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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8.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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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妹觉得浑身发冷,她在混沌之中走了大半天,仍是走不到尽头,周围雾蒙蒙的一片,恍惚间,她以为自己又像幼年那样,走进树林子里迷了路,不一样的是,四下静悄悄的,连个鸟鸣声都听不见,静得可怕,仿佛已不在人世。
“玄哥哥!”
小妹张口呼喊着,然而她却被这眼下的情况吓了一跳——她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玄……玄哥哥!”
因为害怕,浑身的战栗险些教她无法开口,待恐慌一丝丝退出如乱麻一般的大脑,她开始四处找寻着呼唤着,一遍一遍,意图发出声音来,直到喉咙中漫出一丝铁锈味的甜涩,她方颤抖着蹲下身去,双臂紧紧抱着膝盖,像那时在树林子里一样,蜷缩成小小的一团,无助又绝望。
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只是一眨眼的时间。
当她以为自己快要被这寒冷与害怕折磨得晕厥过去,四周的雾气逐渐散开,是太阳!阳光笼罩在她身周,化解开了这寒冷与害怕的诅咒,如同温暖的大手在抚摸她的肩头,安慰她解救她。
“醒醒!”这一声唤传来,好似是玄哥哥的声音!小妹心下雀跃,惊喜地抬起头,却看见雾气散尽的四周,是一圈赤金围栏,将她围在正中。
怎么回事?小妹诧然地扑上去,攥着那手腕粗的围栏四顾,没有,没有出口!
“快醒醒!”又是一声急唤,像一柄无形的锤,将她的肩膀猛地敲击,她忍住这痛抬头看向围栏的顶端,意图找到方法攀爬过去,却见它高耸入云,云雾渐散,竟是一个巨大的赤金笼!
小妹浑身自心底冷透,跌坐在牢笼中央,肩膀处的疼痛愈发剧烈,连带着撕扯她的心脏一般,再也难以忍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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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算醒了……”
小妹抬起千斤重的眼皮儿,却见身前一位陌生的黑衣蒙面男子正攫捉着自己的肩膀,这正是梦中疼痛的由来,忙惊起躲开,欲站起身,却发现手脚尽被捆住,动弹不得,又跌坐回了地上。
蒙面男子松开手,低声斥责身后的属下,“你下手也太重了些,万一她没命了怎么办?”
那属下从阴暗的屋子角落现出身来,原来正是那打晕小妹的大汉:“死了就罢,正好叫这二王子坐不稳王位!”
“……出去。”
“殿下!”那大汉似乎有些不甘,然而却未敢违背,拱了拱手,退出屋去。
小妹一直没敢出声,从他们的这席话中也推断出了个大概:“你是玄哥哥的兄弟?”
那人闻此言,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看,脸上仅露出的一双眉眼与容玄有几分相像,那紧蹙一团的眉头在彰显着他的不悦与忧虑。
“大王子?”小妹心中明朗起来,声儿也不再颤抖,“你是大王子容渊吧?”
“你凭什么这么觉得?”那人眉梢挑了挑,却没有立即扯下遮面的布。
“那日在宫殿外的高台上我见过你啊,你右眼角下面有颗痣,是红色的痣。”小妹如实道出,丝毫没有得意的情绪,仿佛在叙述一件极为平淡的事,事实上也正是如此,“虽然很小,但我觉得很特别,就记住了。”
那人听她这样说来,先是波澜不惊,然而当小妹说那红痣特别,他的瞳孔却随着心脏深深地收缩了一刹,只那一瞬,神情变化之细微令对面的小妹丝毫没有察觉。
“呵……”那人抬手取下遮面巾,棱角分明的脸上虽已显出了些许青胡渣,但仍掩不了贵族气度与英俊容颜。他此时虽是笑出了声,却难以令人感觉到他的心情有多愉悦,“你的眼力和记性都很好。”
小妹看着他这张与容玄相像、比头次见他时更多几分沧桑的脸庞,视线一动不动:“你抓我,是因为那日玄哥哥带着我揭露了你的假天女么?”
“假天女?哈……”他似听到了什么笑话,开口大笑了起来,比方才的皮笑肉不笑,这次的笑倒更真了些,“什么真真假假!你以为,你就是真天女了?肩负了庇佑瑰国的使命?”
小妹很厌恶被他这样嘲弄的目光看着,她认为自己的脾气很好,可这一刻,心中也隐隐蕴了怒火,昂起头迎上他的目光:“对,我的香与生俱来,不是用香料假冒的。”
容渊却笑得更厉害了,前俯后仰得几近癫狂,似精神错乱的病人,小妹看见他眼角滑落的泪,害怕地往墙角缩了缩。
“你相信这种鬼话?与生俱来的香,与生俱来……哈哈哈哈哈!”容渊笑了半晌,才抬起手擦拭掉布满脸颊的泪痕,“看来你真是被你的玄哥哥骗得不轻啊?”
小妹的胸脯因气恼而上下起伏得厉害,她开始明白自己为什么生气,不是因为他的嘲笑,而是因为他每一句话都在暗示着——容玄在骗她!然而当话被这般明朗地揭开来,她开始怒不可遏,想要跳起身来,却无奈手脚被捆得紧紧的,不得挣脱,只得仰脸瞪向他:“你又凭什么这么说!”
容渊伸手上前,揪起她的衣领:“小姑娘,我告诉你,这世上没有什么天女,也没有什么天香,你知道你这香是用什么换来的么?你知道你父母亲到底是怎么亡故的么?你又知道,你的玄哥哥有多少不可告人的秘密?”
