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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哥们儿,你准备好进入残酷的演艺圈了吗 ...

  •   无论如何不舍,毕业季终究是来临了。隔着四年厚厚墙壁的可怕的现实生活,象一大波僵尸一样不顾大家的哀号,狰狞的接近了。
      钱嘉佳最近一直在跟王小迪闹别扭。关于留在北京还是回老家,两人争执不休。王小迪家里条件不错,能给两人在江南小城的电视台安排很好的工作。
      但钱嘉佳坚决不从:“我跑北京读四年文学系,不是为了每天报道基层官僚各种无聊的视察新闻。养猪场的猪长势喜人,幼儿园孩子也长势喜人,庄稼还长势喜人。饶了我吧。”
      王小迪先拿家里已经买好的房诱之以利,见其毫不动心,又拿老父母身体不好,思儿盼儿晓之以情,钱嘉佳仍不为所动:“谁没父母?我去你家,我父母不也一样想我么?”最后王小迪拿分手威胁之。钱嘉佳哭了好几天,仍是一条道走到黑。两人陷入冷战状态。

      吴君宝和赵斯媛就简单多了。两人首先在北京没有任何的接收单位,其次在家乡也没有过硬的人际关系,可以进入体制内从事相关工作。赵斯媛家所在的小县城,进个邮局都得靠关系。
      赵斯媛既哀叹又庆幸,叹的是自己以北漂起,最终还是回到北漂。庆幸的,北漂这个词好象包含着无数希望与可能,前途虚无飘渺的同时又阔大无边。最重要的是吴君宝。吴君宝这个人从来就没想过天上掉馅饼砸自己头上的事情,总是一副车到山前必有路,爱拼才会赢的笃定气魄,想事做事都非常单纯直接,这种态度也影响了她。
      见赵斯媛偶尔抱怨父母不能安排为自己安排工作,他倒觉得奇怪:“你爸爸给你安排个邮局的工作,你真去?”
      见别的同学一毕业就直接签到各大部委对口的岗位,他也并不羡慕,而是反过来觉得那种岗位受限多,空间有限:“学艺术四年,然后朝九晚五的去打卡,侍候领导,不觉得好笑么?”
      还有的同学,比如说林晓薇家里开文化公司,毕业后直接进入公司挑个岗位做,他也不以为然:“这个公司也不是平地惊雷拔地而起,那她的父母怎么办到的呢?不也是白手起家的么?他们做得到,我们为什么做不到?”

      赵斯媛理解吴君宝的心路历程。从十六七岁起就一个人闯北京,靠自己打工考电影学院,不但解决自己的学习生活问题,还反过来给家里寄生活费,支持弟弟上学。象他这样的一个人,自然信奉自食其力、好男儿闯荡四方的原则。
      赵斯媛看着这个她将要一生相伴的男人,心里洋溢着甜蜜的庆幸。相恋三年,她仍会象头天遇到吴君宝一样,趁他不备,偷偷的端详他的侧脸线条,高挺的鼻梁,炯炯有神的眼睛,薄薄的嘴唇。上天待她何其厚,赐给她这样一个品貌俱佳的男人?
      吴君宝有时发现了,就会厚颜无耻的说:“别看了,你男朋友挺棒的。”

      但更多的时候,吴君宝又相当含蓄和害羞。相恋第一年,两人只是拉小手,拥抱。赵斯媛没有男女经验,也不以为异,而且已经很满足了。
      吴君宝的手指修长秀气,虽不厚实,但干燥有力;吴君宝的胸膛宽阔温暖,当初见他在台上演出时,小背心下结实的肌肉已让赵斯媛脸红心跳。真成了她男友,她却只是觉得踏实,靠在他怀里有说不出的安全感而已,而全然忘记那些桃红色的内容。
      与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无论做什么事,多一分不嫌多,少一分不显少,全显得那么自然、水到渠成,因对方的存在已是全部。

