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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心有灵犀不点通 ...

  •   钱嘉佳看着她,点着头:“有情况。”
      赵斯媛打了一下她:“什么有情况?是我不小心把菜洒他身上,害他一晚上穿小背心的。说实话,我现在看他,只觉得他和我同病相怜,全部忘了他有多帅了。你说我家里那一本烂帐,我哪有心思想别的?”一说到家里的事,玫瑰立刻从脑子褪去,换成了黑骷髅。赵斯媛的脸上乌云密布。
      她叹口气:“我真想立刻毕业,挣钱,买房子,把我妈接来北京。”
      钱嘉佳也叹口气:“斯媛,我真是同情你啊。别灰心,一定能撑过去的。” 赵斯媛点点头。

      这时王小迪走过来了。钱嘉佳虽然天天以强势色女自居,口无遮拦,但找的男友却是王小迪这样的摄影系男生:长相普普通通,性格有点大男子主义。感情这事真是说不清楚。高大的王小迪一把搂住钱嘉佳:“干什么呢?”
      钱嘉佳:“没干嘛,说作业呢。哎,咱们合作吧。我们俩剧本写完了,你来拍,再找俩表演系的来演,期末作业齐活儿啦。”
      王小迪:“没问题,只要求一点,不要找太帅的。”
      钱嘉佳:“在电影学院表演系,想找个丑男比登天难。”
      王小迪一拍大腿:“这才有特点嘛。一水儿的花样美男,你们不觉得审美疲劳吗?”
      赵斯媛钱嘉佳齐声说:“不疲劳。”
      王小迪捏着手臂,自言自语:“最近我有点疲劳,胳膊使不上劲儿,端不了机器…”一边说,一边转身走了。钱嘉佳大喊:“喂!”一边追上去。
      赵斯媛看着这两人,既羡慕又觉得好笑。钱嘉佳这个泼辣家伙,也有人收拾她了。

      星期六下午,火锅城。吴君宝见着赵斯媛仍是淡淡的。赵斯媛有点心虚,主动走到他身边搭话:“生我气啦?”吴君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赵斯媛:“好啦,其实我觉得你说得挺有道理的。”
      吴君宝仍不说话,赵斯媛叹了口气:“我真的不是在说你,只是自己被压得喘不过气来,不知不觉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我跟别人也说不着这些话。不瞒你,我见到你挺亲切的。”
      吴君宝有所触动,看着她。一会儿开口道:“你家里怎么啦?”
      赵斯媛:“我爸我妈全下岗了,我爸还爱赌博,明白了吧?”
      吴君宝点点头。赵斯媛:“如果我够幸运,我明年的学费就不会变成我爸赌桌上的筹码。不过要看他的良心何时发作。”
      她苦闷的一笑:“所以说跟我比,人人是大款。”

      吴君宝伸出手:“来来来,握个手,为明年一起努力。”赵斯媛微惊:“你也是?”
      吴君宝一笑:“我和你一样,自己挣生活费。而且还要给家里寄钱供我弟弟上学。”
      赵斯媛肃然起敬。吴君宝自豪一笑:“跟我比,才人人是大款呢。”
      一握之下,感觉到吴君宝的手心很粗糙。赵斯媛翻过他的手,手掌上面全是老茧初褪的痕迹,不由惊讶的看着他。
      吴君宝张开双手手掌:“这两年,工地上所有的工种我全干过了,电影制片厂天桥底下我也睡过了,两天吃一包方便面的日子也过过了。当过群众演员、快递员,发过传单,推销过电器。你还要跟我比么?”
      赵斯媛瞪大眼睛,半响问道:“你家里怎么啦?”
      吴君宝:“妈妈去世了,我爸是农民,身体还不太好,弟弟还在上学。所以,第一年我已经考上了,但就没钱来上。来什么北京?学什么表演?不是太奢侈了么?”

