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无邪》微沧雅

15、最后的一天（完成）

　　“东方颜璎，”对着铜镜，我拍了拍自己因一夜没睡而显得苍白憔悴的脸，“不要这样，夜不就是离开几年嘛，没什么好担心的，不要让夜看你这副样子，不要再让他不安了．”
　　“绯儿．”我朝外面叫了一声．
　　“小姐．”绯儿马上出现在我背后．
　　“帮我脸上涂点粉，遮掩一下．”
　　“是，小姐．”
　　看着绯儿小心翼翼地帮我上着以前我从不用的东西，心中无力地叹了口气．
　　“小姐．”绯儿突然开口．
　　“什么？”
　　“只是这样不够的．”绯儿将我的脸转向铜镜，“你看，即使你修饰了一下，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你的勉强．”
　　视线对上镜中人脸上遮掩不住的哀伤无力．
　　我伸出手捂住自己的眼睛，“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绯儿，这太难了！”
　　“小姐，”绯儿轻轻抓住了我的手腕，“是你说的，你一定要笑着送夜公子离开．”
　　“可是……”我流露出了浅浅的脆弱，“我发现，我做不到！”，救赎般抓着她的手，眼神中是绝对不愿让夜看到的忧伤，“绯儿，我做不到啊！”
　　“小姐……”绯儿叹了口气，双手轻轻抚着我的脸颊，“如果真的做不到就不要勉强自己了．”
　　我咬了咬唇，双手紧紧抓着自己的袖摆．

　　繁华的街道，拥挤的人群，热闹的小贩．
　　流华王朝的都城比我想象中的还要繁闹，繁荣．
　　“夜，”我朝他微微一笑，“喜欢这里吗？”
　　夜紧紧地走在我身旁，仿佛对行人有一种恐惧．
　　听到我这么问，他连忙露出一个微笑，“还、还好．”
　　我的心微微一痛．
　　这个傻瓜！
　　“可是，”我一副苦恼的样子，歉意地望向他，“我不喜欢，这里人太多太杂了，我不喜欢．”
　　“那……”
　　“我们去郊外吧！”轻快的语气．
　　“啊？”
　　我不理会他的不解，一把抓起他的手跑起来，“快点，趁人多我们甩掉那些护卫吧！”
　　也许是我的轻松感染了他，夜露出一个浅笑，“好．”

　　还郊外离城里不是很远，我和夜一路小跑了一柱香的时间就到了．
　　看着远处的青山连绵，我的思绪一下子飞得很远．
　　明天，将在这里——
　　送夜离开．
　　夜，我的朋友．
　　我重生以来第一个想倾尽全力帮助的朋友，一个拥有和前世的我相似经历的朋友，一个我真正放心不下，却又无能为力的朋友．
　　将要在这里，离开．
　　离开京都，离开东方府，离开——我．
　　我真的就这样让夜离开吗？
　　扪心自问，我是宁愿夜留在东方府．但是，这样的想法太自私了．美人老爸说的对，这是夜的选择，我能做的只有尊重．
　　我眺望远方，漫漫驰道无尽，绵绵群山逶迤．
　　从此以后，隔着我和夜的就是这青山绿水了吧！
　　这样想着，我又不由地露出了悲伤的神色．
　　“颜，怎么了？”
　　眼帘微微一掀，对上一双担忧的蓝眸，刹那间我的思绪有些恍惚．
　　“不，没事．”

　　来到驰道边的一座亭子里，我拉着夜坐下．
　　“颜，”夜沉默了一阵后开口，“我想你应该知道我要离开的事了吧．”
　　我一震，根本没想到夜会自己谈到这个话题．
　　“我不知道颜会不会生气，”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我的脸色，发现没有异样后继续说道，“但是我知道颜一定会很伤心，”说到这里他苦笑了一下，“其实，我又何尝不伤心呢？说真的我不离开颜．”
　　听到这里我差点脱口而出，那就不要离开啊！
　　“但是，我必须离开！”
　　我疑惑地望向他．
　　“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成长．”
　　我沉默．
　　“古先生说的对，逃避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只有正视问题才能真正解决问题！”
　　我抬头望向他，原来在不知不觉中，夜早已长大，已经能如此理智地分析问题，心中不知是高兴还是失落．
　　“我没有生气．”思忖良久我才缓缓开口，“我只是有些担心．”我望向那个水晶般纯洁剔透的少年，“我担心夜会过得不好．”
　　是啊，很担心．
　　少年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竟比子夜的星辰还要明亮耀眼．
　　“颜，你放心．”夜深深地看着我，“我一定会好好照顾自己的．等我回来的时候，你将看到一个全新的夜！”
　　对上少年诚挚的眼眸，我不由地露出了今天第一个真心的微笑．
　　“恩！”