      然而还是会有意乱情迷的时候。有个夏天的傍晚,两人在后海划船。划到一处僻静处,微风拂来,水面上夕阳映射出万点金光。
      自从在那个傍晚与吴君宝牵手后,赵斯媛就对晴好的黄昏有莫名的好感,觉得亲切又温馨。于是两人停下桨,静静的靠在一起欣赏湖光山色。
      赵斯媛正在沉醉中,见吴君宝慢慢把身子侧过来,脸靠近,她的心怦怦直跳,紧张得屏住呼吸,既害怕又期待这个初吻。吴君宝的气息可闻,眼睛黝黑得象浸在水中的黑宝石,世界安静下来,赵斯媛手心都出汗了,他却突然停住了,搂了搂她,把头扭向远方。没错,他眼中有迷惘。

      赵斯媛谦虚的向钱嘉佳讨教:“好比这是个领导讲话稿吧,秘书会写上‘此处估计有掌声’。好比这是我写的剧本吧,我一定会写上‘此处两人天雷勾地火热吻不已,镜头拉开,小船沉浸在万点金光中。’剧情必然这么走啊。你说他是什么情况?”
      钱嘉佳看着她,赵斯媛分明看到她脑子里闪过一百集穿越、玄幻、狗血伦理剧剧情,果然她说:“吴君宝以前可是混江湖的,你说他会不会—在老家已经结婚了?”
      “或者是在外面有个私生子?”
      “或者他是个变性人?”
      赵斯媛吓得摆摆手:“听上去还是我的猜测比较美好,我只猜的是他是豪门弃子,现在亲爹找上门来了,他觉得和我已经不般配了。”
      钱嘉佳一拍手:“也有可能他是性无能。不过这个一试便知。”
      两个色女单独在一起的时候,一向是语不惊人死不休,不过这个连赵斯媛也觉得过了,又跳又笑,捂着耳朵大叫:“快别说了,太讨厌了。”

      好几次吴君宝想吻她,赵斯媛能感觉到。当他凝视时,当他笑着拨乱她的头发时,当他一把搂过她的腰嗅着她发丝的香气时…
      赵斯媛最爱吃糖葫芦,有一次两人吃一串糖葫芦,吴君宝咬了一口,赵斯媛就着那颗也咬了一口,没想到吴君宝脸色微变,赵斯媛奇怪的盯着他问:“怎么啦?我又不嫌弃你。”
      可是要说吴君宝不敢吃她的口水,也不对。有时在食堂吃饭,赵斯媛吃不完,他就一把把她碗里的饭菜扣自己碗里,大口吃完。他怪异的表现成了赵斯媛一个心结。

      有天两人在校园的金字塔下坐着,赵斯媛给吴君宝绘声绘色学着一个手机彩铃:“朋友,你听说过翠鸟的故事吗?有一只翠鸟,住在僻静,僻静,僻静,僻静,僻静,僻静的翠树林里,那有一个翠绿,翠绿,翠绿的小湖----”
      赵斯媛用力的发着每一个齿音,一边调皮的凑近吴君宝的脸,吴君宝为之绝倒,笑得一边躲:“快别说了,喷我一脸。”
      赵斯媛看他笑得灿烂,心里一动,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嘴对嘴亲了他一下。
      吴君宝一下愣住了,赵斯媛自己闹了个大红脸,一边强装镇定的说:“哼,躲什么躲?”
      吴君宝的头一个反应令她始料未及,他撕开一张湿纸巾,按着她头,开始给她擦嘴唇。赵斯媛摸不着头脑,拨开他的手问:“怎么啦?”
      吴君宝把纸巾团成一团,在手里无意识的捏来捏去,憋了半天说:“我觉得我得告诉你了,我有遗传性乙肝。”
      见赵斯媛脸色沉静如水,他又慌忙补了一句:“我只是携带而已,小三阳,没发病。”见赵斯媛仍不作声,他脸色黯淡,小心翼翼的:“对不起,我一直没告诉你。我也查过了,这个不发病是不妨碍的。但是有许多人挺在意的。”
      赵斯媛转过身去,吴君宝担心的说:“怎么着,----你想反悔不成?”