      赵斯媛笑了:“这也是我爸跟我说过的一句话。他认为师专最适合我。”
      吴君宝凝视着赵斯媛:“但我的语文老师告诉我,有梦想就要去追。所以现在我告诉你赵斯媛,我把这句话换成另一句话:北京,我跟你死磕到底。我就不信磕不出个结果来。”
      赵斯媛感染了他的热情,握紧拳头说:“让我们一起加油,吴君宝。”她想起了一件事,于是说:“对了,我和我同学写了个小品,我想找你们表演系的来演,还有摄影系的一个同学来拍。就当是大家的期末作业,你看怎么样?”
      吴君宝一拍手:“好呀,我正愁怎么交这个作业呢。”
      赵斯媛:“就找那天跟你说话的那个女孩吧,挺漂亮的。你们系的吧?”
      吴君宝高兴的说:“没问题,我跟晓薇说。”

      那段时间大家天天聚在一起,聊小品创意,排练。林晓薇虽然家境优越,性格却很随和。她又建议说自己跟辅导员杨帆比较熟,一些关健的排练可以叫他来把把关。于是杨帆也隔三差五的跟他们混在一起。大家都是年轻人,杨帆也只不过比他们大四五岁,很快熟悉起来了。

      赵斯媛和钱嘉佳写的这个剧本,讲的是一个妻子因为丈夫长期忙碌,有了外遇,之后夫妻间纠结、矛盾的心态。最终他们俩分手了,在曾经约会过的桥上,他们相遇,默默无语对视,感慨万千。外部动作不多,大量的内心情感戏。
      杨帆认为剧本有一点问题:“剧本剧本,一剧之本。我从一个男人角度,觉得把妻子的内心世界写简单了。”
      钱嘉佳好笑:“杨老师,你一个男人怎么能知道女人心里怎么想的呢?”
      杨帆:“世界上只有男人才最了解女人。当女人出轨时,如果你只写她内疚、急于赎罪的心态,这样层次上有点单薄。我认为你可以写她由于对自己太过失望,反而生出一种骄傲,维护自己最后仅有的一点可怜的自尊心的骄傲,这种骄傲会让两个人本已千疮百孔的感情再多一个伤口。这样的戏,我想观众会爱看的。”

      赵斯媛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钱嘉佳感叹:“杨帆,我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耶!你怎么居然是表演系而不是文学系?”
      杨帆笑着摆摆手:“有些事,是跟人生阅历有关的。让你们在这个年纪就要写出人生与情感的厚度,为难你们了。”
      他转身对着吴君宝,赞叹道:“君宝,你的戏太好了。我一直相信表演是一种天份,你就是具有这种超常天份的人。我只提一点,你有点太满、太紧。哭,还是笑,你可以再慢三分之一拍,甚至再慢一点,明白我意思了么?这样其实比立刻反应冲击力更大。”
      吴君宝点点头:“杨老师,要不,我和晓薇再把第三段排一下?”

      他们接着排练。两人看着排练,继续聊天。
      杨帆说:“事实上一段百转千回的感情,到最后可以用李商隐的一句诗来形容,叫‘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赵斯媛赞同道:“杨老师,你说到这里,倒让我想起一首诗,也是相同的意境。‘记得当时年纪小,你爱谈天我爱笑。有一回并肩坐在桃树下,风在林梢鸟儿在叫。我们不知怎样睡着了,梦里花落知多少。’”
      杨帆沉思:“现代诗人卢前的诗《本事》,极温暖明亮。”
      赵斯媛:“但又极苍凉萧索。”
      杨帆点点头:“什么都没说。”
      赵斯媛:“但什么都说了。”
      杨帆:“如果能把感情戏写到这个份上,我想你就是大师了。”

      赵斯媛看着杨帆,他今天穿了件套头黑毛衣,一条灰色西裤,儒雅俊朗。这样一个出色的人,必定也有着丰富的情感经历。听说他出身演艺世家,当年以专业课第一的成绩考进电影学院表演系。毕业后许多大的经纪公司都想签他,他却选择留校当了一名辅导员。杨帆一双明亮的眼睛也正在炯炯的看着她。赵斯媛忽然醒悟自己与他对视的时间未免有点太长,脸微红,不好意思的偏过头。

      这时吴君宝笑着走过来:“喂,今天我是主角,赵大编剧,你得看着我。我演的到底是不是你要表达的”
      林晓薇也走过来,苦恼的说:“杨帆,赵斯媛,我觉得我抓不着妻子的状态。”
      杨帆、赵斯媛、钱嘉佳三个人互换了下眼神。林晓薇是个程式化的演员,她能演到60分,勉强及格,然后无论怎么努力、怎么投入,别人就是没有办法跟着她更入戏,更何况是这个剧本要表达如此复杂的一种情感?杨帆叹了口气,把林晓薇叫到一旁,一边走一边说:“晓薇,还是那个问题,你不相信自己能演戏,一直有一个你,站在旁边质疑着自己…..”

