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05.六处 ...
-
“你……身子不舒服?”
小妹见他脱口便是这样的关切,一时心中温暖许多,毕竟在这陌生的宫中,除了玄哥哥和阿奴,他是最熟识与亲近的人了。
“没有,只是方才站得久,有些累。”小妹脑筋动了动,旋即猜到了什么,忙开口问道,“玄哥哥叫我过去了么?祭祀已经开始了?”
秦苍见她说着便要下阶来,分明脸色还难看得很,不免又皱起了眉头,将她拦了下来:“他没有叫你,司玉公主的宝冠有了些损坏,得稍作修补,祭祀推迟了。”
小妹这才松了口气,垂下拎着裙裾的双手,笑了笑纠正道:“错了,苍,从今往后该称呼她为王后才对。”
秦苍抿了抿唇,不再看她,而是将目光落在别处的某一点:“是,你为他感到高兴吗?”
小妹微微有些惊愕,若在从前,苍是很少对她抛出问题的,尤其是像这样,让她难以回答的问题。她定了定心神,重新弯起唇角,仿佛是要努力骗过自己,重重地一声:“嗯。”
“是么?”秦苍脸色更黯了黯,口中道,“你好好休息吧。”话落便要转身离去。
小妹脸上那强挂起的笑容早已不见,见他转身要走,忙出声唤住他:“苍!”
秦苍停住脚步,回头望向她。然而小妹却并不立即开口,而是垂着眼帘,似在考虑如何开口。她的双睫铺下暗影,如柔弱的风中蝶翅,将那一汪秋水尽数遮住,教他看不清她在想些什么。她不开口,他便也一直不问。
“苍,我对玄哥哥……”小妹顿了顿,捏紧衣襟,贝齿将下唇咬得泛白,才继续道,“你已经知道了吗?”
秦苍才又将目光从她脸上移开,声音低了些:“你喜欢他,从小就喜欢。”
小妹的眼中却没有出现惊诧,而是一抹了然,随即化为苦笑:“我就知道,瞒不过你,也瞒不过阿奴。”
秦苍仍是没有望她,而是更加低声地叹息:“你最近不太开心。”
这一回,小妹听清了,她本想笑着说没有,可唇角还没扬起,眼眶便先热了起来,终是委屈道:“……嗯。”
她低下头去,望着自己委地的裙摆,这一幕落在秦苍眼中,却教他的手渐渐攥紧,紧接着,又渐渐松了开来:“你若不想当这天女了,我可以带你走,去你想去的地方。”
小妹如今已是位深陷于情丝纠结中的女子,心思要比往常细腻许多,从前看不出的,不代表现在也看不出,她隐隐约约察觉到了些令她心乱如麻的情意,不得不往阶上退了一步:“我生来是天女,并非能够不想当就不当的,那样对于瑰国的黎民百姓太不负责任了。”
她顿了顿,终是咬咬牙将末句说了出口:“何况,玄哥哥在这儿,我想待在这里。”
苍的背陡然绷直,良久,才放下一句“你好好休息”,转身大步离去。
小妹立在门边,不忍看向他远去的挺拔背影,想到上回自己还欲筹划着让玄哥哥为他挑选一位红颜,不禁默默苦叹。
.
立后大典顺利落下帷幕,才第二日,小妹便在王宫的储花温房中,遇见了这位新来的年轻王后。
只见她面容端正气质娴雅,眉眼中蕴着英气,身上着了一袭轻便的衣裙,虽是便服,衣衿及裙裾上的绣纹皆是拿的金线,极其精致贵重的手工,可见是有王族身份的人才可穿上身的。
这年轻王后见来人不知所措地站在花房前而不进,欢欣地笑着迎了上去:“你果然来了!”
小妹见她自顾自亲昵地牵了自己的手,一时也不敢挣脱,只得疑惑道:“王后殿下知道我要来?”
司玉闻她这声称呼,却是不乐意地撇撇嘴:“你是天女,比王族尊贵,又与我差不多年纪,直接唤我玉儿便好。”
小妹是头回与她私下碰面,不晓得她为人品性如何,不过身为一国公主,想必定然是娇生惯养傲气凌人,只得老实照做:“玉儿殿下?”
“噗!”司玉却板脸不住,扑哧笑出声儿来,掩口乐道,“你真是可爱!”
小妹却是一头雾水,任凭她拉着自己进花房寻了处石凳一起对面坐下,又不得不将她方才问过的话再问一遍:“玉儿殿下如何知道我会来?”
司玉仍虽已坐下,却仍牵着小妹的手不愿松开:“问宫婢的呀,她们说你时常来这花房里看花,我等了好一会儿不见你来,还欲直接去天女宫寻你呢。”
小妹手指稍稍使了力气,无奈对方没有放开的意思,想着同为女子,也不用顾什么礼忌,便就这般说起话来,听她要寻自己,不禁危坐:“玉儿殿下找我有事?”
“没事,就是想见见你,你可是天女啊。据说每朝都会有一位从天而降身带异香的神女保佑瑰国四季无灾万民安居,我在珑国就久闻这个传说,老早就想亲眼看一看了。”
小妹见身前的女子睁着一双无辜大眼将自己端望着,一手支着脸,仿佛就准备这般一直看下去,时不时还陶醉似地阖起眼眸嗅一嗅,这让小妹颇为汗颜。
小妹因从深山而来,从小到大未跟容玄秦苍及阿奴以外的人打过交道,前时面见太后与民祈福大典祷祝等等,都有容玄或秦苍在一侧陪着她,故而不会觉得生怯,然而此时,面对这位虽素不相识却极其自来熟的女子,心中腾起一丝尴尬。
她不由地侧过脸去:“昨日大典上,你不是看过了么?”
