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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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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来用了七天时间来超度燃灯的灵魂,整整七天,不眠不休,不食不饮。
“小来是个不会心疼自己的孩子,小丫头,我把他拜托给你,好么?”燃灯的话在脑海里回响起来,刺得祭释的心一阵绞痛。她跪下来将头支在如来瘦弱的肩膀上,泪水顺着脸颊滑落下来,打湿了蒲团。
“别哭,阿释,不要哭,燃灯会不高兴的。”他转过身来拭去她脸上的泪滴。
“来,这是燃灯留给我们的东西,阿释要好好保管呐。”如来说着从祭台上取下两个闪着奇异光芒的小物件——一枚灿金,一枚耀银。他灵巧的将它们做成两个坠子,分别挂在自己和祭释的颈子里。
“这是……”祭释握着胸前发亮的银色坠子迟疑着。
“是燃灯的舍利。很神奇对不对,他竟有两颗。”如来微笑着垂下头去。
而祭释抬起眼从他胸前金亮的坠子中看到了自己暗淡的眼眸。
一片乌云拢过来,遮盖了金乌的光彩。
“阿释,你去休息吧,这里有我就好了。”
如来站起身拖着祭释的手向灵堂外走去。
祭释强忍着没有让眼泪落下来。小来……怎么还能这样笑着对自己说出这种话呢?难道他不知道他自己才是那个最需要好好休息一下的人么?
“小来,我不走,让我留下来吧。不想让你……一个人了……”她停下来不肯再向前迈开步子。
“阿释……”如来抚着她的头发“谢谢你。但是,你会吃不消的。听我的话,去睡一下吧。”他在她耳边轻轻地说。
“可是,你不也是一样的吗?”
“谁叫……我要成佛呢,我佛慈悲不是么?不要难过,阿释,这是天意,你懂的。”
又是这样,为什么他们总是这样,燃灯也好,如来也好…
都说天意难违,可究竟谁才是天!
都说我佛慈悲,而谁又会对我佛慈悲!
祭释在如来不可抗拒的劝慰中走出灵堂,天空开始飘落斜斜的丝雨。
而那人的声音伴着一道霹雳突兀的响起来,让她一下子就寒透了心。
他站在这阴霾的天空下,露出鬼魅般邪异的笑容说“翘家的坏小孩,我来接你回去了。”
祭释便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但仍是被他一下子就扯进了怀里。他扳起她的下巴狠狠地用唇印下去,一如多年前的霸道和残忍。
“父…父王!”她挣扎着“请……放过我吧,我不能在这时候丢下小来跟您回去的!”
“不能?”他扼着她的颈子,眼中溢出残酷的温度“这么多年,你怎么还是没学乖呢?什么时候由得你说‘不能’了,嗯?”他抬头看了一眼远处灵堂的方向“如果说是那孩子左右了你的话,我现在就可以干掉他。”
“你……”祭释张大了金色的眼睛,他怎么能够这么过分,竟拿如来威胁她!尤其讽刺的,是他又当真可以做到。
祭释攥紧拳头,指尖刺进掌心,惨白,残红。她不敢去猜测然后,更不敢拿如来的命去赌。她咬住下唇,身体因极度压抑的情绪而颤抖。
“我把他拜托给你,好么?”
闭上眼睛,燃灯的声音便自黑暗中缥缈的传来。
“好……吧。”
许久,她低下头自说自话。
“我若回去的话,您就不会伤害他了对吗?”
然后祭释的双足便踏出了西方极了净土,她走时甚至连头也没敢再回过。
只是,她一直遗憾着没能和如来好好道个别。
以及,忽略了一个躲在沙罗树后的小身影一闪而过……
“有没有看到阿释?”
“你们有人看到阿释了么?”
如来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多少次问出这样的问题,他怎么也想不明白,阿释怎么就平白无故的消失了呢。他都要将整个西天翻过来了,可是,阿释,你究竟去哪了?
那些天里,如来前所未有的颓废。
直到有一天,金鹏衔来祭释的字条:
“小来,我不能留在你身边了。”
如来看到后凄然一笑,那么多的苦累与辛酸所换得的竟只是一句迟到的告别。原来真的像慈航说得那样,是她自己要离开。原来,终于走到的现在还是只剩了自己一人。他扬起手,无神的眼睛便空望着那字条叫风携了走。
后来,如来将自己关进修心塔里,九九八十一天。
出关的时候,所有人都会向他揖礼,恭敬地称一声“我佛”。
如来就这样顺承天意接下这位置,而上天仍是开了个小小的玩笑。他让如来丢弃祭释的别离时忘记了要问一句:
“为什么?”
……
祭释再见到如来的时候,他已经可以露出和燃灯一样的笑容了。祭释不知道面对这样的如来是该微笑还是哭泣。只是,她异常清醒地认识了一件事,就是她永远失去那个曾经肯为她绽放干净笑容的少年了……
那是如来第一次以“我佛”的身份会见天帝。凌霄殿前的广场上聚集了各路前来参拜的神灵。天帝高高的伫立在大殿之上,示威似的让祭释站在身旁,看着如来穿越众神为他让开的甬道,一步步走近。
“圣上,”他站定在他面前,带着那净化人心的笑容向他点点头。
“我佛,有礼了。”天帝笑着向前迈进一步,故意让他看清楚自己身边的六翼女神。
而祭释静漠地垂着头,努力收紧自己的六翼以使它们不致太过张扬。但——有些事情还是无法避免的。她看着他足下的金色莲座停在自己面前,目光便不由自主地向上移去--直到看到了他黑白分明的双眼。有那么一瞬,祭释觉得那双眼中满满蓄泪,蓄得满满的都是那些很复杂的感情。但,只有那么一瞬间。
“我佛,”她回过神来,收起微颤的目光,像其他人那样对他施佛礼,再不敢去看那双熟悉的眼睛。
“那就如上天所说,我们注定错过……”
修心塔里的时候,如来一度坚信自己是真的可以舍弃一切而包容一切了。因为就像燃灯说的,这是他的命中注定,是他逃不了的劫。然而在又见祭释的那一瞬,一切都乱了。她像一只白牡丹的花蕾悄悄地将自己掩藏着,但她越是闪躲,越会暴露出那本就无以遮掩的雍容与美丽。
那一瞬,这个本该无欲无求的我佛突然有了怨恨,突然有了不甘,突然就有好多问题想要问出口,突然就觉得眼中似有泪水要向外流……
站在他一旁的慈航很适时地拉了拉他的衣袖。
“我佛,”祭释低下头向他行佛礼,就像他们从未认识过。
而如来也就换上了那副毫无破绽的表情,向她笑一笑算是答过。
那种笑容,都留给他们抹不去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