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5、无常 ...

  •   “你们都退下吧。值守的人留到院子外面,没有吩咐不要进来。”四阿哥一进门,便打发屋里所有的人都出去,直盯着诺敏,问得直截了当:“太子爷是不是来过?”
      因为康熙赏了热河的一块地给四阿哥建园子,加之诺敏又救过他,因此有了这些由头,他来往于京城和热河之间的次数多了些,也更方便。
      雪早就化了,连续几天的大风将天空刮得碧蓝如洗,但随着距离新年愈近,天气却也愈发的冷起来。
      四阿哥说这话时,不知道由屋外头带进来一抹寒意,还是眼中有丝清冷,只让诺敏感到有种森森的冷。犹豫了下,她点头:“来过。”啄磨了一下,又补充道,“十几天前来过一趟,入夜来的,天不亮就走了。”
      四阿哥似乎没想到她如此坦然,微怔了下,慢慢把帽子大氅都脱了下来,取了桌上的壶给自己倒了杯水,才缓缓道:“你真想好了?”
      这句话问得有点没头没尾,但见他如此凝重的神色,诺敏也猜得到几分:“前几日已经让人回了皇上,说是身子好些了,皇上的圣旨也下了,让诺敏好生将养,还赏赐了不少补品,四阿哥不会不知道吧?”
      既是如此做了,便没有了所谓隐姓埋名、逍遥天下的退路。
      何况,前日还撞见了九阿哥,虽然知道她的伤还未愈,但清醒而且能够走动的消息,只怕也传开了。
      点点头,四阿哥没再多说,她已做出选择,不必他再多嘴。何况从私心来说,他也是期望看到一段善始善终的爱情。只是……想说的话在嘴边转了个圈,涌出口的却是:“若身子好些了,我便安排你尽早回宫。”
      “我还想再住一段时间,不想那么早回宫。”虽然跟刚醒来相比,身子已经恢复了些,但如果可能,她宁愿留到四十七年康熙的塞外秋弥,她要眼睁睁看着历史在她面前上演,看着太子如何被废,她要在他最需要她时候陪在他身边。何况,宫里的空气太压抑,宫里的人心……太险恶。
      “你若再住下去,宫里出的人命就越来越多了。”四阿哥终于还是开口,原本不想说的,但似乎眼前的人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四阿哥此话怎讲?与太子爷有关?”诺敏脸色微变,忍不住咳嗽了起来,伤虽是好些,但胸口的时常抽痛与气短的毛病似乎是落下了。
      四阿哥见她咳的辛苦,便抬手给她倒了杯水递过去,才淡淡地道:“前几天,十弟在御前参了太子爷抗旨出宫,没过多久毓庆宫的一个宫女失足落入筒子河,溺水身亡,皇阿码虽然没再处罚太子爷,但他身边的侍卫副统领却被杖毙……”神色虽然淡淡,但眼中却透着丝丝冷意。
      想喝口水,但杯子却怎么也送不到嘴边,好容易到嘴边只是杯沿儿和牙齿敲得“叮当”做响。四阿哥轻轻叹了口气,索性又将杯子从她手里取回放到桌边,“你是聪明人,我知道你猜得到。”
      原本是不想说的,可事关太子的事,又总觉得应该让她知道,既然她已经选择了今后的路,便应该意识到今后的风雨坎坷。何况,太子出宫出京这么大的事,他居然瞒了自己,不计后果地跑到热河来,若不是被人捅出来,他竟然不知道!
      低头看着榻畔的佛经,然而神佛依旧无法让她平静,她抬头苦笑:“佛经有云‘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林中,心不动则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则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原来果真如此……四阿哥深谙佛理,可否为诺敏指条出路?”
      四阿哥心下一震,平静的眼中渐渐是一抹苦笑:“我连自己的心都堪不破,如何帮你?”