      这边,吴君宝笑着对赵斯媛说:“刚才说什么呢?那么投入?” 赵斯媛不好意思的:“没事,杨帆用了一首诗来表达我要写、以及我应该写的那种感情的状态,我觉得非常的到位。就是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一种境界。所以我也用了另外一首诗来形容。” 吴君宝轻轻一笑:“可意会不可言传?这么默契?!”
      赵斯媛:“我觉得这种交流非常好,杨帆的文学功底不错。我一直觉得有文学功底,有助于一个演员更好的来诠释角色,君宝你也应该多阅读。”
      吴君宝:“这就叫心有灵犀一点通?”
      钱嘉佳走过来,纠正道:“错,是心有灵犀不点通。”
      赵斯媛笑着打了一下钱嘉佳,钱嘉佳故意的:“不点就通哦,难得难得。”说完笑着跑了,赵斯媛满场追着她打。吴君宝微笑着看她们打闹。

      下了课,几人一起在食堂,打了饭,凑在一起吃。正在有说有笑之际,一会儿同宿舍几个女孩过来,一个人指着赵斯媛说了句什么,另一个个子高挑、长着一双丹凤眼的女孩过来,带着洞悉一切的笑说:“哟,赵斯媛,我说怎么成天宿舍里一股火锅味儿,这回可算搞明白了。”
      矮个女孩撇着播音腔说:“她,为什么每天半夜才回校?她,为什么周六从不一起玩?宿舍里,为什么总飘出一股神秘的火锅味儿?请看本期《走近科学》---女服务员的秘密。”
      几个人狂浪的大笑起来,赵斯媛脸色一下白了。
      钱嘉佳眼一瞪,刚说了句“喂”,吴君宝一拍桌子站起来,严厉的问:“你们有什么资格嘲笑她?她花的每一分钱,都是自己挣的,你们呢?一群废物!要没有你爹,你们一个个全他妈的饿死了,还敢在赵斯媛面前叫板?”
      矮个女孩被骂傻了,反应过来,不客气的问道:“你是谁呀?”
      吴君宝一仰下巴:“我是她工友,怎么着?”
      高个儿女孩强辩:“屋里一股火锅味儿,搞得我天天犯恶心。”
      钱嘉佳一翻白眼:“天天犯恶心?你确定你不是怀孕了吗?”
      女孩们灰溜溜的走了,吴君宝看着赵斯媛,赵斯媛平静了下心情,嫣然一笑:“君宝,嘉佳,我一点也不难过,你们放心。”三人相视一笑。林晓薇从头到尾发愣。

      周末打工,火锅城。吴君宝表演完,有个身材高大的长发帅哥迎了上去,大厅经理也迎上去,三个人热烈的聊着。下半场,那个人上去了。他不但唱民谣,还唱了爵士、摇滚。鲍勃.迪伦、奈.京.高尔,汪峰,唐朝。中文的,英文的,一首一首。或低吟浅唱,或歇斯底里,或狂暴高亢,旁若无人,极度投入。台下食客听傻了,掌声如雷。