　　这时候，不远处传来微微的喧闹，我和夜对视一眼，疑惑地朝那里望去．
　　原来是有人打死了山上的老虎，正把老虎尸体运进城呢！
　　我心中腹诽不已，要知道，在原来的世界里，老虎可是国家级保护动物，打死了可要赔命的啊，哪像现在被吹捧成一个英雄．
　　“咦？”
　　“怎么了，夜？”
　　夜一把抓起我的手，“快！跟我来！”
　　我一头雾水地跟着夜跑到了不远处的一座小山上，看着夜这边摸摸，那边探探，我好奇道：“夜，你在做什么？”
　　“嘘——”夜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嘴边。
　　我撇撇嘴。
　　“啊，找到了。”十分庆幸的语气。
　　“找到什么了？”
　　“这个啊。”
　　我瞪圆了眼，嘴巴不由地张成了一个“О”型。
　　手指不停地抖啊抖地指着眼前的生物，这、这不是、是……
　　“可爱吗？”夜笑眯眯地将它举到我面前。
　　赫！
　　我迅速地向后退了几步，戒备地瞪着这个看上去可爱实则却危险万分的生物。
　　我头痛地看向一边笑得不知愁的夜，这家伙是哪个星球来的啊？
　　“夜，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小老虎吧。”
　　一滴冷汗自我脑后滑落。夜请不要用那么轻松的语气说话好吗？
　　“颜，你来摸一下吧，它好乖的。”夜献宝似的将它递到我怀里。
　　不、不要啊——
　　毛茸茸的触感从手上传来，我小心翼翼地睁开一只眼，只见那小家伙正乖巧地躺在夜的手里享受着我的抚摩。
　　咦？咦？咦？
　　我好象找什么新奇的宝贝似的，小心翼翼地将它从夜的手里抱来，只见它像一只小猫似的撒娇。
　　真的好可爱啊！
　　我又惊又喜地看着夜，“你是怎么找到它的？”
　　夜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也不知道怎么就找到了。”
　　我的注意力早就被手中的小家伙吸引住，没对夜的话做出质疑。

　　很多很多年以后，当我回想起来，才发现这是夜第一次出现“驯兽”的能力。

　　傍晚，我抱着小家伙和夜回到了东方府。
　　刚一进府，看到我手中的生物后，一群群仆人婢女被吓得躲得飞快。
　　一路到达大客厅，就看到美人老爸坐在主位悠哉悠哉地喝着茶。
　　“爹爹。”
　　美人老爸看到是我，眼睛一亮，“颜儿，回来啦！”
　　“恩！”将手中的宝贝抱抱好，丝毫没看到众人在看它时的惊异。
　　只见原本在客厅里打扫的仆人一下子贴到墙脚做壁虎状。
　　我那美人老爸眨了眨那双美丽的眼睛，惊喜道：“好可爱的小猫咪噢！”
　　“砰——砰——砰——”贴在墙脚的众家兄弟倒。
　　刷！刷！刷！我的额角滑下三根黑线。
　　这脱线的老爸……

　　回忆起刚才夜在山上的话，让我再次不由自主地抱紧手中的小家伙。
　　“颜，我离开以后，它就代替我留在你身边吧！”

　　翌日
　　天气出乎我意料的晴朗，初夏的和风轻柔温暖，明媚的阳光灿烂眩目．
　　同样是昨天的驰道，同样是昨天的人，不同的是此刻的心情．
　　“小夜，日后一切都要靠自己了，所以行事要小心谨慎。”老狐狸这样嘱咐道。
　　“小夜，出门在外要保重身体啊！”美人老爸这样关切道。
　　澜朝夜微微一颔首，简洁道：“珍重。”
　　我来到夜的面前，看着他精致的面容原本想说的话都已经忘了，只能咬着唇深深地看着他，“夜，”刚一开口才发现我的声音哑得很，我苦笑了一下，视线对上他极力掩饰悲伤的蓝眸，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为一句——
　　“千万记住，东方府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说着我摘下了从小佩戴的项链轻轻帮他带上，“你留下了小雪陪我，那么我把我的项链交给你，它会代替我守护你。”
　　项链的坠件是由一颗名贵的黑曜石做成的，在阳光照耀下，流光溢彩。
　　夜拿起它端详了一会儿才轻轻地“恩”了一声。
　　“颜，走的时候我很想听听你的琴声。一直以来都没机会，今天就满足一下我这个愿望吧！”夜笑着说，可是声音却已经哑了。
　　“好。”我命绯儿取来琴，在亭子的桌上摆好，看了眼低垂着头的夜，我做了一个深呼吸。
　　每一次
　　都在徘徊孤单中坚强
　　每一次
　　就算很受伤
　　也不闪泪光
　　我知道
　　我一直有双隐形的翅膀
　　带我飞
　　飞过绝望

　　夜望我最后一眼，便上了马车。

　　不去想
　　他们拥有美丽的太阳
　　我看见
　　每天的夕阳
　　也会有变化
　　我知道
　　我一直有双隐形的翅膀
　　带我飞
　　给我希望

　　马车在众人的目光下，渐渐消失。

　　我终于
　　看到
　　所有梦想都开花
　　追逐的年轻
　　歌声多嘹亮

　　终于一滴泪落下，不偏不倚落在了琴弦上，瞬间化做碎片。

　　我终于
　　翱翔
　　用心凝望不害怕
　　哪里会有风
　　就飞多远吧
　　隐形的翅膀
　　让梦恒久比天长
　　留一个
　　愿望
　　让自己想象

　　“颜儿……”美人老爸叹息一声将我搂在怀里。
　　“爹爹，告诉我，这一去他会得到他曾经失去的快乐、幸福、关爱一切一切美好的东西。”
　　“放心，颜儿，放心。”美人老爸用下巴蹭了蹭我的头，“一定会的！一定会的……”
　　默默远眺，突然间想起一段话：
　　一个人在离开你的时候没有回头，有两种可能。
　　我强忍住眼中的泪水。
　　一是他不想和你再有任何瓜葛。
　　还有就是——
　　他哭了……
　　夜，你没有回头，是不是因为不想让我看到你的眼泪呢？
　　幸好你没有回头，因为——
　　我也不想你看到我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