的以尹大衡为首的外戚政权一改五年来的低调恭顺,开始肆意地以王在寝殿私藏巫女为由,开始新一轮的政治倾轧,不可避免地,我被牵扯到了其中,因为不论是对李暄,还是对像烟雨的巫女月,我都不可能袖手旁观,哪怕这换来的只是李暄所下的禁足令,这是我第一次感受到李暄的强硬手段,虽然是用在我的身上,我该感到高兴的不是吗?这孩子一直在成长,成为真正合格的王,可是,为什么,我的心还是会失落,我一直以为,他或许会对我有所不同。
事情的发展渐渐不在我的预测当中,巫女月居然真的是失了忆的许烟雨,李暄心中唯一的至爱,我看着他们在活人署的院中深情相拥,失控地冲了出去,我在雨中狂奔,心里被嫉妒的毒虫蚕食啃噬,我不知道我是在嫉妒李暄,还是在嫉妒烟雨,或者我只是在嫉妒那有情人相拥在一起的美好,而我,却什么都没有,连爱,都不敢表达。我被这不知所谓嫉妒折磨得快要发疯,冰凉的雨丝打在脸上,我突然停了下来,我听到了奇怪的声音,悉梭的声音冲着活人署而去,那感觉,和五年前在贫民村的感觉一样,是杀气和危险。
我立刻掉头而去,果然看见被黑衣人包围着的李暄和烟雨,形势的严峻完全不逊于当年在贫民村的刺杀,杀手的招招杀招落向李暄护着的烟雨,我再管不了我与李暄和烟雨的奇妙关系,捡起地上的剑就冲了上前,我怎么可以,让李暄再一次在我面前受伤!
拼杀中,云受命护着烟雨先行逃离,而我,则在匆忙危急间拉起李暄就往外跑去,或许,杀手的目标不是我和李暄,在云护着烟雨逃离后,拼杀亦不如之前那样杀机尽现,所以才能容我们两个轻易逃出活人署。
我拉着李暄,感受到手上不断有粘稠的液体滴下,缠绕在指尖,不知道是我的还是李暄的。
我就这样拉着李暄,一直跑一直跑,要跑到哪里去?能跑到哪里去?天之涯?海之角?我握紧李暄的手,却感觉到李暄握得更紧,我想笑,或许就这样拉着暄一直奔跑着,对一直存在妄念的我来说才是最好的归宿吧。
可惜,这样的念头始终是个妄念,我们的逃亡并不会持续多久,李暄是王,我是宗亲,所以我们停在了我母亲自父亲去世后一直居住的寺庙里。
我回过头看向李暄,他在努力平复着急促的呼吸,脸色微微泛白,目不转睛地看着我,带着我不明所以的担心。怎么了?暄?我们安全了呀,为什么你的眼神会这么担心?我抬起手,想安抚地拍拍他的肩,却发现整个手臂一丝力气都没有,血,浸湿了半边衣衫。
“哥!”李暄突然冲上前来,用力一拉,我即将倒下的身体被带进他的怀中,很温暖,我满足地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