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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故人故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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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大总统的忌日到第十年,也没什么可悲伤的了。权贵政要四面八方赶来,济济一堂,即使是哀悼这么严肃的事情,还是有点像个是个大party。
社交活动妈妈一般是不带迟迟参加的,上辈子迟迟参加过的,也就这位先总统大人的各个周年祭奠了。俞静忱是这位大总统生前最得意的学生,最信任的僚属,俞静忱的少年得志,一路飞黄腾达,处处离不开先大总统的知遇提携。
于是这一天,迟迟一点也不意外地被打扮周整,特别严肃地绷着小脸,跟在妈妈身后,给先大总统的塑像三鞠躬。
然后她随妈妈找到位子站定,一抬头斜前方就看见了宋临。
最了不起的是,这种晴天霹雳天打五雷狗血乱泼的时候,迟迟的第一个念头竟是这货不会也是重生的吧。
迟迟被自己吓了一大掉,觉得身上发冷,腿发软。这礼堂里灯光昏暗,人人又都穿黑衣,铺天盖地的阴气森森,迟迟心底一片恐惧,可这时候祭礼才开了个头。
迟迟前世基本上算是因车祸而死的。车祸是直接原因,宋临是根本原因。现在迟迟想起来,都觉得不寒而栗。
于是迟迟拉住妈妈的手,低声恳求,:“妈妈我怕。”
俞静忱看见女儿眼神中的恐惧无助,一下子就后悔了。
这么小的孩子,带她来这种鬼地方。俞静忱平时自认敬鬼神而远之,此时也有点信了,小孩子眼睛干净,谁知道能看见什么大人看不见的东西呢。
可此时好多台摄像机转着拍礼堂呢,无论抱起女儿还是溜出礼堂,都是失礼于人前。于是俞静忱把女儿递给儿子,压低声音嘱咐,:“你保护妹妹,别让她害怕。”
可是迟迟这个时候还沉浸在前世的负面情绪里呢,所以她一把就把大哥的手甩开了。小哥继续牵,她继续甩。
保护她,他们早干嘛去了!?
她委屈的时候,艰难的时候,深深深深觉得孤立无助的时候,不是没有想过向哥哥求助。可人家是亲爱精诚两兄弟,人家高高在上,人家永远板定一张脸对她,于是她所有委屈,所有怕,哪怕到死,她都不会给哥哥讲。
这也算迟迟的一个毛病,一旦开始不高兴,瞬间就可以转入“独钓寒江雪请不要打扰”状态。哄是哄不好的,逗是逗不笑的,除了等她慢慢自愈,任谁来都无计可施。
以前就是和宋临热恋的时候,她脾气上来了宋临耍近百宝一样也哄不好她,慢慢的宋临也就不怎么哄她了。于是她像原来一个人的时候一样,自己看书练字,尽量把孤独无助忘掉。
于是她独处的时候也越来越多,儿子渐渐大了,住校的时候多;与宋临也渐渐疏远,大约爱情会被时光与琐事消磨。她又慢慢习惯回一个人,读书写作,备课教书,空闲的时候,与远方的朋友写写信,天南地北一通瞎扯之后,多少有几分愉悦。
等该讲话的几个人一一演讲完,十周年忌变身自助餐的时候。妈妈哥哥都快把迟迟刚才的别扭忘了,谁家这么小的孩子的带出来能不出点状况呢。更何况家人都在后悔,怎么就把迟迟带这来了。
迟迟被妈妈牵着,认了一圈伯母阿姨哥哥姐姐弟弟,只是没有妹妹,她是在场女孩子里最小的。餐室里暖气烧得足,妈妈也给她脱掉大衣,里面是一条灰色背心裙配白衬衣,小孩子穿这样款式一本正经的衣服反而有一种别样的可爱。迟迟果然被个怪阿姨揉揉头发夸了可爱,周围有人看过来,“这么大的小女孩真呀真可爱”一时倒成了话题的中心。
谁耐烦被一堆夫人们揉来揉去啊?于是迟迟冲妈妈扁扁嘴,:“我要找爸爸。”
这么大的孩子真的最好玩,表达清晰可以互动又还童真自然,一举一动都是可爱。俞静忱当然肯顺从女儿,:“那你去找你爸爸吧,你找的到他么?”