      吴君宝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赵斯媛的身边。赵斯媛看着他。
      吴君宝笑道:“你想说比我强太多了是吗?”
      赵斯媛摊开双手,意思是“那还用说吗?”
      吴君宝:“我兄弟贺刚。原来在这里唱,后来到别的地方去了,这份工作就介绍给我了。”
      赵斯媛笑道:“你兄弟?听上去你象道上的人。”
      吴君宝哈哈大笑:“北漂的人没几个兄弟还混什么劲儿呢?我和他是睡天桥时认识的,也算是难友吧。人家可是专业歌手,‘我是歌王’歌手比赛,他,全国第五名;我,北京区第十名。哈哈。出场费是我的十倍。”
      赵斯媛耸耸肩:“那也还好啦,不算高。你本来就低。”
      吴君宝瞪起眼睛:“哥哥我这就是玩票,又不是专业的,能唱成这样不错啦。”
      赵斯媛吐吐舌头。吴君宝看着她笑了,一会儿又问:“哎,那天跟杨帆到底聊什么了?”
      赵斯媛:“就是聊诗。”
      吴君宝固执:“什么诗?”
      赵斯媛:“李商隐的《无题》,现代诗人卢前的《本事》。我说你非得知道干什么?”
      吴君宝:“我是男主角,我当然要知道这里面的内容,才能更好的演出感觉来呀。你不能把跟他意会的东西给我言传一下么?”
      几个男人喊:“服务员,上啤酒。”
      赵斯媛急忙上前,回头无声的向吴君宝摇摇手,她知道他下班了。

      一月北方的夜风就是冷。赵斯媛裹紧自己,站在公交车站。十一点半了,已经没有几个乘客了。赵斯媛看着冷冷清清的街道,不由得有点想家了。家里的阳台每到这时候,总会挂满妈妈为过年做的香肠,大家到爷爷奶奶家,围在一起吃年夜饭。暴躁的爸爸在那个时候也会破例的温和许多,说些道歉的亲热话,惹母女在落泪的同时对来年生出一些希望。无论如何,一年有那么几天是开心的吧。

      不知什么,那几个刚才要酒的男人走到赵斯媛身边。其中一个喷着酒气问:“小姐,刚下班呀?去哪儿呀?”
      另一个秃头胖男人乜斜着眼,身子有点前后摇晃:“今天服务不错小姑娘,我挺满意。”说着就去拉赵斯媛的手。她惊叫一声,欲甩开他的手,但没成功。
      胖男人紧紧抓住她的手,醉意百出的嘟囔:“很满意,很满意,”说着说着,把赵斯媛顺势往怀里一带。赵期媛又惊又怕,用力挣扎:“你干嘛呀?”旁边几个等车的见这场面,都站得远远的。

      忽然有只手搂住赵期媛的腰,把她从胖男人手里搂了过来:“斯媛,我来晚了。不好意思。”赵斯媛一抬头,看见吴君宝那张英俊的脸。
      吴君宝一脸歉意的笑:“抱歉,我刚才有点事情耽误了。我们打车走吧。”说着带着她往前走。
      几个男人反应过来,摇摇晃晃围上来:“哎,你是谁呀?”
      吴君宝:“这是我女朋友,我来接她下班。”
      胖男人踉跄着:“小情人大半夜的要去哪儿?不会是要开房吧?大家一起呗。”说着又扑了过来。吴君宝变了脸色,狠狠的一推他:“干什么呢?”胖男人一怒,口齿不清的喊:“哟,你敢打人?”他的同伴围了上来。吴君宝飞起一脚,把其中一个踹倒在地,同时对赵斯媛喊:“快跑。”
      早已吓呆了的赵斯媛一听这话,撒腿就跑。只见吴君宝跟那几个男人打了起来。吴君宝奋力打了挡他道的男人一拳,也迅速跑开,追上赵斯媛。那几个人喝大了,没什么战斗力,只是嘴里嚷得凶,追了一会儿也跑不动了。两人飞快的顺着大街往前跑,一会儿就把他们甩得远远的。

      跑了一阵,吴君宝说:“别跑了,他们追不上我们了。”赵斯媛紧绷的神经才松了下来,上气不接下气的:“歇会儿吧,吓死我了。”吴君宝龇牙咧齿的甩着手,赵斯媛惊问:“怎么啦?”
      吴君宝:“刚才打那一拳太用力,疼死我了。”
      赵斯媛余悸未了:“真是谢谢你了,要是没有你,真不知道刚才会怎么样呢?”
      吴君宝揉着手:“没事。我正好跟贺刚吃完饭,出来就见着你了。我说,一个女孩子,经常大半夜的一个人坐车,真的很危险。你想个什么法子,别干这个工作了。”