      赵斯媛那边仍然一点声音也没有。吴君宝等了半响,绕到前面看她。两人眼神相对,赵斯媛扑哧一声笑出:“好了,我有乙肝抗体。”
      吴君宝瞪大眼睛,大喜过望:“那,你不介意?”
      赵斯媛笑眯眯的,温柔的说:“我不介意。”
      吴君宝嘟囔道:“这是我爸传给我妈,我妈遗传给我的。”
      赵斯媛:“我的抗体也是我妈遗传给我的。你赚到了。”吴君宝捧着她的脸,柔情脉脉的注视了一阵子,轻轻凑了上去,吻住了她。多久以前,他就想吻她那红润的樱桃小口,那样娇嫩,那样俏皮.....

      搬出学校之后,两人和钱嘉佳一起,住进了西直门的一个地下招待所。这个地方是贺刚介绍的,他在这里已经住了两年了。据他介绍,价廉物也不次,周围商场超市邮局银行一应俱全,出门就是公交车站,走五分钟到地铁,找人借个饭卡还可以到对面的中央财大食堂蹭饭吃。简直是此地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住。
      吴君宝和赵斯媛租的是一个半地下,半截窗户在地下,天气好的时候,屋里也能有点阳光。虽然象所有的地下室一样潮气扑面,但冲着它一个月六百块钱的月租,赵斯媛还是挺满意的。她费了几天功夫,用买来的布把十平米小屋装饰一新。
      吴君宝微笑的看着她忙进忙出,忽然一把拉住她,揽她入怀:“咱们俩,象不象两口子?”
      赵斯媛点着他的鼻子:“咱们俩是非法同居的两口子。”
      说完她自己倒有点脸红。以前在学校,虽然也与吴君宝约会,毕竟没有这么正式的同居过。
      吴君宝亲了一下她的脸:“给我一年时间,搬出地下室,咱们就去领证。”
      赵斯媛甜蜜又羞涩的点点头。吴君宝轻轻的吻上她的唇。

      钱嘉佳租的是他们俩隔壁,刚来的头两天净哭哭啼啼的,想着已经回家的王小迪。两人分手时,王小迪红着眼睛问钱嘉佳:“我再问一次,你跟我回去不?”
      钱嘉佳断然:“不。”
      王小迪哈哈大笑,随后又收声,狠狠的盯着钱嘉佳:“这就是你说的真爱?”
      钱嘉佳:“这句话我也想问你。”
      王小迪:“就这么留在北京?连个工作也没有,就这么漂着?放着家里的大房子、稳定工作不要?我想不出有什么理由。”
      钱嘉佳:“工作可以找,北京就是理由。”
      王小迪掉头就走。钱嘉佳咬着嘴唇,一声不吭。吴君宝赵斯媛见她身子都抖了起来。

      搬行李、安顿下来,是两人帮钱嘉佳弄的。她很安静的收拾着东西,不哭也不笑。到到晚上,听得她在那屋放声大哭,哭得撕心裂肺,肝肠寸断。赵斯媛眼睛一热,想去安慰她。
      吴君宝拉住了她:“别去,让她发泄出来吧。”
      赵斯媛叹了口气,吴君宝紧紧的抱住了她:“斯媛,我多庆幸咱们两家没有能力给安排工作,不用面临这种可怕的选择。”
      赵斯媛依偎在他怀里,简直不敢想象如果自己象钱嘉佳一样,离开吴君宝,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这辈子,这样的哭法,赵斯只见过两次。一次是钱嘉佳,一次,就是后来某天的自己。

      贺刚也是和女朋友同居。他的女朋友周莉莉在一家图书城当售货员,个子娇小玲珑,长相甜美,站着只到贺刚的腋下。贺刚经常一高兴,就一只手环着她的腰,抱着她在几个屋来回窜。
      贺刚这天感慨的说:“吴君宝,什么叫幸福?幸福就是无论你混成什么德性,当初那个人还在你身边。”
      周莉莉叠着刚收进来的衣服,对着贺刚甜甜的一笑。吴君宝指着他们俩,对着赵斯媛说:“他们俩,八年了。”
      赵斯媛大吃一惊,周莉莉看上象个高中生。贺刚一笑:“她是我在技校的同学,十六岁时就跟我好了。”钱嘉佳过了一会儿,默不作声的走出去了。
      周莉莉责备:“你看你,得瑟什么呀,说话也不注意,不知道嘉佳心里正烦着呢吗?”赵斯媛看着这两个身高悬殊的人,想起那句话:你若不离不弃,我必生死相依。

