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团衍生][虞何]半路》ｘｘｘ

5、第 5 章

　　何莫修走进帐篷，很快注意到地上零散着的纸张。虞啸卿的住处从来都是一尘不染，地上有垃圾，他还是第一回见。他微微低头，只依稀看出纸上字迹刚硬有力，又抬起头，看到帐内唯一一张桌子上摆放的纸笔。纸有好厚一叠，最上面的那张写了东西，却在纸中央被墨水染成一团晕。钢笔没盖笔帽，笔尖墨水在纸边继续向下渗透，渲染开好大一片。
　　虞啸卿在他身后笑笑：“有些公事，乱了些。”
　　何莫修愣愣地点了点头，又回过神来，“我……我是不是打搅到你了。其实我只是——”他期期艾艾，说不出下句，手心都紧张地沁出了汗。
　　虞啸卿道：“无妨，坐。”他先前一步坐了下来，把纸笔推到一旁。
　　待到何莫修不安地坐定，虞啸卿认真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把视线专注于手里的马鞭。
　　他缓缓开口：“他是禅达的龙文章，我的炮灰团团长。
　　“我不知他从哪来，要到哪去，说实在的我甚至不知道他是谁……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叫我突然觉着我不是在活着。
　　“他打过一场大仗。一场很大、很大的战争，必死的战争。他和他的炮灰团在南天门上守着用光的弹壳指望着根本不知什么时候会有的补给，用血和肉去磨这场战争。而江对岸的我，什么都没做。”
　　虞啸卿转过头来看何莫修，笑的十分勉强：“你绝对无法想象那场战争的场面。我连想都不敢想。那时我夜夜噩梦，冷汗淋漓地醒来，心里却清楚我梦到的惨烈根本不会及真实情况的分毫。”
　　何莫修咬着下唇，安静地听着。
　　虞啸卿说：“小何——那时候我身边也有一个小何。戴着一副眼镜，却时常行为粗鲁，爱拉手风琴。我的四个亲随中最小的一个，那小子有着跟我一样的坏脾气，可说到底还只是个孩子。”
　　他的声音沉了下去，眼神直直的瞪着前方。
　　“可他比我强。他死在了南天门上。”
　　何莫修身子抖了一抖。虽然已经经历过长达数年在枪口下舔血的日子，可是无论过了多久，何莫修始终如初到禅达时，不忍听闻任何一个生命的离去。

　　虞啸卿继续自己的回忆，他毫无波动的声音却透出深深的凉薄，那些曾经出现在何莫修七年抗战生涯中鲜活的生命一个个在他脑子里浮现，对着他或笑或骂，最后以各自终结的方式离他而去。
　　何莫修慢慢地弯下腰，双手试图抱住膝盖，尽量蜷缩成一团。
　　“你一定很好奇我在江对岸做些什么。就像我刚才说的，我什么都没有做。”最后这几个字，虞啸卿咬音咬得很重，“我在等待。荒唐的等待。等待着他们磨尽最后的生命，等待着他们迎接死亡。”
　　何莫修把头埋在腿上，双手揪住耳朵，打断他：“别说了！别说了……“
　　他忽然抬起头来：”龙文章，龙文章没死对不对。你刚才说是你的行刑队枪决了他。”
　　虞啸卿怜悯地看着他，眼前痛苦的何莫修正如他自己曾经描述的那样天真，还有他未曾说出口的善良。
　　这是连炮灰团那群人都没有的东西。在虞啸卿过去的生命中轻得像一根稻草。可眼下虞啸卿却觉得前所未有的需要它。
　　他终于点头。
　　“是。南天门之战我们胜利了。他、孟烦了、迷龙张立宪……还有零零散散另外一些人，终于撑到最后的胜利。
　　他却又苦笑道：
　　“但他们最终一个个地离开了。以各式各样……我未曾想过的缘由。
　　“你觉得可笑么，在他们的授衔仪式上龙文章开口要求我撤了他的职。他说我们打不赢那些红脑壳，他说，师座，西进吧，别北上。
　　“你觉得可笑么，他就这么死了，我保不了他……他和你说了一模一样的话，他要我做我想做的事去……等到哪天不想做了，再想想他说的胡话，看清我到底要什么。”
　　虞啸卿终于崩溃，用手掌捂住脸颊，再也说不出话。他已撑得太久，本就是血肉之躯凡人之心，那把悬在他心头的刀实在过重，一点一点将他的心研磨出血渍。
　　何莫修手忙脚乱地站了起来，动作比脑子先行一步，他走过去，张开双手紧紧抱住了虞啸卿。
　　他并未经历虞啸卿说的那一切，然而此刻如果虞啸卿抬起头来就会看到，这个人和自己一样，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