      这是他第一次在诺敏面前流露如此无奈的神色。
      他一向把自己心思隐藏的很深,除了太子爷和十三弟,他不会对任何人流露自己的真正心绪。而如今,其实就连太子爷和十三弟,他也不敢完全吐露心事,不是不信任,而是干系重大,事关利益之争,一招不慎,满盘皆输,用自己的性命赌就罢了,没必要赔上其他人的。
      可不知道为什么,眼前这个对他似乎一向颇有不满成见的女子,却总在不经意间,轻易窥破他的心思,又总会说出一些令他动容的话,甚至可以在关键时刻替他以身挡箭——说不震憾是假的,毕竟肯为他毫不犹豫抛却性命的女子她算是第一个,不是没有怀疑过她的动机,但每每望着她清澄的目光,却总觉得她似乎又是个心机单纯的女子。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没有了当初的敌意与提防,而自己的心动,非关乎情,也许只为那生死一瞬间的义无反顾,和不经意间流露的洞析和理性。原本自己以为她和很多女子一样,不过是仗着些姿色身份企图攀了太子或者十三弟、十四弟这些高枝以求荣华富贵,然而渐渐方明白了太子动心动情、十三弟全力相护和十四弟难以自拔的原因——这样的女子,果然与他们生活中的全然不同。
      “树欲静而风不止,你岂会不知。”四阿哥直视于她,“加之他心中有挂碍,你又要他如何自持?”
      咬着唇沉默了半晌,诺敏才叹息:“看来我没接受四阿哥的建议,倒是错了。”
      “后悔了?”四阿哥挑挑眉毛,他才不信。
      “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生世多畏惧,命危于晨露,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诺敏缓缓开口,只是无爱无恨无忧无怖,这样的生活,对于她这样的凡人,有何生趣?
      听了诺敏这话,四阿哥眼中的神彩似乎又浓了几分,但他很快掩去:“格格果然有慧根,我看策马江湖不如青灯古佛。”
      又是四阿哥典型的冷幽默,诺敏笑了笑。
      不过真没想到会有一天,自己可以如此心平气和地与未来的雍正皇帝共处一室聊天——用性命换来的友谊,用性命换来的注定会背叛和辜负的友谊——思及此处,心竟又些微的痛,然而就算她不救他,他也不一定会死,就算他真死了,太子也不可能继位,就算历史因她而改变,却依旧改变不了太子被废圈囿终生命运,又何必牵怒于他人……心下有些释然,又不免恻然。
      “太子爷在京城出了什么事?”细细理了下思路,诺敏直言不讳。
      “你指什么?”
      果然是心机深沉的四阿哥,不答反问。诺敏没有计较,只是盯着他:“太子爷虽然不似其他阿哥出府般方便,但出入紫禁城是皇上许了的,应该是自由的,为什么会有抗旨出宫一说?”
      当然,“抗旨出京”一罪应该可能的,因为毕竟皇子阿哥离开京城没有康熙允许是不行的。但四阿哥用的却是“出宫”二字,一字之差,意义非常!
      那日只有重逢的思念与喜悦,不及细想,第二日天色不亮太子便匆匆离去,她还是会忍不住心疼,热河离京城虽算不上太远,但快马也要将近一天,他头日驱马而来,只为见她这一面就要再快马回京……单是这份心意,已教她深深感动。
      四阿哥似乎也为她的敏感而微微一怔,沉吟了一下才道:“上次十三弟来时,想跟你说这件事,但我想着你身体还没大好,所以便没让他说……太子爷被皇阿玛禁足了……”
      “禁足?”诺敏猛地一惊,想想只是禁足而不是圈禁,不由又微微松了口气。距离太子被一废还有几个月的时间,然而康熙对他的不满,肯定是日积月累下来的,被废之前的是是非非,她并不太清楚,史书的记载也是不知道经过多少人修订篡改过的,那么……“发生了什么事?皇上为什么要禁太子爷的足?
      见四阿哥只拿了杯子在手里打转而迟迟不开口,诺敏不由心下微急:“四阿哥为何欲言又止?”
      “事关朝廷大事,你一个女人,本是不应该问的。”四阿哥放下杯子,看着她的目光清冷了些,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然而诺敏却没有被他的口气吓到,只是目光淡淡地直视于他,四阿哥咳了一下,冷冷道,“虽然你救了我,但并不是可以予取予求的。”
      诺敏抿嘴一笑,似乎自这次被刺之事发生后,他们之间有了某种默契。他没再追问她是如何知道朝中时局和隆科多的重要性,她也真的没有再对他有那么浓烈的排斥和敌意。不知道十三会不会把自己当时头脑一热所说的“穿越”之事讲与他听,又或者以四阿哥的心机和智商,猜到什么也未可知。他既不问,她自不会去说,然而这孤注的一掷,自然是要压到他的身上!