迟迟点点头就跑了。
找到迟迟爸爸就后悔了。
迟迟被爸爸挺高兴的介绍,:“这是我小女,迟迟,叫宋伯伯,叫宋临哥哥。”
爸爸置身一个挺私密的小餐室里,对面的一大一小迟迟真是再熟悉不过了。她心里不情愿,可也不能撒腿就跑,转头就哭吧。这餐室温暖明亮,好歹比刚才黑压压的礼堂让人心里踏实,于是迟迟很简短的开口,:“宋伯伯好,宋临哥哥好。”
徐雍看女儿明明窝在自己怀里=软软小小的一团,偏偏小大人似的矜持客气,忍不住想逗她多说两句话,:“你知道宋伯伯从哪里来么?”
迟迟忍着当面吐槽爸爸的冲动,言简意赅,:“不知道!”
可徐雍完全不理解女儿,:“宋伯伯是从广州来的,广州在很南边,比南京还要南。”然后又对宋从山显摆女儿,:“我这幺儿学语言倒还聪明,她自己听她妈妈的磁带,竟然学着会用广州话背兵车行了。”
听妈妈的磁带《粤语朗诵古诗名篇》学会了粤语版的兵车行,算是那次徐家春节联欢晚会之后迟迟给自己会背两句粤语诗找的借口。反正这磁带确实市面流通,而她妈妈这类乱七糟的东西一定都有。妈妈闻言果然恍然大悟,:“我说呢,原来让你给拣去了。”这事就这么圆过去了。
宋从山果然做出一副很有兴致的样子,笑眯眯地逗她,:“那你给伯伯表演一下,表演得好了伯伯领你到广州玩去。”
可惜迟迟不想既和这父子俩说话,更不想去广州玩,揉揉父亲袖子,示意要撤。可宋从山还当她害羞,更眉开眼笑,:“让哥哥和你一起背,你们一起背,好不好?”
徐雍也笑,:“你看,宋临哥哥陪你呢。”
于是迟迟只好不情不愿地开口,声音低,语气轻,可是从“武皇开边犹未已”开始,她分明在爸爸和宋父眼里,看到了越来越浓的笑意。
迟迟都这把年纪了,又还重活过一把,想想也就明白了。
所以回去路上,她靠进爸爸怀里,和爸爸叽叽咕咕,:“爸爸,为什么宋伯伯也不喜欢和罗刹打仗啊?”
迟迟感觉得到爸爸的身体一下子绷紧了,声音都带出几分威严,:“谁给你讲的?妈妈?哥哥?”
迟迟撇撇嘴,:“我猜的。”
然后爸爸又放松下去,还是捏捏她的脸,:“不要给别人乱说,这是爸爸和迟迟的秘密,好不还啊?”
迟迟狡黠地一笑,:“我知道。爸爸预备和宋伯伯一起停战,吓他们一大跳。”
徐雍到底是被女儿逗笑了,爱怜地捏她的下巴尖,:“真聪明。都快赶上妈妈了,嗯?”
迟迟蹭蹭爸爸,心中道一声惭愧,她修过当代史,当然知道她父亲倡导停战,首先响应的封疆大吏里,就有雄踞华南的宋从山。和妈妈,当然差得远呢。
两次失眠,一次喜悦到不能自己,一次忧伤到无法自拔。
很好很好,人生百味,皆不可少。重生果然可以拓展生命的广度,比如五岁就开始失眠。
迟迟想着想着也就想开了,即使宋临也重生了,反正她死不承认,即使被宋临认出来,也是宋临被送进精神病院;而且她周围人人的发挥都很有稳定性,可见都不是重生的,凭什么宋临是重生的啊,她一定是当局者迷杞人忧天了。
迟迟都不知道几点了,就又听到壁角了。
真是一个大秘密大八卦,堪称她前世悲剧的伏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