      赵斯媛看着他关切的神色,心下感激:“我也知道,我本打算下学期看能不能通过学校,找点跟专业相关的兼职干干。但一时半会儿太仓促了,也得先解决生活问题不是?”
      吴君宝叹了口气:“女人就是麻烦,象我们,哪怕没地方睡,地下通道、天桥底,凑合一晚上也能过去。”
      赵斯媛想象他过去不知吃了多少苦头,这苦头比她的有过之无不及。毕竟吴君宝也跟自己一样,只是个十几岁的大孩子啊,不由心头涌出母性的柔情,怔怔的看着他。
      吴君宝被她看得有点不自在,说:“我们怎么办?走回去?”
      赵斯媛说:“沿着路走,看到有车我们就打车好不好?”
      吴君宝点点头,两人开始往前走,路灯把他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北京的冬夜,昏黄的路灯下,浓重的寒气带着淡淡的雾霾味道若隐若现。赵斯媛只顾大走特走,走得身上暖洋洋,头发里都微微冒汗。她把外套拉链拉开,偶一抬头,见吴君宝眼睛亮亮的看着她,她不好意思的低下头:“看啥呀?”
      吴君宝:“赵斯媛,你现是我的难友了。”
      赵斯媛嫣然一笑:“很荣幸!是难姐难妹。对了,我十九岁,6月生日,你呢?”
      吴君宝:“我十九岁,4月生日。你不是应该十八岁么?复读啦?”
      赵斯媛高兴的说:“是啊,你也是?这回更是难兄难妹了。哈哈!君宝,其实我非常高兴能在火锅城里碰到你。”
      吴君宝微笑:“我也是。我还真没想过能碰到个女难友呢。你现在还对自己打工感到难过吗?”
      赵斯媛:“好多了。虽然未来的日子我也没把握能够好起来,但心里有底气了。我觉得这是我独特的人生经历,好象有了它,我跟别人就不太一样了。对了,你的理想是什么?”
      吴君宝眼望前方:“我的理想是干自己喜欢的工作,努力干出个名堂来。然后和自己喜欢的人,在北京安家,把我爸接过来安享晚年。我弟弟平安上大学,成家立业。你呢?”
      赵斯媛一拍手:“我的理想和你差不多,干一份和文字有关的工作,最好是当编剧。然后挣钱,和自己喜欢的人,在北京安家,把我妈接到北京来一起住。”
      吴君宝:“你没有兄弟姐妹么?”
      赵期媛迟疑了一下:“我有个哥哥,几年前出车祸死了,所以我爸总是心情不好。哎,我那个家,别提了。”
      两人又默默的往前走了半小时,还没有车。再走了十分钟,赵斯媛说:“我看我们也别打车了,这离学校不远了。再打不划算了。”吴君宝同意。

      终于回到学校了。到了围墙那里,两人轻车熟路的翻过墙头。赵斯媛刚翻过来,就听见黑暗中有人严厉的叫:“给我站住。”赵斯媛吓一跳,直接摔了下来,掉进一个人的怀里。赵斯媛抬头一看,居然是杨帆。
      杨帆的震惊不亚于她,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离她的脸不到五厘米。吴君宝急喊:“快跑。”赵斯媛一听,从杨帆怀里跳下来,撒丫子就跑。先前那个人大喝:“吴君宝。”是秦教授。两个人从黑暗中跑出来,把他们抓住了,押着他们往教务处走。

      教务处的屋子里,灯火通明。秦教授和杨帆盯着赵斯媛吴君宝,秦教授怒喝道:“谈恋爱?哈?谈到半夜两点?象话吗?还翻墙?摔残了算谁的?”
      赵斯媛一惊,分辨道:“老师,我们不是谈恋爱。”
      一直蔫头耷脑的吴君宝抬头说:“秦教授,我们是去打工。鸿运当头火锅城。”
      秦教授一愣:“这个女孩,你哪个系的?”
      杨帆在一旁答:“文学系01级赵斯媛。”他问:“斯媛,真的是去打工?”
      赵斯媛嘟囔:“不信,您闻我这衣服的味儿。”

