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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离觞 ...

  •   四阿哥不是未来的雍正皇帝么?他又怎么可能被一支冷箭射死?
      痛在胸口散开时,诺敏忍不住苦笑着想,可是当时电石火光的刹那,她却只是下意识地就这样做了,根本没想那么多——又或者,历史真的因为她的出现而改变?若不是因为救她,四阿哥又怎么会被人当成靶子?
      而自己,真的救了以后的雍正皇帝么?
      这似乎是一个死循环呢——诺敏不知道从自己中箭到倒下的瞬间,竟可以想如此多的问题。但胸口处麻木间不可忽视的痛提醒她,也许这些问题,她永远不能找出答案了。
      她没有摔在地上,而被人稳稳揽在怀中。
      “来人!就在那里。给我抓回来,要活口!”四阿哥清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这人就是厉害,在死神面前转了个圈,居然还可以保持如此冷静,而且冷静地先下令去抓人,“孙太医呢?是不是在前面那辆马车上?快带过来……”
      在他怀中,方感觉那声音似乎微微带了丝颤抖的压抑,“为什么?”那目光中似乎有一丝震惊,入目却依旧清冷。
      闭了闭眼,诺敏喘息了一下,吃力地笑道:“临死前还被人追问有什么目的,这种……这种感觉……真的不好……”
      只觉得四阿哥的手抖了一下,他的唇因为紧张而抿成一线,鼻翼快速息张着,黑得发亮的双眸紧紧地盯着她,一字一字地道:“你放心,你不会死……我不会让你死!”
      想摇头,但这个动作太费体力,她只好放弃了:“我救你……不是因为你是……”话蓦地在嘴边打了个圈,沉吟了下又道,“不因为你……四阿哥,而是因为……因为你是……是他的弟弟……”
      “你还知道我是谁?你还知道你自己身份!很好,你总算还知道……知道记得太子爷!”四阿哥眼中的清冷终于散尽,“你死了,你让他怎么办,你让我怎么办,你非要我欠你这么大的人情,你非要绝了他最后一丝希望……”
      “我不想……死,可是……”诺敏微微苦笑,这个表情竟也会抽动胸口间的痛,然而仅存的理智让她睁开眼,静静地望着他,“可是……让四……阿哥自己选择,你……会……选择……要我死,还是……要自己……死……”
      真累啊,都快死了,他还在她耳边吼——不过能看到这个冷面王失态的这一面,也算是临死前的礼物吧。她随口说的话,却蓦地让四阿哥变了脸色。眼前这人是无比现实的,原本也不指望他给答案,只是正视了这点,也许他心里会好过些……只是想不到,她竟舍命救下了在所有人中最想避而远之的那个……
      她想笑,却明显感觉嘴里有一丝咸腥的滋味。以前都很好奇,为什么身中了箭,嘴里会流血,原本伤了心脉与腑脏,不但心疼,全身都痛得她……只想闭上眼睛沉沉地睡去,却听四阿哥厉声道:“诺敏,不许闭眼,你给我醒着,我要你清醒着……”
      唇边淡淡仿佛含了丝笑,诺敏轻声道:“你……跟他说,是我对……不起……他……”原本答应陪他一起到老,无论荣华富贵还是圈囿终生,无论锦衣玉食还是天上人间,才许了一生一世的诺言,竟因为旁人而落空……可是,她后悔么?
      或许老天没给她机会后悔,如果有机会后悔,她还会去救四阿哥么?答案一定是否定的——她是自私的,她不是为大清王朝而活,也不是为历史而活,管什么江山社稷、康乾盛世,她只想为那个叫胤礽男子而活……
      隐隐觉得心智有些模糊,却听着有个声音颤颤危危地道:“四贝勒,麻烦您让一下,让下官为诺敏格格诊治……”是孙太医。一把年纪遇到劫杀,只怕也是吓得不轻。
      “诊治?若你治不好,便不用活着回京城了。”阴森森的话在暗夜听着格外糁人,让孙太医原本就打颤的腿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诺敏心下苦笑,这又是何必,一向冷静的四阿哥正在迁怒于人了。蓦地一抹执念闪现而出,诺敏一下拉住四阿哥欲抽出的手,低声道:“四阿哥……”
      “放心,你一定会没事的。”黑暗之中,四阿哥声音清晰地传了过来,似乎能够看到他坚定眼神中的凛然,他紧紧回握了下她的手,“为了……他,你也一定要活下来!”