      贺刚的歌唱得极好,难得的在于他能挑战各种不同的风格,无论是深情款款,还是励志昂扬,或是黑色古怪,甚至是死亡摇滚的撕裂沙哑,他都能到位的诠释。其人更是长得出挑,一米八的大高个,长得很象韩星元斌。然而,他仍然住在这潮湿拥挤的地下室苦苦度日。
      贺刚曾经签过一个经纪公司,一年之后便解约了。贺刚形容那家公司是“脑残型吸血鬼”。不但对他没有任何包装宣传,反而接了无数烂演出让他演:商场开业,企业年会,四线城市某店庆,有钱人的生日宴会…贺刚一场又一场疲以奔命的唱,与周莉莉聚少离多,换来的只是微薄的报酬。

      贺刚说:“没有名气的艺人,就需要大投入包装,做策划,找定位,搏宣传,大家才会慢慢的认识你。但没有名气不能为公司带来收益,公司就不愿意大投入,因为意味着冒险。所以这就是鸡生蛋,蛋生鸡的恶性循环。”
      他意味深长的看着吴君宝:“哥们儿,你准备好进入这个残酷的世界了吗?”
      吴君宝搂着赵斯媛:“我没那么大野心。我的梦想很简单,找戏拍,什么角色都可以,演尸体也可以,只要不是屁股朝上就行。然后一点点攒钱,买房,让我老婆给我生孩子。”
      赵斯媛瞪大眼睛:“这么没志气?不是以第一名的成绩考进来的么?好歹也演了不少戏了。就不能努力成为一个超级巨星,让我可以在家当阔太太么?”
      吴君宝笑了,揉揉她的头发:“我先说得低调一点,到时你才有惊喜呀。好了,给我做饭去,我要吃你炒的酸辣土豆丝。”

      读书的时候,打点乱七八糟的短工没什么,因为读书是主业,可以理直气壮的放低姿态。毕业了才知道,找不着一份可心的工作,是多么苦逼的一件事。
      赵斯媛钱嘉佳给著名编剧魏华当了许久的助理,无穷无尽的收集资料,整理大纲,眼睛都快被电脑弄瞎了。跟着她开了无数会,全是各种公司的电视剧策划会。有的是已经有了大纲,等着魏华挑梁,有的是仅有几千字的故事梗概,基本等着她重写,有的甚至连想法都没有,等着她贡献故事创意。
      各色来路不明的英雄豪杰出没在咖啡厅、茶楼、会所里,抽着烟,腾云驾雾,或夸夸其谈,或惜字如金,嘴里吞吐着“融资、整合、央一黄播出、四大卫视联播、一线阵容、千万投资”这样的宏大字眼,都向她们许下美好的前途,但大部分项目最后都无疾而终。
      成型的项目里,赵斯媛有幸当了两回枪手,参与了十来集电视剧的创作,但拿到的钱也很少。

      这就是现实。刚毕业的文学系学生,上哪儿有靠谱的项目让他们练手当编剧呢?靠创作养活自己,是多么奢侈的梦想。面包与理想,到底是面包占了上风。两人开始投简历,然而她们此前根本没有工作经验,光靠那点实习资历也不好找工作。
      这天赵斯媛迟疑的告诉吴君宝,杨帆帮她介绍了个工作,是到某文化公司当娱记。杨帆会陪着她去面试。
      吴君宝一愣,淡淡的说:“去吧。”
      赵斯媛知道吴君宝介意杨帆。因为自己与杨帆很谈得来,更因为杨帆一直很关心自己。吴君宝曾嫉妒得连“心有灵犀一点通”这句成语都不能提到,当初在学校,钱嘉佳总是打趣赵斯媛与杨帆是“心有灵犀不点通”,觉得他们俩很有共同语言。
      吴君宝曾经扳着她的脸狠狠的问:“说,你是不是喜欢杨帆?”
      赵斯媛:“你说哪儿去了?他是杨老师。”
      吴君宝嗤了一声:“他才大你五岁,是哪门子老师啊?而且,他根本没把你当成学生。”为了止住他的一腔酸溜溜,赵斯媛只好用一个深吻堵住他的嘴。
      虽然他如此介意杨帆,然而毕竟吃饭要紧。赵斯媛小心翼翼:“他也是一番好意。知道我们刚毕业,找工作困难。你和我们一起去呗。”
      吴君宝哼了一声:“我们?你和谁我们?”
      赵斯媛笑道:“那,我们和他一起去。”
      吴君宝笑了:“这才象话。”