      见诺敏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四阿哥认命般地叹了口气,而后神色正了正:“的确事关朝中大事,不得不慎之又慎。”
      见四阿哥认真的神色,诺敏不由敛了面上的笑容,坐正身子:“四阿哥若不信诺敏的为人,诺敏也活不到今日吧。”
      四阿哥自然明白她话里的含义,他虽也信佛求佛,但绝不是善男信女,就算她救了自己,若对她还有丁点儿怀疑,她也不可能现在能够坐在这里与他对话。这便是两个聪明人之间的谈话,很多东西没必要再深究下去,他只是盯着她:“你曾经跟我说,那日在现场抓住的射伤你的刺客,与当日是在江宁劫杀太子爷和你的,是同一人。”
      诺敏点点头。她永远也忘不了那比狼还尖锐的眼神,自江宁她与太子被袭之后,那带了刺骨寒意的眼神便像刻在她脑海中一样,每每想起,由心底都不由泛起一丝寒意,所以当她身中一箭处于半昏迷状态时,她依旧能够认得出那双眼睛。
      只可惜她当时因为箭伤昏了过去,再醒来告知四阿哥时,据说那名刺客已与他的同伙在被押送的路上就都咬破了牙齿中的毒药自尽身亡——早该知道像他们这样的亡命之徒,一定会做好被抓的准备,也许四阿哥当时是担心自己的伤势而忽略了这一点。
      然而这个意外的消息,依旧会让一向冷静的四阿哥色变。这个刺客在江宁刺杀太子时,是以朱三太子“反清复明”的名义去出现,可此时,与之同行的几个刺客,虽是寻常的夜行衣,却明显看得出是蒙古人。
      当初在江宁行刺的,没有活口,在热河行宫的行刺刺客也都全部服毒自尽,也许就是有人怕从这些人口中寻到蛛丝马迹,他们的不计生死,是为了掩饰什么?
      “事后我查过,这些蒙古人,身份虽然刻意被掩饰过,但还是种种迹象直指是漠西蒙古……”四阿哥缓缓开口,自葛尔丹死后,策妄阿拉布坦承袭汗位,其野心越发暴露,他们已公然与清政府对抗,如果不加以镇慑,势必成为第二个葛尔丹,而皇阿玛之所以这段时间密切加强与漠北蒙古各部族的关系,很大程度上,也是在拉笼他们,让他们认清形势,与漠西蒙古保持距离,甚至做了开战前的准备。
      诺敏默不作声,只是静静听着,心下也隐隐明白其中的关键与重要,而四阿哥肯将此事说与她听,是有风险在其中。字字事关朝廷社稷,的确不是她一个女子,尤其还是蒙古女子应该知道的。可忍不住还是想知道,想从中知道所有事关太子的事情,他们相隔太远,她只有这个办法。
      “你跟我提过,流香下车前曾经说过,她喜欢的那人是董鄂七十的……”四阿哥缓缓地开口,他话里的意思不说自明——如果真因为流香跟董鄂赫成提过她们的行踪,而使她们受到围击的话,那么一切会比想像中更复杂,而牵扯出来的事情只怕就连四阿哥也担不起。
      诺敏面色一变,立刻摇头:“不会是九阿哥。”
      “还真是聪明。”自己才提个话头,她就猜到了谜题,下意识转着手中的佛珠,四阿哥的目光微不可见地冷了冷:“为什么?你怎么说得如此肯定?”
      诺敏没留意他的神色,略略犹豫了一下,道:“前日在流香坟前我见着了九阿哥,他是跟着董鄂赫成一起来的,他亲口跟我说的。”
      四阿哥没料到她说得如此坦白,不由一怔,目光的中冷意散了几分,倒似自己过于小人一般,思量了一下道:“应该不是特意来的,荣宪公主病了,皇阿玛让他去趟科尔沁探望,估计是回来路上过来的。”
      皇子出京没有皇上允许根本不可能,早就想到定是有公干借机会过来,但赫成这份心意,她也替流香领了几分。诺敏轻轻应了一声,却听四阿哥又道:“他跟你提这个做什么?他说了你便信了?”
      就算再心不在焉,也听出四阿哥话里的惊讶与嘲讽,诺敏这才忽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沉默了下她缓缓开口:“也许九阿哥用过很多阴谋手段,但这回他说的,我信。”
      四阿哥望着她眼中的坚定,忽然冷冷一笑:“想不到老九还好这口儿,被人打了记耳光就乖乖地说了实话?还是诺敏格格因为打了他心存不忍才帮他说话?”
      诺敏的心突的一跳,目光也锐利起来:“四阿哥既然什么都知道,何须问我?四阿哥在院子里招招手,谁都会跳出来跟您说,太子爷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走,诺敏这几日都做了什么,跟谁说了几句话,还是因为他们几个离得太远,听不清楚九阿哥跟诺敏说了什么,您才特意拿这个来试探诺敏?”