      她也不想死啊!可是……诺敏感受着他掌心的温暖,第一次觉得这个人的手心如此温暖,如此踏实,踏实到她想把心中那个人托付到他的手上,“算是诺敏求你,如果……四阿哥有一日……看在诺敏今日为你受这一箭的份儿上,请善待……他……”
      其间的意思,以四阿哥的才智又岂会听不懂?这是她仅求的一件事了。真正的历史她不知道,流传下来的历史上,太子死于雍正二年——让她用自己的命,来赌一回吧,赌她的命能改变什么!
      还没听到四阿哥的回答,却忽然又有纷杂的脚步声传来:“回四贝勒,刚刚的漏网之鱼奴才已经给抓了回来……”
      这声音难得的沉稳,莫不是……年羹尧?忍不住心底的好奇尽力睁开眼,只觉得眼前模糊一片,原来身体早已经不跟从她的心意,只觉得胸口不是痛,而是冰冷,如坠入千年冰底般开始打颤。
      “就是他?”思绪越来越模糊,四阿哥冷冷的声音远远地传来,声音里透着一股森然,“连刚才那几个一并先带回去,回禀皇阿玛,着刑部好好地审……”
      突然几近昏迷的诺敏似乎感到了一种尖锐的冷厉,那是一种类似于第六感的东西,让她猛地睁开眼,入目是是一张陌生的脸,脸上的蒙面巾已被人摘下,但那双令她终身难忘的双眸却无端让她打了个寒颤。
      似乎感觉到从她手中传来的颤抖,四阿哥一怔,低声问:“怎么了?哪不舒服……”
      说着冷厉地盯着孙太医:“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救……”
      “回四贝勒,利箭正中前胸,只怕……只怕……”
      心中渐渐泛起一丝凉意,除了胸口的箭伤,更多是因为刚刚意外地一眼,诺敏张嘴,想把心中的震撼说出,可拼却所有力气却也吐不出半个字,反倒是血一阵阵涌了出来。一阵黑暗渐渐袭来,宛若涨潮的海水,将她淹至没顶……
      * * * *

      “非关癖爱轻模样,冷处偏佳。别有根芽,不是人间富贵花。谢娘别后谁能惜,飘泊天涯。寒月悲笳,万里西风瀚海沙。”
      斜倚在床头,手中拿着纳兰性德的《饮水集》已经很久,目光却一直盯着窗外飘飘洒洒的雪花。
      不知不觉间,又是冬季。
      “格格,下雪了湿气重,您的伤还没好全,受不得风,奴婢还是把窗子给您关了吧。”青衣宫女轻声道,唯恐惊到这苍白如画中仙子般柔弱的人。
      诺敏心中一动,去年此时,也曾有人笑意盈盈地跟自己说:“格格身子本来就弱,又有着伤,冬日太阳下山之后的风可是刺骨的寒呢”,那甜美的声音间带着几分蒙古的口音,分外清脆而亲切。只是……才一年啊,竟好似过了一生一样长,生离死别、爱恨纠缠,恍然间,所有的一切全变了。
      “格格……”
      “开着吧,今儿难得……下雪,屋里的空气该……换换了。”说句话竟也需要喘好几口气,不知道如今这破败的身子还能撑得了多久。
      思及此处,不由苦笑,而这轻轻一个动作竟似牵动了伤口,让她忍不住捂住了心口。如今倒和西子一般时常做捧心状了,只是以她的蒲柳之姿,不免自己都会笑自己的东施笑颦。
      “格格,喝药了。”惠儿小心地端了药送进来,“今儿孙太医来诊病时说,格格比前段时间好了不少,换了方子,应该不像以往那么苦了。”
      苦不苦的这么多日子,早已麻木。诺敏接了一饮而尽,摇摇头谢绝了惠儿拿来的蜜饯。惠儿见大敞的窗子,不由向屋内的宫女轻斥道:“这大冷的天儿,也不知道关了窗子,冻着了格格看……”
      “行了,是……是我要开着的。”诺敏伸手阻止,转而抿嘴笑道,“惠儿,如今你……越发有当主子的气势了……”
      惠儿一怔,忙就势下跪:“格格这不是要治奴婢的大不敬之罪么,奴婢……”
      “行了,快起来吧,如今……我身边……也只有你……你一个贴心的人了……”诺敏见状从榻上微倾了身子拉她,渐渐敛了面上的笑意。
      入手只觉得诺敏的手冷得很冰块似的,竟还不如自己刚刚从外面进来的手温热,也顾不得许多,惠儿忙吩咐一旁站着的宫女去取毯子,自己又忙拿了披风盖在她身上。
      “总顾及点四阿哥的面子吧,再怎么说,他们也都是四阿哥手下的人,你……这样差遣……”
      惠儿见屋子里没人,方轻笑道:“是四阿哥自己说,这些人任由格格差遣的,何况您还救了四阿哥一命,连皇上也……也对格格赞赏有加,说……”
      “好了,好了,你都念叨过好几回了。”诺敏无奈地笑道,以前不觉得这丫头这么多话,自打流香不在了,这次回到自己身边儿后,却越来越啰嗦了,堪比昔日的流香——思及流香,诺敏还是忍不住心痛了起来,正在此时,忽然隐约听着有人请安的声音,诺敏轻轻推了下惠儿:“去看看谁来了,只说我身子不舒服,不见人……”
      “连我也不见么?如今诺敏格格越发矜贵起来了。”说着有人挑了帘子,带了一股冷风,直直扑面而来,“不见是因为身子弱,还是怨我这阵子没来看你?”