      面试那天,两人跟着杨帆一起到了那家公司。赵斯媛进去面试,两个男人在外面等着。见吴君宝一副淡淡的神情,杨帆搭讪道:“君宝,最近怎么样啊?”
      吴君宝说:“还那样。”
      杨帆又没话找话:“斯媛的文笔挺好,反应也机敏,她做这份工作是完全没问题的。”
      让自己的准情敌为自己的女人找工作,吴君宝抓狂不已,却又无可奈何。心里更为接戏一事而焦虑。僵着脸一声不吭。
      杨帆又温和的说:“你把你的简历整理一下,我改天可以给几个影视公司的朋友看看,帮你推推戏。”
      吴君宝简短的说:“谢谢。”一副不想多谈的口气。杨帆见状,也不再跟他搭话了。

      一会儿赵斯媛从面试的屋里出来,满脸喜色,杨帆迎上去问:“怎么样?”
      赵斯媛说:“他说下周一就可以来上班了。”
      杨帆高兴的握住她的手:“太好,我就说你肯定行。”
      赵斯媛说:“主编说了,杨帆介绍的朋友准没错儿。还是你的面子大啊。”
      两人激动的说着,忘了吴君宝还坐在一旁。吴君宝面无表情的站起来,从杨帆手里接过赵斯媛,冷冷的说:“谢谢杨老师,改天请你吃饭。”拉着赵斯媛大步流星的走了。赵斯媛吐了吐舌头,回头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杨帆笑着点了点头。
      吴君宝拉着赵斯媛闷声往前走,赵斯媛探头看着他:“生气啦?”
      吴君宝叹了口气:“其实我根本没资格生气。”
      赵斯媛:“君宝,杨帆是在帮我们。”
      吴君宝:“所以我才难过。”
      赵斯媛:“他是你的辅导员,咱们曾经一起排小品,一起在学校参加各种活动,他是我们共同的朋友,不是吗?”
      吴君宝凝视她的眼睛:“他不会是我的朋友,因为他非常喜欢你。”
      赵斯媛坦诚的:“其实我也喜欢他。”
      吴君宝作势:“你找死啊。”
      赵斯媛:“我喜欢他,是那种喜欢朋友、老师、大哥的喜欢。”
      她把脸贴在他的肩上:“你明白的,我爱你,我只爱你一个。”
      吴君宝惘然的看着前方:“我这样一个穷小子,值得你爱么?”
      赵斯媛:“如果我这样想,当初就不会跟你在一起了。”
      吴君宝:“说得是啊,我一直不明白你爱我什么?”
      赵斯媛:“你爱我什么,能说得清楚么?”她晃晃他的手:“别生气了,我们马上就要有收入了,这不是好事情么?”
      她露出灿烂的笑容,企图感染吴君宝。吴君宝咧咧嘴,勉强一笑。

      在校的时候,觉得前程远大,未来有无数次可能在向他们招手。真正与现实正面遭遇时,才发现,生活是这么的无情与冷血。
      吴君宝虽然在校期间拍了不少戏,但因为全是小角色,也不太引人注意。赵斯媛对吴君宝的第一印象是既酷又冷,话很少。如今她焦急的发现,第一印象准确极了,吴君宝就是这样的一个人。除了跟熟悉的人之外,他简直把沉默是金进行到底。既不会交有用的朋友,也不会上杆子拉关系。这一点非常要命。每拍完一部戏,他拍拍屁股走人,从不主动联系。
      赵斯媛说:“你得主动给人家打电话,象《花开花落》那个剧组,人家副导演和导演不是对你印象很好么?紧着联系,请人家吃个饭什么的....”
      吴君宝摆摆手:“那两人太好色了,人品不好,不是一路人。处不来。”
      赵斯媛:“你上部戏的那个郑导,不是说下回还合作么,赶紧的呀,有事没事勤打电话。”
      吴君宝:“那就是客套话,顺口一说,我打电话显得多着急呀。不行不行。有戏他会找我的。而且,”他气愤的说:“你知道么,他的副导演居然暗示我,再上戏时要给他提片酬的20%,否则他不会把我的资料列入侯选名单。”