      四阿哥不说话,只是目光定定地望着她,那眼中的意味过于深沉,诺敏猜不出,也不想猜,反正人人都比她有心机,倒只有自己,以为谁都可以交心。
      “四阿哥不必碍着诺敏替您挡了一箭把什么事藏着掖着,说不定那一箭本就是那个刺客要射向诺敏的呢,所以您也犯不着领诺敏这份儿情,您趁早去回皇上,让诺敏赶紧回宫。”脸色不由白了几分,只觉得还没好的伤口似被人生生又扯开一般,总以为这里还能有信任的人,可笑自己竟忘记了眼前的人是四阿哥,若没有那些的心机心计、心狠手辣,又如何能够笑到最后。
      前日打了九阿哥,惠儿他们几个虽然离得远,但也都瞧得清楚,但九阿哥临去的那句“谁敢出去乱嚼舌根子,九爷有的是办法让他后悔活着”的警告,所有人却听得真真切切,应的唯唯喏喏,转眼儿四阿哥就知道了,这世道还真是像出戏——真真假假,伤人伤己。
      忽然真想赶紧回到宫里去了,想念太子眼中的宽容温暖、想念十三笑容的清爽明朗,甚至想念十四的率真坦白——就算真跟太子一起圈囿在那个小天地里,左右不过是面对些争风吃醋的女子,总好过跟这些玲珑八窍的阿哥们比心机的强!
      “总算见识了你的牙尖嘴利,这口齿,可真不像蒙古女子,我才说了一句,你倒等了十句二十句。”四阿哥盯着她半晌,眼中的神色一变再变,终于清冷散尽,带了丝如春水般的暖——那是诺敏从来没有见过的表情,似乎连窗外的呼啸的北风都带了丝春意。
      一个人的表情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影响力?而这是他难得一见、弥足珍贵的真情,还只是因为看到她的伤心失望和激烈回应的权宜之计?如果是后者,那么他的面具也太过高明了些。
      见诺敏默不作声地看着他,四阿哥不以为意地笑了下,微微叹了口气,起身缓缓踱到她半靠坐的榻边,半弯下腰与她平视:“我的人,若不对我嚼舌根子,又怎么会是我的人?但你放心,除了我料他们不会、也不敢再对旁人说。”
      那宽和的笑容,一下子让诺敏的心软了下来。他们这些兄弟长得并不像,但此时四阿哥笑容中却仿佛有一丝像极了太子的暖意,竟让诺敏只觉得眼中酸酸的——胤礽,我现在,好想你!

  • 作者有话要说:  非黑白无常,乃世事无常。
    同叹,同泪。
    作者飘走~~~~~~~~~
    ———————————————————————————
    跟朋友开玩笑,今天好像比较流行的聊天开场白是:你V了么?
    笑~~~~也有读者问过我。我明确表示,这个文,不会V。
    也许有人说,是因为这个文本身人气就不旺吧,呵呵,如果非要这么想,也许吧。
    我是个固执的人,我始终觉得,如果我就这样V了,对我,对我的读者,都很不公平,因为他们刚开始追文时,我没有事先说“这个文要VIP”,他们陪我这么久,一直在支持我鼓励我,陪我哭笑陪我虐,哈哈~~~~突然我告诉他们,我要VIP了,我真的做不到。
    我想说:写文,首先是为了让自己快乐。我开心自己可以把心中所想写下来,也开心自己一直能够坚持,这便是我最大的快乐。然后,我感谢一直陪着我的读者,我也格外珍惜你们。如果没有你们的支持,也许我能够写完,但却绝对不是现在的心态与心境,绝不会每天晚上都要爬在电脑前到半夜一两点,有人看,有人催,有人喜欢,真是幸福!
    我一直强调,我是俗人,我喜欢别人的夸奖,鼓励,关心,甚至是言之有物的建议和批评。我认真看每一条留言,因为我知道,在这条很艰难的写作路上,我不孤单,这就足够了。
    JJ的编辑也找过我,虽然我拒绝了,但我其实能够体谅他们的决定。
    毕竟目前各大原创网站都要生存,对作者开出了各种条件,很多作者流失,转战他处,我也看得到。而经济是基础,JJ支撑了这么多年也非常不易。我其实在JJ混(呵呵,当然原本只是看文)已经有五六年了,我看着它一点点壮大,也很开心,当然也希望它越办越好。
    当然,以上,只是就我自己的文章来谈,绝对的就事论事,只表明对自己小说的态度,无它!
    08.1.10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