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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风雨 ...

  •   四阿哥站在回廊下,望着外面的大雨倾盆,下得几乎连天都白了。
      已经在巴克什台行宫待了第三天了。七月的天说变就变,一路行来一直都是晴空万里,前几日却突然下起了雨,而且雨势越来越大,听昨日赶过来的当地官员说,这是他在这儿待了几十年来,下得最大的一场雨。整整四天四夜都没有停过。
      三日前从此出发时,已开始下雨。但诺敏特地派人来请他务必上路,他亦想早点赶到围场去,便同意了。谁知还没行出去十里路,便赶上了暴雨引发山洪和泥浆,若不是见势不好他果断决定回头,也许他们都会葬身在这场山洪当中。
      折回来之后听当地人讲,前方的路桥也因这场大雨被冲垮,好在当地知府已经召集好了人手,只等雨一停便抢修路桥。
      四阿哥望着天色,雨却似乎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阵阵雨丝偶尔透着回廊飘在他的脸上,似乎也凝上了些许的寒意。如今朝中局势瞬息万变,只有太子爷、大阿哥和十四弟几个成年的阿哥跟在皇阿玛身边,算时日十三应该还没到,他真的不放心。加之听说一到塞外十八弟就染了风寒,他这随行的队伍里还有专门从京城带过去的太医,若是耽误了……
      微微叹了口气,刚要转身回屋,却听院门口的屋檐下有人似乎在说话。
      “什么事?”四阿哥扬声道。
      却见高无庸忙轻轻推开院门:“回四爷,是诺敏格格那里的惠儿姑娘,也是刚刚到,正说让奴才通传爷一声……”
      院外隐隐见惠儿撑了把油伞立在一旁,四阿哥直接看向她:“怎么了?”
      惠儿快走了两步,跨进院来恭身行了礼方道:“回四贝勒,我家格格打前日淋了雨就一直不怎么爽利,奴婢说请个大夫瞧瞧,格格总是一味地推辞,今儿个一早竟咳了起来,咳到厉害处竟把早饭全吐了,脸色也不好,奴婢想请随行就有太医,内务府管事的赵谙达却说这是专门给十八阿哥看病的,奴婢斗胆只好来求四阿哥,看看能不能……”
      “赵德宝这奴才倒是愈发的出息了!”四阿哥忽然冷笑,而后又道,“高无庸,你去宣了孙太医到诺敏格格那里请脉,另外,把赵德宝那个奴才也叫了过去……”说着又看向惠儿,“我跟你先过去。”
      惠儿被四阿哥阴沉的面色吓了一跳,缓了下,忙上前几步撑伞到回廊之下,面露喜色:“谢四贝勒。”
      四阿哥扯了扯唇角:“难为你对你家主子倒也忠心。”

      屋子里弥漫了一抹淡淡的清凉的味道。
      诺敏见四阿哥推门进来,忙起身要见礼,四阿哥撇了立在一旁的惠儿一眼,淡淡道:“你先下去吧。”
      见惠儿退了出去,四阿哥才上前几步,仔细看着诺敏的面色:“病了便不要强撑着,怎么也不宣太医瞧一下……”说着唇角抿了抿,“那帮奴才敢欺负你的丫头,但你这和硕公主的面子总还是有的……”
      “原本就没多大事,我教她们熏了点薄荷香,多喝点水就好。四阿哥还是回吧,小心把病气过给你,那诺敏罪过可就……”
      “没外人跟我不必这般客气,既是怕把病气过给我,便好好让太医给把把脉,好得快咱们也好早点上路。”四阿哥温言道,他又何尝不知道诺敏的心思。前几日遭遇了大雨,虽然没有赶上山洪,但倾盆地雨水却灌进车厢,回到行宫时所有人的衣衫都湿透了。而她之所以一直忍着,也许是怕是万一雨停了可以上路,而却因为生病拖累了行程——这个坚贞得近乎顽固的女子啊,四阿哥微微摇了摇头,“雨还在下,急也急不来的。”
      诺敏见他识破了自己的心思,只是笑了下点了点头:“惠儿那丫头请了这么大一个说客,诺敏哪能不给四阿哥面子。”
      四阿哥盯着她的面色看了会儿,随意坐在榻边,笑道:“跟着原来的佛法师傅学过几天医理,我医术不精深,但寻常的伤风总还有些心得的,格格若不嫌弃……”
      “诺敏好大排场,竟能劳烦堂堂四贝勒亲自把脉,不胜荣幸。”诺敏笑着伸出手,他既不避嫌,她也没什么可忌讳的,这般平和的相处又能维持多久?他既喜欢便由得他吧,眼见前程风雨即起,那孤身做战的凄清孤冷将伴他整整十四年。
      四阿哥笑笑,略带了冰凉的手指轻轻搭上她的脉腕,他微闭了眼,一副老江湖郎中的样子。诺敏不由觉得好笑,却感觉四阿哥搭在自己手腕上的手指似乎一震。
      诺敏不由望向四阿哥,却见他目光半垂,再抬眼时眼中已是一片淡然,仿佛刚刚的感觉只是她的错觉一般。
      “怎么了?”她还是开口相询。
      四阿哥为她的敏感而微微一怔,而后缓缓地道:“最近可有什么不适?比如胸闷气短,腰膝酸软之类的症状?”