      秦教授缓和了一下脸色:“吴君宝,不是给你申请了助学贷款么?你说你好不容易考上电影学院,跑到什么火锅城去打工?你不觉得你浪费了学习的大好时光么?”
      吴君宝低着头说:“秦教授,我真的是有急用。再说了,助学贷款那点钱根本不够我生活的。”
      秦教授和杨帆两人对视了一下,这问题他们也解决不了。
      杨帆口气放柔:“赵斯媛,你怎么回事?为什么不申请助学贷款?明天就跟你们系的田老师说一声。”
      赵斯媛低声:“这学期我没来得及申请。明年我肯定是要申请的。”
      她抽泣着说:“杨老师,我求你们了,不要给我们处分。要不是没办法,谁愿意打工啊。”

      秦教授叹了口气,苦口婆心:“君宝,你将来是要当一个演员的。我不反对打工,这对你积累生活阅历是有好处的,但我建议要做一些和专业相关的工作,而且也不是现在,你才大一,要好好的上课。明天我会给你想想办法。这位女同学,虽然你不是本系的我管不了,不过还是要给你同样的建议。而且,一个女孩子家天天这么晚回校,会有危险的。”
      杨帆表情沉重,眉宇之间是浓浓的怜惜:“斯媛,明天跟餐厅说一声,辞了吧。我给你想想办法。”
      吴君宝小心翼翼的说:“秦教授,反正快放假了,能不能缓几天再辞?我也得让他们有时间找人,不然他们不给我结工钱。”赵斯媛慌忙说自己也一样。
      两个老师又对视了一下,叹了口气。秦教授:“好吧,就这两周,我跟学校说一声,给你们留门。记住,下学期别这么干了。”

      放假前最后一天,赵斯媛在火锅城见到了杨帆。她惊喜的走过去跟他打招呼:“杨老师,你怎么在这里呀?”
      杨帆笑道:“跟朋友约吃饭,特地挑的这里。”
      赵斯媛:“那你怎么不找我呀?”
      杨帆:“我就是怕你为我们张罗,就想看看你在这儿什么情况。”他深深的看着赵斯媛:“斯媛,我真的没想到---”

      要在以前,赵斯媛听到这样的话,心里一定会涌出悲哀与心虚,不过此时她却灿烂一笑:“杨老师,我觉得没什么。秦教授不是说多点生活阅历有好处么?您想想,我要是天天坐在课堂里,对这个社会没什么认识,那我拿什么写剧本?我这既是体验生活,也能养活我自己。挺好的。”
      杨帆失笑道:“倒是我肤浅了。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将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赵斯媛止住他的话头,指着周围说:“可惜谈笑无鸿儒,往来皆白丁。”
      两人又呵呵笑起来了,吴君宝刚巧走过来,见赵斯媛笑魇如花,笑问道:“什么事这么高兴?”
      两人对视了一下,又小声笑了起来。吴君宝哼了一声说:“又是心有灵犀不点通,可意会不可言传,是吧?”
      杨帆笑笑,不说话。吴君宝笑着说:“你们俩接着意会吧,我结工资去。”
      杨帆又温和道:“斯媛,我有个编剧朋友在找助理,我可以介绍你去,年后你回来后找我一趟,我带你一起去见她。”
      赵斯媛高兴的一拍手:“真的?杨老师,太好了,太谢谢你了。”
      又说了两句,杨帆和朋友走了。赵斯媛看着他的身影,说不出的感激。

      结完了工钱,赵斯媛心中有说不出的失落。在最困难的时候,鸿运当头火锅城给了她一碗饭吃。无论如何对这个餐厅,她还是有点感情的。丽丽和服务员们也都依依不舍的邀她以后来玩,还有千万别忘了把她们的故事写到她的剧本里。
      走出火锅城,她和吴君宝相视一笑,赵斯媛突然明白心中淡淡的失落还有一层意思:以后她和这位难兄,就少去了一份共同的秘密了。
      吴君宝:“你啥时回家过年?”
      赵斯媛:“今天下午的火车票。你呢?” 吴君宝:“我再呆几天,年二十八回去。”
      他凝视着赵斯媛:“那,我们明年见?”
      赵斯媛微笑:“哥们儿,明年见。”
      吴君宝伸出手:“来来,握个手吧。”赵斯媛迟疑了一下,伸出手来。吴君宝一把握住她的手,他的手又干燥又温暖又有力,一股暖流瞬间贯穿全身。她瞥了吴君宝一眼,微微不好意思的转过头。吴君宝迅速的松开了手,笑道:“那么,再见?”赵斯媛举起手,无声的摆了摆。