      这个号称有多年闯荡江湖经验的人,竟然是这样一个人?!在舞台上,在镜头前,只要进入规定情境,吴君宝立刻角色附体。在表演系的毕业大戏《哈姆雷特》汇报上,吴君宝的表演就深深的震撼了她:情感饱满,节奏准确,爆发力极强,还加上自己特有的一点点神经质。
      大幕落下时,赵斯媛发现,和她一样眼中闪着泪光的不在少数,秦教授更是使劲拍着吴君宝的肩膀,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然而现实生活中,除了跟自己熟悉的人之外,吴君宝寡言又内向,不善交流。赵斯媛既觉得不可思议,又觉得合情合理。吴君宝内心住的其实是一个羞涩的孩子。
      她既心疼又略带嗔怪的说:“哎,我发现你其实有点人格分裂。”
      吴君宝说:“演员都是双面人,太理智功利了哪能演好戏?”

      别看吴君宝面上一副笃定模样,说的也很低调,赵斯媛知道他心里也焦虑。闯荡北京,就是要个结果,而这结果,绝不是呆在阴暗潮湿的地下室里度日如年。
      秦教授一直相当看好吴君宝,不停的利用自己的人脉关系,向单位及剧组推荐吴君宝,赵斯媛也不停的带着吴君宝的资料,向各个经纪公司推荐,然而一介新人想上戏并不是那么容易的。
      赵斯媛休息时,两人就坐地铁去逛街。最经常去的是西单,先逛中友百货,干逛不买;中午肯德基,然后再到首都电影院看场电影。每次从电影院出来后,吴君宝的情绪都很消沉。赵斯媛知道他心里不好受,那银幕上的梦想,或悲欢离合,或豪情纵横,都在黑暗中放着光,那么近,又那么远…
      西单站永远人山人海。一列列车进站,又出站,呼啸着载走那么多人,又同时下来那么多人。两人牵着手,站在台阶上往下走时都眼晕。人们象蚁群般匆匆忙忙,你来我往。为什么这么多人都要来北京,他们都是谁?从何处来,往何处去…

      秦教授终于给吴君宝介绍了一部戏。两人大喜,然而见组之前,赵斯媛一直心事重重。她知道这部戏对于吴君宝来说有多重要,但他居然连一件体面的见组外衣都没有。两人手头又太拮据了。翻看着吴君宝仅有的几件衣服,想了想,她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去卖血。
      两百CC,居然就有一千块钱。比自己想象的多呢。在医院,赵斯媛看着殷红的血缓缓流进血袋里,一阵头晕目眩。其实也没必要想得太悲情,又不经常卖,谁还能没个着急的时候。关键时候,还是自己的身体靠得住…

      没想到还真有点难受,赵斯媛来到单位,只觉得浑身无力,心跳加快,趴在桌上,不一会儿居然睡着了。主编叫醒她时,被她苍白的脸色吓了一跳:“你是不是生病了?”
      赵斯媛无力的说:“觉得没力气,恶心。”
      主编关切的说:“上医院检查一下吧。”
      才刚从医院出来,再上医院,那点钱不就又折腾回去了吗?赵斯媛急忙说:“没事的,我休息一下就好。”
      然而主编执意:“你看你的嘴唇都白了,再不看病怕拖出大事来呢。杨帆当时可托我照顾你。”
      赵斯媛没办法了,俯在他耳朵边:“我们家着急等钱用,我刚才去卖血了。”
      主编震惊的看着。赵斯媛笑笑:“就这一次,因为太着急了。我查过了,抽完血之后是会有点不舒服的,喝点糖水就好了,要再上医院,我不就白费这功夫了吗?”
      主编喃喃道:“你这孩子,跟公司预支点工资不就行了么?”
      赵斯媛不好意思的笑笑:“我才来一周,没怎么干活儿就要钱,实在张不开这个口。”
      她又央求主编:“您可千万别跟杨帆说,就这一次。特殊情况。”她哀求的看着他。他无奈的点点头。