“你别问了!”小妹避开他如锋芒一般尖锐的眼神,深吸一口气强作平稳,“我怎么不知道,我父母在深山遇难,是玄哥哥从小救济我!”
“救济?好一个救济!”容渊松开小妹的衣领,使得她倒在墙边后背撞得生疼,他却丝毫没有疼惜之心,眼中夹杂着恨与怨,以及对她居高临下的怜悯,“若他要救你,一开始就不该决意与我争夺王位,那么他的蛇蝎母亲就不会使出这样的计策,教你和善慈一样,拥有这么一段可笑的骗局人生。”
小妹听不懂他的话,却抓住了重点:“善慈?善慈是谁?”
容渊听她问起此人,眸色渐渐柔和起来,却仍旧散不去那一丝哀苦的怜悯:“她才是真天女,父王从小就属意我为继承者,所以父王把秘炼丹药赐予了我,我便拥有了善慈。”
“秘炼丹药是什么?还有,你不是说根本没有天女吗?善慈就是那个满身涂满香料的女人?”
“不,不是她!善慈已经死了,要不是容玄的蛇蝎母亲偷换了那药,善慈她不会死的,她不会死……”
小妹越发听不懂,却将这些意味不明的话都记了下来,嘴里嘟囔着:“你简直像个疯子……治理天下只需要明君,如今玄哥哥当政,瑰国太平,你为什么要执意与他过不去?分明是亲兄弟……你放了我,离开这王都,我会劝他不要再追捕你。”
“离开王都?”容渊笑了笑,仰起脸长叹一口气,“然后呢,苟且偷生?”他摇摇头:“没意思了,我没能登上王位,败者为寇,不如早些去见善慈,告诉她我没来得及告诉她的真相,向她忏悔。”
“等等,你要干什么?”小妹被他的话及取出的短刀吓了一跳,蜷起了身子。
容渊将刀鞘扔在一边,那明晃晃的刀刃反光晃过,他不禁眯了眯眼:“听,救你的人快到了。”
小妹缩着脖颈,此下哪里静得了心来听,耳边充斥的尽是自己的砰砰心跳声,她语无伦次起来,喉咙也干涸得很:“你……你别冲动,把话说明白,秘炼丹药到底是什么?那个善慈是你害死的么?”
“对,是我害了她。容玄也是,他害了你。”容渊弯了弯唇角,仍是没有看向她,而是握着刀柄,将刀刃对准了自己的脖颈。
“什么意思……”
“记得,回去之后问你的玄哥哥,他知道你的父母究竟是为谁所杀,你这十几年来被谎言欺瞒,想必你那无辜枉死的父母泉下有知,定难瞑目。”
“什……!”小妹瞪大了眼,死死地盯住他,“你说什么?我的父母……是被人给……”
“天女一说不能再继续。”容渊并没有理惊出了魂魄的小妹,而是缓缓闭上了眼眸,“祖父伪造出这个愚蠢的传说,侵略了这块土地,制服住迷信的万民,可是,不能再出现天女了,她们作为一个假象,为仇人做嫁衣,太为不幸。”
这冲击性的话语进入小妹的耳朵,惹得她此刻脑中嗡嗡直响,响着他的那句“他知道你的父母究竟为谁所杀”“为仇人做嫁衣”。
他分明告诉过自己,她的父母是山民,死于豺狼虎豹之口,竟是不对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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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妹!”
呆若木鸡的她直到被拥入了一个怀抱,宽广又结实,才回过神来,发觉身周的空气中弥漫着甜腥的血气。
“玄……啊,是苍。”她抬起头,看着这个将自己紧紧护在怀中的男子,“你来救我?”
那个脱口而出的玄字令秦苍的眼神一下子黯淡下来,他默默地放开她,点点头:“主君在宫中等你,很着急,我带你回去。”说罢低头解开禁锢她的绳索,却见她的脚脖已被勒得失了血色:“脚还能走么?”
小妹脑子里如浆糊一般,她此下没了自己的意识,秦苍将她搀扶起来,她便跟着他蹒跚走了两步,直到看见倒在地上的那具尸体,方才还在仰天而叹的男人,此下没了呼吸,脖颈处全是喷溅出的鲜血,而他的嘴角却微微扬起,丝毫没有她想象中的狰狞。
“他知道你的父母究竟是为谁所杀!”
脑中陡然响起这声笃定的话语,小妹的身体随之一战,腿脚便没了气力,整个人缓缓蹲在了地上,喉咙中发出低声的呜咽。
“小妹?”秦苍看她脸色苍白眼神惶恐,只当是被这血腥场面惊吓到了,忙遮了她的眼安抚道,“别怕,他已经死了。”
“苍,我的父母是怎么死的?”
这似哭腔般颤抖的咬字从她的口中吐出,将秦苍的身子击得僵直:“容渊同你说了什么?”
小妹拿开他的手,满是茫然的眼望向他,令他无法抗拒:“我问你,我的父母是怎么死的?你知道对不对?”
秦苍别过头,思忖良久:“我……”终是未答得出口。
“好,你不肯说,我问他去。”小妹移开目光,强撑着站起身来,“我要去见玄哥哥。”
秦苍看她扶着门框蹒跚而行的背影,拳头攥紧又松开,眼中满是不忍与怜惜,他踌躇半晌,终是一语未言,将她送上马车,一路行往王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