      诺敏细细想了下,点头道:“是有些,不过也都有段时间了……”见四阿哥目光中微有一些黯然,她知道那是因为这是当初替他挡那一箭留下的后遗症,不由顿了一下,“最近已经好多了,可能是因为赶路急了些所以……”
      “我是觉得你脉滑而弱,身子还是虚得很,而且……”四阿哥也没再纽结于此,淡淡收回了手,“我不是大夫,一切需要等孙太医诊了之后再做定夺……”
      正在此时,听得外面高无庸轻声道:“四爷,孙太医和赵德宝已经在外面候着了。”
      四阿哥轻轻“嗯”了一声,回头向诺敏温言道:“你先歇会儿,我去去就来。”
      说着起身推开门,又小心掩好门。隐约听着四阿哥唤着赵德宝的名字,声音很冷,又听着赵德宝哭着求饶的声音,渐渐一切都低了下去,诺敏知道那定是这位冷面贝勒爷在教训那个势利下人了。
      等了片刻,却见孙太医微白了一张脸轻轻推门而入,诺敏不由觉得好笑,四阿哥一旦板起脸,世上不害怕的只怕没有几个,看来这位常年在宫中行走的太医亦是被四阿哥吓得不轻。
      伸了手腕让孙太医号诊,孙太医只是轻轻“咦”了一声,又示意她换了另一只手,良久之后才撤手退开。
      “且慢,孙太医总要跟诺敏说点什么吧。”诺敏不由忙开口唤住要退出门去的孙太医,只觉得眼前这位太医的态度似乎有点不寻常。
      “回格格,是……”
      “是我跟孙太医说,有什么情况要先跟我讲。”正说着,四阿哥推门而入,面色沉静,目注孙太医,“不过诺敏格格既然想知道,孙太医你但说无妨。”
      “是,四贝勒。格格自上回重伤之后虽然修养一阵时间,有所好转,但是却终是伤及心脉,非一朝一夕可以痊愈。加之此伤最忌……最忌心思郁结,可偏偏老臣给格格请脉时觉得格格气血皆亏、元气不足,显然是过思虑过度,格格若想早恢复,就必须戒忧思,平心气,安气血,养……”
      “孙太医不必再说了,我知道孙太医医术造诣极高,还请您开些温和的药,先治愈了格格的伤风,再慢慢调理格格的气血。”四阿哥淡淡开口打断他的话,孙太医一怔,忙恭身称是:“老臣这就开方子给格格。”
      四阿哥身后侍立的高无庸忙引了孙太医出去,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不见,诺敏才抬头望向四阿哥,缓缓道:“你有事瞒着我。”
      “你太敏感了,刚刚孙太医还说,你最忌讳思虑过重……”
      “四阿哥让诺敏相信你,总要拿出诚意,连诺敏自己的事,四阿哥也要瞒么?”
      “过于聪明的女人一点都不可爱。”四阿哥摇头叹息,终是苦笑道,“诺敏,你的心脉伤得远比我想像的重……”
      “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诺敏似乎一点都不惊讶,坦然而笑。心悸的毛病自受伤后一直都有,最近常常胸闷的半夜憋醒,但至少她还活着,而且她坚信自己一定会活下去,陪太子度过这生命中最艰难的十年岁月。
      “你若还爱惜自个儿的身子,这些日子什么也不要想,好好养病。”四阿哥目注着她,异样认真的眼中含着一丝忧虑。
      诺敏只道他还在自责,便顺着他的意思轻轻点头——反正风雨阻前路,她想多想也没用。
      “还有,便除了孙太医,别人谁也不能来请脉,其他谁开的药也不能吃,另外,这乱七八糟的熏香也不能点,对你的身体没好处。”
      见四阿哥凝重的表情,诺敏心中一沉:“还有什么事你瞒了我?”
      “你若信得过我,便什么都不要再问,先把自己身体调养好再说。”四阿哥回避了她的目光,见她还要开口,又道,“你有你的秘密,我不曾深究,而我……也不是十三,这一点你应该明白……”
      诺敏一怔,却终是住了嘴。他的确不是十三,十三跟自己之间几乎没有秘密。
      而眼前这人却是心机深沉的四贝勒,未来的雍正皇帝,他们之间走到朋友这一步已算不易,但他们都明白,因为彼此心中的芥蒂与隐秘,让他们永远成为不了像她跟十三一样亲如手足的朋友,她自己做不到,又如何来苛求于他?