      不知道是因为冷气钻进了鼻子,还是因为别的原因,在乍然见到十三阿哥带着笑的眉眼时,诺敏竟只觉得鼻子一酸,眼泪簌簌地就落了下来。
      十三原本撑着帘子立在门口,还想玩笑几句的,见此情景竟不由一怔,快走了两步直奔到榻前,想想又觉得不妥,向惠儿道:“退下吧。”
      惠儿忙识趣地垂眉敛目,快步退了出去,细心地掩好帘子而没关门。
      “听四哥说大好了,只道是真的,看你这样子,他竟也说这是好了!”十三脱了大衣顺手丢在椅子上,里面是件天青色的织锦袍子,套着深绿色的马甲,从诺敏平视的角度,刚好可以看见上面绣着清雅的云竹,才几个月不见,整个儿人竟又似清俊风流与深沉不了少。
      十三立于她榻边,细细打量,眉头愈拧愈紧,“脸色怎么这么差,一点血色都没有,那几个太医是吃什么干饭的,合着都成了蒙古大夫?”
      “蒙古大夫”?自己也是打蒙古过来的,这不是指着和尚骂秃驴?想笑,谁知眼泪却更多,一径地直落下来,忍也忍不住。伸手去拭,却不料又牵了伤口,痛白了一张脸。
      “诺敏……你这是……”十三忽然蹲在她面前,取出帕子替她擦着眼泪,待她呜呜咽咽地止住了哭,他却面色沉沉,忽然一拳猛地捶在榻旁的木柱子上。
      “十三阿哥!”诺敏被他这一下竟吓到了,“你……这是怎么……了?”
      “没事……”十三沉缓缓收回手,渐握成拳,沉默了半晌才苦笑道,“你受这一切,我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还叫什么‘朋友’!”
      “何必呢?这种痛……一个人受着就行,你是龙子龙孙……这种伤……就算了吧……”诺敏去拉他的手,微笑地望着他,“你看如今我已经快好了……”
      明知道他的苦苦压抑一定是有事情发生,可是他不说,自己便不问,有些事情知道了于事无补,只能徒增麻烦,就像她知道他们每个人的命运一样,除了眼睁睁地看着,心里有了许多无奈之外,又能如何呢?
      “早想来看你了,可是京里迟迟脱不开身,眼看又到年下,偏偏是越发的忙,你又住在这里……”十三阿哥半垂了双眸,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再抬眼时已恢复平静,眼中只有关切和担忧。
      “这里很好……至少比紫禁城,比京城……都强……”
      因为当时伤势极为严重,根本受不了舟车劳顿的长途拔涉,加之受伤后一直昏迷不醒,所以一直住在热河行宫。康熙一行早已离开,整个行宫里,只留下平日照看行宫的太监宫女,因为是救了四阿哥的缘故,四阿哥向康熙请旨离开得晚些,走之前打点好一切,留了劫后余生的孙太医和宫里治刀剑外伤比较高明的刘太医,还特地从京城调来了自己府里几个可靠的太监宫女侍候,更是贴心地将惠儿从宫里接了来,倒也不觉得不便。
      “也是,远离那是非之地,是安心养病的好地方。”十三点点头,起身坐在她对面的椅子上,上下打量于她,“只是这身子怎么越养越差?这脸色竟苍白得跟……”
      跟鬼似的……后面的话却不敢说下去。当四哥带着一身是血,胸口还插着箭的诺敏回来时,他的心都快跳停了。怎么才短短几个时辰,竟出了这么大事,而且是在天子眼皮儿底下!
      望着她毫无声息地躺在那里,他也真想随着四哥一起留下来,只是……皇阿玛的旨意谁敢不从?曾经偷偷从京城跑来过两趟,她竟还是一直昏迷未醒,性命垂危,只是这事却不知怎的被十哥发现了,差点捅到皇阿玛那儿去,要不是四哥和十四弟拦着,又有八哥从中斡旋,只怕……只怕被圈禁的就是自己了!
