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谣》壶酒

4、桃花醉（二)

　　门外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哒，哒，哒”每一声在空旷的木地板走廊上清晰可闻。
　　苏沐轻轻勾了勾嘴角，轻道：“来了。”
　　话音刚落便见白日里的锦衣男子推门而入。他换上了一袭天青色锦衣长袍，上面工笔彩绘着七彩祥云，云的颜色自腰间向下延伸、变深，先是雪白，再是淡粉，水红，冰橙，金黄，大片大片的彩云自腰间滚下，如波涛汹涌，又有几分日出云海由浅入深的美感，不见太阳，却把它的光辉演绎地淋漓尽致。最后终是归于平静，化作连绵的天青色，与那缎锦融为一片。淡蓝色的穗子挂在腰间，随着船身左右晃动。足下踏着一双木履，那清晰可闻的“哒哒”声，便是发自那双棕履了。
　　他一手拿着精巧的小酒壶，斜斜地倚在门框边，“姑娘允许我进来吗？”
　　苏沐收回视线，望着愈发昏暗的油灯，也不看他，只是道：“公子好教养，姑娘家的房门是可以随随便便进的么？”
　　他也不恼，笑眯眯地望着苏沐，“我这不是在请示姑娘你吗？”语气竟有些无赖的感觉，“况且刚刚见着去添油火的小丫头，便知道姑娘还未歇下才来。”
　　他扬了扬手中的酒壶，颇有些得意地说：“天冷茶水易凉，见我房里的茶水又苦又涩便知道姑娘房里的茶也定是不好，便特意带了一壶小酒与姑娘同饮。”
　　苏沐望着那个精致的小酒杯失笑道：“既是来饮酒，怎的带这么个小酒壶来？”
　　见苏沐已有了请他入屋的意思，男子便大踏步地走进了屋内。
　　他坐下取两个茶杯，倒上满满两杯酒，顿时清香四溢，空气中弥漫了浓浓的酒香。
　　苏沐深吸一口气，似曾相识的味道扑面而来，瞬间淹没了她。
　　男子愈发得意，他轻酌一口杯中的酒，“这酒名桃花醉，采三月未落桃花酿制，又埋之于桃花树下，看桃花开花落，待十几年过去取出，桃花的芳香由内及外深入骨髓。自然是比一般的酒更为香醇，浓烈，又怎敢多拿？”
　　苏沐望着杯中透明的液体，低声道：“桃花醉，桃花也是会醉的吗？”
　　“桃花自然是不会醉，可看桃花的人却是会为了花而醉，”男子笑吟吟地望着苏沐，接着道，“我叫彦晔。”
　　苏沐猛然从微醺的酒气中醒来，看着彦晔，眼睛早已恢复了清明，泠泠道“苏沐。”
　　几丝冷风从窗缝中蹿入，灯火一闪一闪忽明忽暗，仿佛下一秒就会熄灭。
　　船外是汹涌的浪潮，在漆黑如墨的深夜，这艘孤舟无畏地前行着，却不知正是这艘孤舟，造就了这个王朝的未来。
　　苏沐饮下一杯酒，只觉得一股辛辣瞬间直冲脑门，舌尖是火辣辣的疼，而到了舌根便多了分极为浓烈的香醇。
　　桃花醉没让她醉，却呛湿了眼眶。
　　“告诉我，为什么带上我走。”苏沐半真半假半醉半醒地问道。
　　“你，像我的一位故人。”彦晔直直地盯着苏沐的眼，像是要在她的眼中看出真假，却只看到了朦胧的醉意。
　　半饷，他又接着道：“倒是不知道姑娘你们去京城所为何事？”
　　苏沐半眯着双眼，似是有些醉了，过了好一会，才吐出两个字：“寻亲。”
　　彦晔看着眼前一杯酒便醉了的女子，呆了片刻，“你醉了。”
　　他起身望着门外道：“外面的丫头，你家小姐醉了，还不进来伺候？”
　　如水端着一盏新的油灯从彦晔的身边走过，冷冷道：“夜深了，公子还是早些回去的好，我家小姐可不是你平日里同你玩耍的那些女人。”
　　彦晔怔了怔，笑道：“好厉害的小丫头。”
　　说罢，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间。
　　待彦晔走远，如水才关上门，小声问道：“小姐可是知道他会来？”
　　再看苏沐，早已没有了之前的迷蒙与醉态。
　　“他想试探我，我想试探他，自然会来。”
　　如水又道：“若是要选择一人护送我们到京城，又何必选他们，那二人一看便是有来头的，别喏上一身麻烦才好。”
　　苏沐轻轻笑了笑，“我不想惹他，他偏要来惹我。况且，我已经知道他是谁了。”
　　如水忙问道：“是谁？”
　　“永乐王。”
　　如水一震，随即迟疑地问道；“小姐如何知…”
　　苏沐倒出壶中的酒，一饮而尽，道：“桃花醉，许久未饮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