      回到老家。妈妈见她平安的回来了,高兴得捧着她的脸,看也看不够。赵斯媛一一拿出礼物,北京果脯送亲戚,一件毛衣给妈妈,一双皮鞋给爸爸。妈妈摩挲着这些东西,自言自语:“孩子一分钱生活费也没有带,上北京去读书去了。不但自己活得好好的,还给家里买东西,说给谁谁信哪?”
      赵斯媛豪迈的说:“妈妈,国外的年轻人十八岁就完全独立生活了。过了年我都二十了,没问题的。北京?小意思。我爸呢?”
      妈妈闷声说:“打牌去了,不管他。斯媛,你以后不要给他买东西了,他不配。”

      虽然妈妈这么说,不过年夜饭气氛还是很好的。赵氏家族聚在爷爷奶奶家,二十来口人热热闹闹的,亲情浓浓,杯觥交错,叫人既放松又愉悦。
      爸爸举杯,眼中闪着泪光:“今天我敬大家一杯,原谅我过去种种不好的行为。我在这里,向斯媛、斯奇表个态—”妈妈不悦的:“提斯奇干啥?”
      爸爸不理:“我郑重宣布,过完年我就去找个工作去。我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大家纷纷举杯鼓励他。
      爸爸喝了酒,咂了咂嘴:“过完年,我跟斯媛一起走,我也上北京。那么大的城市,工作机会多,总有我一碗饭吃,洗碗扫地都行。”
      他慈爱的盯着赵斯媛:“这样我也能照顾我女儿。”

      回到家,妈妈满脸不高兴,责备爸爸说:“你疯了吗?在饭桌上提斯奇?你想让大家都扫兴吗?”
      爸爸提高嗓门:“全家团圆,我想我的儿子有什么不对?你本来就应该给他在桌上留个座位,放双筷子。所有人都暖暖和和的喝着酒,只有我儿子躺在冰冷的地底下,孤零零的人一个人。你当妈的怎么想?”
      妈妈的眼泪唰的流下来了:“已经那么多年了,这么做又有什么意义?如果你爱斯奇,你就应该多疼爱他的妹妹一点,而不是把她的生活费拿去赌博—”
      咣当一声,爸爸把桌上的茶盘扫到地上,勃然大怒:“就这一次,你有完没完?我赢钱买肉的时候你怎么不说?你没吃吗?都喂狗了?”
      赵斯媛叹了口气,走出了家门,把那个暴怒争吵的世界留在身后。

      街上的鞭炮声不时零星响起,满地红红的炮纸,浓浓的硝烟味儿。赵斯媛茫然的望着万家灯火。手机响了,是吴君宝的拜年短信:“难友过年好。围完炉了么?”赵斯媛半是苦闷半是喜悦,回了条:“刚才狱长给吃了带肉馅的饺子。你呢?”
      吴君宝家。弟弟吴君豪、父亲和吴君宝三个人正在吃年夜饭,吴君宝看到短信笑了,回了条:“我这儿年夜饭不赖,鸡鸭鱼肉管够。就是见不着狱友,怪想念的。”
      看到短信,赵斯媛一愣。
      发完短信,吴君宝一琢磨,也一愣,不提防那话就这样发出去了。他有点紧张,本想再发条短信找补一下,想想这话看怎么理解,于是就没发,只是等着她回短信。

      赵斯媛踢着地上的炮纸,不时的拿起手机,看着这条短信。忽而又觉得自己想太多,于是回了条半真半假的:“我也很想你啊狱友,啥时我们揭竿而起呢?你不是说跟北京死磕么?”
      吴君宝心情一松,回了条:“没问题,等返校共商起义大计。你几号回?”
      赵斯媛回:“开学。”
      吴君宝:“迫不及待的想见到你。你呢?”
      赵斯媛盯着这条短信,眼前浮出吴君宝俊朗的脸和灿烂的笑容,心如小鹿乱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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