      赵斯媛兴冲冲的拉着吴君宝去逛街。终于结束干逛不买的尴尬,当一回大款了。
      她一早就看上了杰克琼斯的一件宝石蓝风衣。来到店里,赵斯媛迫不及待的让店员拿出那件衣服来,让吴君宝试穿。身材高大挺拔的吴君宝天生是个衣架子,穿什么都好看。那件衣服,款式简洁又时尚,手感非常好,蓝得如此纯正,正与吴君宝深邃黝黑的双眸与浓黑的剑眉交相辉应。他穿上它,俊朗的脸庞轮廓仿佛更加鲜明,显得格外精神。吴君宝照照镜子,自己也很满意的点点头。
      但换下衣服,吴君宝干脆的说:“走吧。”
      赵斯媛连忙说:“稍等,还没买呢。”一抬头,叫店员开票。
      吴君宝叫住店员:“不要了。”
      店员惊讶:“先生您穿上不是挺好看的?”
      吴君宝微窘,拉着赵斯媛悄声说:“五百多买一件毛衣,疯了?”
      赵斯媛嗔怪的说:“我第一个月拿工资,我想给你买。”
      吴君宝:“现在还穿不着。”
      赵斯媛摸摸他的衣服:“马上天就该凉了,你也没几件好衣服。再说,不穿得好点怎么见组?”一提到这件事,吴君宝表情又黯淡起来,眼神投向别处。
      赵斯媛柔柔的看着他:“我家吴君宝长得这么好看,就应该穿好衣服。我想让你高高兴兴,体体面面的活着。”
      她再拍拍他的肩:“人靠衣裳马靠鞍,得先有投资才有回报不是吗?”
      吴君宝微叹了口气:“好,买。”

      两人提着购物袋出门。走在大街上,吴君宝搂住赵斯媛的手突然紧了紧。赵斯媛笑着说:“怎么啦?”
      吴君宝转过脸,眼睛在灯光下闪闪发亮,凝视着她说:“你可从来没有给自己买过好点的衣服。”
      赵斯媛微笑道:“你穿了,就等于我穿了。我这个工作,不需要我怎么打扮自己。”
      吴君宝轻笑道:“哪有年轻女孩不喜欢打扮自己的。”
      赵斯媛开玩笑:“我天生丽质,随便穿都好看。”
      吴君宝眼眶湿润了。赵斯媛见他心里不得劲,路过一个糖葫芦摊时,就开玩笑的说:“你请我,给我买一串。”
      吴君宝笑笑,买了一串给她。赵斯媛咬了一口,递给他,他也咬了一口。
      赵斯媛开心的说:“真好吃啊。”
      吴君宝深情的看着她:“斯媛,你为什么要跟我?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赵斯媛微笑道:“因为你也对我好啊。你忘了,债主来学校要我爸的赌债,你也没什么钱,可是就舍得把所有的钱都拿来帮我。”
      她举着糖葫芦:“君宝,只要我们俩在一起,就是幸福的。什么事业啊,钱啊,都可以慢慢来。所以,”她把糖葫芦举到吴君宝嘴边:“别灰心,别泄气,我会一直在你身边,陪着你。”
      吴君宝的眼神仿佛踏实、坚定多了,笑着狠狠咬了一口糖葫芦。两人手拉手,继续往前走。

      吴君宝终于成功的接下这个清装戏,要到横店拍,有十来集的戏份,是介于男三和男四的角色。
      出发的那天,赵斯媛帮吴君宝收拾完行李。两人刚一出门,抬头一看,愣了。
      王小迪提着两个大包,满脸憔悴,风尘仆仆的站在走道里。
      斯媛惊喜的奔了过去:“小迪,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
      王小迪疲惫的一笑:“我同学告诉我的。钱嘉佳在哪个房间?”
      赵斯媛指指隔壁:“她知道你要来么?”
      王小迪默默的摇摇头。
      吴君宝问:“那你这是出差路过?”
      王小迪又摇摇头:“不是,我辞职了。”
      两人震动的看着王小迪。
      这时钱嘉佳在屋里喊:“斯媛等等我,我和你一起出去,上超市买点东西。”她一边喊一边推门出来,一抬头惊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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