      而且她既然选择赌这一把,至少也应该相信他应该不会害自己。

      * * * * *
       (4月28日更新)
      草原入夜之后,开始清凉起来。
      八月中旬的天气,有晚风徐徐吹来,让人不觉由心底泛着宁静。
      “都是我不好,害和雅这般奔波,眼见就快生产了,若真有什么闪失,让我心里怎么能够安生。”
      出了帐,诺敏才将自己心里的忧虑表现出来,和雅也就离生产有一个月左右的时间,为了她的一己之私,竟让她冒这么大的风险……
      “你再不来,我们倒真是快等不起了。”策凌温和地笑了笑,“原本就是要到归化待产的,毕竟要比库伦近一些,条件也好。计划着这几日便回去,是和雅非要坚持等见到你才肯走,今日她见到你也踏实了,我会安排她明后日就动身。你不用自责,毕竟赶上天灾,能够平安到达,已是不易。”
      七月十二日从京城出发,直到八月十四日才抵围场,这短短几百里的路,竟走了一个月,其间康熙不放心,还差了亲卫前来迎接,奈何洪水将沿途不少路桥冲毁,各地州县虽组织人力尽力抢修,还是耽误不少工夫。
      “我看和雅气色还好,但这段时间你自然是要多费心的。”诺敏点头,其实她也看得出来,虽然这不是策凌的第一个孩子,但毕竟是嫡子,他也是开心而紧张的。特别是刚刚在帐中见他们二人偶尔视线相交时的温情脉脉与默契,诺敏由衷替他们高兴——她的善良美丽,他的宽厚包容,终是成就一份美满姻缘,在这政治利益为上的合亲中,算是最好的结果了吧!
      “放心,你刚才也看到了,她目前的一切都很好,连皇上见了都欢喜的得很,说她比在宫里时候胖了不少。”策凌唇边的笑意渐渐敛起,目光看向诺敏,“不过这回见你,倒觉得人瘦了,也憔悴了不少,最近的局势我多少也听说,而且这回皇上巡视蒙古诸部时,待太子的态度也……也极是淡漠……”
      诺敏低头笑了笑,却没有言语。这是一场难免的风暴,就算有她的出现和介入也难以改变,更何况她明白太子的心思,亦不想去改变。这么多年来,那高高在上、至尊无比的皇位对于他来说,从咄手可得,到渐行渐远,他的心态,也从伤心失落,到淡然处之。而走到这一步,除了康熙的逼迫,更多的已经变成了自我放逐,反而从那众矢之的下来,才能真正得到安宁,只要能伴在他身边,她倒也盼着那一天早早到来。
      见诺敏没说话,策凌微微叹息了一声:“原本我还猜得到你的心思,可自打你进宫之后,心思竟也愈发的深沉,只是……”
      “只是你放心,诺敏还是自小跟你长大的诺敏,无论在哪里,诺敏都会祝福策凌哥哥一切安好,诺敏也会努力地活下去,让我们每个人都幸福快乐地活下去!”诺敏忍不住紧紧握住他的手,认真的望着他一字一字地说。
      渐渐一抹熟悉而温暖的笑重新回到策凌眼中,他紧紧回握了她的手,静了良久,才摇头叹息:“不是说你不好,只是觉得你心思太重、想得太多,远没有过去在草原时的快乐与无忧无虑,对你的身子不好,你哥哥这回因为处理族里的一些事没来,还特意让我叮嘱你自己要照顾好自己,说是处理完手头的事,一定要京城去看你呢……”
      “真的?太好了!”
      “已经很久没见你笑得这样开心了,敏敏……你确定,你真的幸福么?”策凌生笑容中有隐隐的担忧,“之前曾经劝你放下心中的负累去寻找幸福,可是如今却不得不怀疑,当初的相劝是否……”
      “是的,我很幸福,策凌,爱上他,我才知道自己为什么活着……我才明白自己活着,就是为了陪在他身边……”诺敏笑着打断他的话,没有一丝一毫地犹豫,却见策凌神色中一闪而过种种心绪,有心疼有了然,有温暖有戏谑,但不及诺敏想得明白,却见他忽然淡淡一笑,退了半步:“策凌见过太子爷。”

  • 作者有话要说:  不是更新,是某只龟毛的家伙在挑我的错字,改错ing……
    PS:最近颈椎病犯了,已经有好几年没这么厉害了,每天晚上做牵引。被偶家领导勒令晚上必须12点前睡觉,只能说能更多少是多少了,别催俺了,还是命要紧,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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