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忘书》九月烟烟

13、娘亲

　　这屋子的木梯，许是有些年代了。两个年轻孩子踩上去一路小跑的脚步，使得它发出一阵紧似一阵的吱呀声，好似老人痛苦的呻吟。上了楼梯，往东面拐，只在走廊的尽头，看得见一间紧闭的厢房。娉婷按捺下胸口狂乱的心跳，轻轻叩了叩门。
　　“谁啊？”里面传出沙哑的声音。
　　“请问…是九姑吗？”
　　“谁啊？”门里仍是不依不饶的追问，声音里，已是隐忍的不耐。
　　“我们想向您打听一个人。”李学民接上了话。
　　“我只是胭脂胡同里的一个妇人罢了，谁都不认识！向我打听什么人！”声音尖利起来，有着拒人千里之外的严厉。
　　“我们…”娉婷刚想开口，却被李学民暗暗一扯，她迷惑着转身看他，他对她摇了摇头，然后开口：“我们想请问，您认不认识一个叫雪娉婷的女孩子？”
　　屋里传来桌椅碰撞的声音。才眨眼的功夫，厢房的门被打开，一个看上去四十开外的妇人立在那儿，睁着眼瞪视着李学民：“你是谁？”
　　娉婷躲在他身后偷偷打量这妇人：她的脸庞儿干净，并不若刚刚所见的妇人一般那样的搽了满脸粗劣的脂粉；眉眼间依稀可见着年轻时的风采，只是额头和眼角已有岁月经历的痕迹；两边的发鬓梳得整齐光溜，穿一身打着补丁的丈色土布褂子，因为浆洗多了，褪出发白的颜色来——倘若不是在胭脂胡同里，她与一般的良家妇人并没什么两样，只是神色间更多默然而已。
　　“您认识雪娉婷？”李学民并不回答，反倒追问起妇人来了。
　　“不过是个小小的戏子罢了。”妇人敛了眉眼，淡淡回话。
　　“您去听了我唱戏？”她自他身后站了出来，脑子里那些支离破碎的记忆陡然鲜活起来，娘亲的模样也随着清楚起来。
　　“婷…”妇人惊得身子一颤，似是费了好大力气才稳住自己：“姑娘就是雪娉婷吗？今日怎的亲自来拜访？还真是奴家的幸事。”握着房门的手，因为使力，关节和指甲都微微的泛起白来。
　　“九姑，你真不认识这姑娘吗？”李学民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却并不点破。那厢头的雪娉婷却早是止不住的流下泪来：“娘，我是婷儿呀，你不认得我了吗？”
　　“姑娘莫说笑了。”妇人的脸色一正，竟显出了几分懔洌之色“这戏子虽算不上什么值得赞赏的行当，却也是正正经经凭本事赚口饭吃的营生。更何况姑娘大大小小也算得上个角，怎的莫名其妙认个胭脂胡同的女子为母？传出去了，岂不让人讪笑？”
　　“娘…”娉婷冲上去还要说什么，却又是被李学民按住：“夫人话说得在理。怕是她认错人了！反正我这妹妹此次过来也只是为了了去心中的牵挂。这以后，怕是想见也再没机会了。”说完，扯着娉婷的手作势就要走。
　　“你…你等等！”妇人慌的赶忙喝住他，“你说，以后想见也没机会，莫不是婷…雪娉婷她不登台唱戏了？”
　　“这之间的许多事，我们也不好和外人说。不过您也不用担心，只要戏班子在，您想看什么戏，总会有新角儿上去的，您到时愿意去捧场就是了。”李学民仍是不回头，只是在话语里激妇人。这边厢，还扯着雪娉婷往外走了两步。
　　“你！…你…站住！”妇人喊住了他俩，许久许久，像是下了决心一般，妇人悠悠叹着气道：“你们…进屋来坐吧。”
　　他这才松了手，和雪娉婷一起转身朝屋子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