话音刚落,她心中便起了搁楞,暗揣司玉听了会不会生气,没曾想司玉却倒了一双秀眉摆摆手:“昨天那后冠太重,压得我头都抬不起来,只闻得到你那天香,看不得你的人。”
小妹闻她话中憾意十分,一时心中觉得有趣又无奈,而那只被她紧紧握着的手已隐隐生汗,不得不从她手中挣了两把,才挣开,她只好又挑拣了别的话来讲:“玉儿殿下来瑰国也有段日子了,住的可还习惯?”
司玉眨巴眨巴眼睛,不假思索地点点头:“嗯,习惯习惯,我身边都是从珑国带来的侍婢。”
小妹见她这般,也只好草草应承着:“……那就好。”再无旁话可说。
倒是那司玉,饶有兴味地将小妹上上下下端量了一阵,才道:“你也刚进王宫没多久吧?”
小妹如实点点头:“是,只比殿下你早了两个多月罢了。”
司玉抬起脸来谨慎地看了看花房外头,微微俯下身子朝小妹凑近,放低声线:“那你觉得,主君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呐?”
小妹听她竟问起容玄,整个人一惊,随即反应过来,干笑了笑:“主君他……有勇有谋,为民着想,待人温和宽仁,是位好君王。”
司玉却是眉毛一竖,满脸不信:“温和宽仁?!他昨晚上对我可凶了,我还以为他是个暴君!”
什么!小妹心头一颤,整颗心都揪了起来,人也变了脸色,一时忘了说话,只在耳边一遍遍萦绕着那三字——“昨晚上”。
是啊,她差点忘了,昨天晚上是玄哥哥和她的新婚夜,帝后龙凤花烛燃至天明,何等的良宵,千金不抵。
她低低垂下眼帘,想起那一晚在天女宫,她靠在玄哥哥滚烫的胸膛听着他的心跳,只认为世上再没有比她更幸福的人,而玄哥哥对她许下的千般情话,也教她珍藏于心,视若瑰宝。可如今,面前的女子已成了她心爱之人的枕边人,那千般情话……兴许玄哥哥也对这人说过。
“……他冷冰冰着一张脸,连为我取下头冠都不肯,害得我还得自己来,险些扭了手腕,真亏得那些宫匠,总喜欢往头冠上镶那么多宝石做什么!”
司玉这番抱怨絮语罢,才察觉到面前之人的异常,坐回凳上才发现有一滴晶莹自那人姣好的脸庞滑落,那一颗闪烁如同天降的星砸进她心坎,司玉忙慌了神:“哎!天女,你怎么了?”急得抓耳挠腮之余,脑中生智:“啊,是不是我说了这些话,教你以为我嫌弃瑰国?不是不是,我……我很喜欢瑰国的,尤其是天女这个传说!”
小妹见她这般慌乱地安慰,虽已语无伦次,但仍是急切切的模样,觉得煞是滑稽,不禁破涕为笑:“谢谢你,我只是因为……因为你误解了我们的主君,所以觉得难过,他昨天应该只是劳累了。”
司玉哪敢再争辩,只得忙不迭地顺着她点头:“对对对,他斯斯文文的,定也被那头冠压得累坏了。”
小妹仍自往下叙说:“他本该是一位贴心温柔的好夫君,时而幽默时而沉稳。”
司玉想要附和,却无话可附,只好干巴巴应道:“……哦。”
小妹嘴角含了一丝笑,似乎已沉浸在了自己的幻想之中:“你若不开心了,他会放下一切哄你,你若身子不适,他会为你着急,还会生自己的气。”
司玉听着愈发觉得不对味:“……嗯。”
小妹却仍旧没有发觉:“他看向你的眼睛会永远盛满宠爱,天气一转凉,便会关心你是否穿暖……”
司玉却是听不下去,联想到昨日那个不愿与她多说一个字的男人,实在难以和这些美好的词句挂上钩,只好问:“天女,你除了佑人的能力,还会先知么?”
小妹被突楞楞打断,听她陡然这么一问,不解得很:“为何这么问?”
司玉一抚掌道:“你只比我早进宫两个月,到如今三个月的时间,便能这样了解他?”
小妹一时未能过心,脱口而出:“不,我们早就……”话至此,心中猛地一跳,挡了挡嘴巴,随即慌张补道:“只三个月,也是能够看清一个人的。”
司玉却是起了心思不愿信,玩味地打量着她的神情,试探道:“天女,我听说原本打算即位的大王子想要用假天女迷惑百姓,因为得到天女认可的人才能登上王位,可如今的主君,也就是当时的二王子却带了你出现,揭开大王子的骗局,可当真是这样?”
小妹因方才险些说错了话,不得不多些戒心,谨慎点头:“嗯。”
司玉兴起,忙追问起来:“那他是在哪儿找到你的?若在我珑国,平民中出了一个身带异香的人,早已传了开去,何况是在你们有天女之说的瑰国,你从前是住在哪儿的?难道……真的是突然从天而降?”
小妹是个不会说谎的人,心中一味地想着不能教司玉知晓玄哥哥将她安置在深山不准她出来的事,登时有些结巴起来:“我……我出生在深山中,所以……”
“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门口陡然响起一个满是冷意的声音,纵是小妹,也一时没听出是谁,转头望去,才见那人竟是容玄,与往日不同的是,他的脸真如那司玉所说,冷冰冰的,是她从未见过的玄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