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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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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
森木郁郁,澧乡。
砚台里墨汁还润着,萧索清搁了笔。揉了揉太阳穴,澧乡偏南,窗外院里花木已显出了本样。幽潭般的目光收回来,冬日里莫遗说的话又想了起来:
“这心疾定有可治之法。”大夫走后男人就那么拥着自己,声音里温柔带着颤抖。
自两年前那个夏日里,萧索清第一次有了那种心慌的感觉。
心脏起伏开始异常,耳边听到的尽是毫无规律的心跳声。刚要前行视野也晃动起来,双腿生生提不出一丝力气。一手撑住道旁的柳树另一手捂了嘴,可又忍不住张开嘴大口呼吸想要平复这种无名悸动。
直至有一次在书房里和莫遗谈话发作才被发现。
莫遗虽没多说可也瞧得出恼怒,换做是谁都无法忍受最亲近的人的故意欺瞒。可那双无风无波的墨瞳直直将那份愠怒压了下去。萧索清还记得那时莫遗的眼神,像是穿过自己看向了另一个灵魂。
两年来发作不常却竟是无方可医。
抬眼能看见莫遗的眉间又不自觉地皱起,嘴唇紧抿像是在隐忍什么,“我在珞安有位旧友,性子虽怪僻,可医术确实没得挑,我打算开春带你去见他。”话说完,竟有种松了一口气的轻松之态。
这还是第一次听到有关莫遗以前的话,萧索清寡言却也敏感。每个人都有不愿示人的一面,没有多问。
刚应了一声。
胸腔里心跳又开始乱了节奏,视野里的一切仿佛都在远离,声音变了轨迹开始逃离。一瞬间身体排斥思维,脑海中像有什么要窜出。可恶,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差劲透了,强忍着不适,脑袋眩晕耳畔似乎有什么声音。
眼前蓦地一黑。
天旋地转。
千叶近了琉城地界,隐隐能感受到帝都之息,道上来往的都是些商贾政富。千叶驾车混于其中也不显眼。
接到消息池尚他们昨日到了琉城,手里的东西今日就能给他了。只是竹林的事让他很在意,店中人撤得比预定时间早了一天,定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江湖恩怨最是纷扰不休。
从留下的信息来看,当年玄乙门一事另有玄机:鹤炼山动作频频不惜找上门来,龙剑谷掌门人闭关不出,各派间隐隐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氛。十余年后江湖上又把这事拾起,背后这只无形的推手竟找不到一点痕迹,像是一夜之间所有人都做了一个关于当年的梦,不约而同来翻开往事。
千叶面上冷冷,全然不似在庄里嬉闹的样子。
他知道这次鹤炼山的委托,可是本以为,不会再涉足的。
城外千叶驱车前行,城内池尚已端坐在相国府里。
韩崇文捋着白须,打量着身侧的人。“果真是英雄出少年啊,虽早有耳闻浣筌庄庄主年少,也不曾料竟是如此少年,当真是后生可畏啊。”这一番话里也不尽然都是客套,短短三四年时间浣筌庄生意便做到了他这里,那时池尚也不过十三四的年纪,韩崇文确实暗吃一惊。
“哪里,韩相国两朝元老,我们这些小辈的把您当英雄才是真呢。”接话人笑道,琥珀色的眼珠微转。
几番寒暄下来,茶香四溢。“现今战事已定,韩相国在意的该另有其事吧。”
“池庄主不是都知道了吗?听这口气,定是有所高见了?”
嘴角展笑,双眼望向座上人:“高见谈不上,拙见嘛,倒是有些。”
看韩崇文挑眉的样子池尚便知他这时来了兴致,接着道:“虽说连日来各派都有些动作,可有那么几家手脚伸的长了些。”话说到这故意顿了顿。
多少年的摸爬滚打韩崇文自是听出了这话里的意思,想来是这江湖势力不安于偏居一隅了。
抬了抬头池尚接着道:“有些事朝廷不好插手,我这到有些关系能帮您活动活动。”
“池庄主能帮忙自然是好。”韩崇文这下里也暗自权衡,江湖上的事朝廷历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好出面,可又不能置之不理,再者,来人兀自提起这事定是与他有益的,且不知这少年打的是什么主意。
像是看出韩崇文所想,池尚幽幽说:“只是恰好也有单生意,干脆一起接了。再说,这酬金对您来说可不算什么。”极清透的嗓音浸染着少年独有的涩味。
“哦,池庄主倒是会做生意。”
“都是为了生意嘛,我不过是个商人罢了。”说完起身递上一折纸。转身时留了句:“只需您点个头的事儿。”
一目十行,看完纸上的内容,韩崇文也笑笑:“各取所需。”
政州薛氏官商勾结,私运军火,再加上曹、陈二人叛国通敌。任谁想,都自然而然觉得这是串通卫献的吧。却不知,与原本这些兵刃该去的地方恰恰相反。江湖,存之法外,有于民间。尽道是险恶,其实,谁知道呢。
韩崇文用余光扫了眼往外走的少年,手抚上茶杯,忽然觉得,这种人,就该在江湖出没生死,青天白日,策马扬鞭,快意恩仇;而自己独立城门,斜阳暮暮,垂垂老矣,身后是守护了半生的雄壮山河。
池尚不回座,径直向着门外走去:“除了这个,您要的东西,晚间让向晚给您送来。”
“有劳。”端起茶杯,茶汤明黄映出韩崇文额上的纹路。注意留在眼前事物上,话空对着门外的人说。
“韩相国客气了。”相国府中庭院里有棵合抱之粗的银杏树,青冠叠翠,沉荫临风,池尚眼神在上面打了个圈。又踱开步,墨绿罩衫迎合一树苍青,“告辞。”
声音像是瞬间苍老了三分:“慢走。”
枝桠未动,走出门的人影忽的停下了脚步,轻轻侧头,看不见轮廓只隐约能看出下颌微抬:
“韩相国。这阵风,怕是吹的不小啊… …”
直到人影都瞧不见了,韩崇文才慢慢往门外瞥了一眼,哪有半点风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