      后来听四哥说是醒了过来,方才略微宽了心,只是想不到再见竟是如此憔悴萎迷,如何让他,让二哥……放得下心来。
      见诺敏咳了几声,十三起身试试壶里的水是热的,便倒了怀递给她,诺敏应了声“谢”,接过来略喝了几口,放在手中把玩:“今儿个十三阿哥怎的……得了空来这里?如此冰天雪地的……”
      “便是因为冰天雪地啊!翁牛特部才入冬就遭了雪灾,皇阿玛派我和十二哥前去看下情况,并赈济了不少粮食……十二哥一向性子温和良善,这不我便求了他在此多住上一晚……”十三笑了笑,“你放心,这回不是私跑出来的。”
      那段时日虽然昏迷不醒,但事后也从惠儿和其他人口中隐约知道些什么,见十三如此说,方宽了些心。
      “刚刚为什么让人推说身体不好不见客人?是不想见任何人,还是独不想见我?”十三坐在她对面的椅子上,不笑时目光又恢复了平□□人的清亮,“还有谁来过么?”
      诺敏摇头:“没有……不过是四阿哥……嘱我,任何人来了……皆以病相推,不见,这也合了……我的心思。”说着她又抿嘴笑了下,“也恐怕……只有你,敢不宣而见,直闯人香闺,一点……不顾男女之妨……”
      十三怔了下,似松了口气,不由笑道:“还真是不顾男女之妨,竟没想这么多……不过我若真不顾男女之妨的话,倒是想看看你的伤口呢……”
      一句话让诺敏不由微红了脸,苍白之上总算有点生机,她却啐道:“还阿哥呢,竟越说越没个正经……”
      十三哈哈大笑出了声,笑了会儿却忽然住了口,眼中有一丝心疼:“那伤口好了么?还……疼么……”
      被他的眼神看得险些再流下泪来,诺敏深吸了口气,笑道:“正中心口,哪能……不痛,不过现在已经……快结了痂……”
      “真想不到,你竟会救了四哥,我一直以为你是讨厌他的……”犹豫了半晌,十三才缓缓开口,这话压心里很久了,却一直没有机会问,“你……后悔么?”
      “后悔。”诺敏认真的点点头。思及几个月来时睡时醒的经历,痛不欲生地挣扎,她早就后悔了,如果有再次选择的机会,她绝对不去为四阿哥挡那一箭,就算他是未来的雍正皇帝——只是,他若真是未来的雍正皇帝,也必不会死,不需要自己挡这一箭的。
      这么痛快地回答反倒让十三一怔,似被噎了一下,良久才哈哈笑道:“你……你倒真是直爽,莫是对四哥也如此回答?救了便是救了,也说两句好听的,也让四哥内疚点,有什么不好?他这个人一向冷冰冰的,跟谁都欠他似的,难道这回也算欠了你一命……”
      “四阿哥是明白人,又岂会……不知……他和诺敏,都不是自作多情的人……”诺敏也随着笑,已经很久没这样笑过了,虽然伤口会让她痛出一身冷汗,但望着十三眉宇间的暖意,只觉得这些时日那股强烈的求生愿望有了着落——只是思及到个心心念念直牵挂的人,至今竟连一丝消息也无,却让她的心随着伤口丝丝缕缕的痛楚起来。
      “也是,四哥一向比任何人都冷静,若是我,有一个女子肯为我挡上一箭,我除了感动,肯定会以为她会对我有什么意思……”
      “救命之恩以身相许一回……也就够了,诺敏此生的命……也只有这一条……”拼命说服自己一不去想,可此时唇边还是隐隐淌出苦涩。
      十三眼中的笑容渐渐褪去,他又何尝不明白诺敏的心思,张了张口,却一句话也说不出,蓦地院里传来低低的声音,因为没有关门隐约能到什么,随即帘子被大力掀开,一个身着黑色貂皮大氅的人影带着一抹凛冽的寒意走了进来。

  • 作者有话要说:  PS:
    无良作者留言:
    1.祝大家圣诞节快乐!
    2.偶不是后妈,小虐怡情。
    3.偶不会写二穿。偶不喜欢把穿越当成自己家后院,想穿一推门进去,然后一推门出来。
    12.25
    PS:
    1.我一直觉得文章写得不好,人气差,是因为自己不够努力,不够有天份,我也一直相信,勤能补拙。表理偶,偶随便感慨几句,与任何人任何事无关。
    2.你们说我是后妈,我就是后妈吧,我是后妈我怕谁!!!!
    3.啦啦啦,庆祝小说突破30万大关,今天多更了一些,庆祝一下,哈哈!!!
    12.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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