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揉沙》照水柔

3、上卷 向来缘浅（三）

　　林邈从没有在这么多人面前唱过歌，所以大家也都不知道原来林邈的音色这么清亮辽远。有些复古的短款连衣裙让她像个黑暗精灵。嘴中吟唱的却是一句句温暖天真的歌词。

　　I wish I knew why the clouds above are so beautiful
　　And I wish that I knew why they create pictures for me and you
　　It's a miracle for us to share
　　White and grey patterns up in the air
　　I could daydream and look at the sky forever
　　Can't you see that it's a beautiful world
　　Come with me, I'll show you
　　Open your eyes and see the beauty around
　　Take my hand, and I'll lead you
　　It's so wonderful, so magical。。。。。。

　　这般极致的碰撞成功地一开始就拉拢了观众们的心神。
　　于是台下的校领导们纷纷露出欣慰的笑容。
　　钟墨看着台上的林邈只是望着虚空处顾自吟唱着，没有理会周围的动静。姿态挺拔宁静，好似可以一直这样立到天荒，再也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撼动其一分一毫。
　　听到孔馨忽叹一声，钟墨诧异扭头。
　　孔馨却只是看着台上的林邈没有转移目光，
　　“如果不是这么多年的时间一直都有幸看到她一路的变化，如今我也会和这些人一样羡慕嫉妒她的。”
　　钟墨没所谓扭过头，“你已经够好了。”
　　口气很淡，听来只是一句简单的肯定。
　　孔馨却被逗笑了，“你的个性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又冷又别扭。”
　　钟墨好脾气地耸耸肩。两人十几年的交情，早就知根知底，根本无需矫情或是隐藏。

　　林邈这次算是稳定发挥，段译最早一次无意听到林邈唱歌便说好听，所以林邈并无太大心理负担。下台的时候眼角却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仔细去看，笑得如此宠溺又温暖的，不是段译是谁。
　　林邈指指后台的方向，段译依然笑着，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林邈在后台换上自己的衣服出来，段译已经候在外面了，旁边还有一个打扮讲究的成年男子。段译简单介绍了一下：
　　“这是我S市的朋友顾昊。”
　　“这是我妹妹林邈。”
　　两人礼貌地笑笑，段译就指着林邈衣服上的颜料问怎么回事。
　　林邈淡淡解释，“不小心染上的，”复又苦恼，“也不知道洗不洗的掉。”
　　段译扑哧一声笑出来，“看把你急的，还以为我们家多艰难呢。没事，哥哥给你买了好几件衣服还有很多漂亮的发卡，赶紧回去看看呗。”
　　林邈一听有礼物也很开心，便挽着段译的胳膊出后台。正好看到迎面而来的钟墨，神色冷淡地径直从林邈一行三人旁边走过去。
　　擦身一瞬，林邈突然想起什么，转身追上钟墨的脚步，往试衣间跑去，将刚才换下的连衣裙折好递给不远处的钟墨。钟墨本来就是来拿连衣裙的，接过后什么没说就走了。神情一如既往的冰冷。
　　再次走过段译身边的时候，段译不禁皱眉。
　　等林邈拿着书包走出来，发现段译的那位朋友已经坐到了段译车子的后座，所以自己只能坐到副驾驶位，然后仔细地系好安全带。
　　段译一直在旁边含笑等着，伸手拨拨林邈的刘海，“已经这么长了啊。”
　　林邈笑笑，“你去S市都有72天啦，”立即意识数字太精确且后座有别人，便又多一句解释，“我自己剪不好。”
　　段译却好似没有发现林邈的异常，笑着承诺，“回去就给你剪。”
　　林邈从后视镜里看了看顾昊的神色，发现对方只是看着窗外校园一角以及零星的同学，并没有注意这里的动静。

　　虽然舅舅舅母很早就搬出去单独居住了，但是段译在被他们领养了不到两年后便送到老宅和段老爷子还有林邈一起住。这次回来，老爷子十分高兴，舅舅舅妈也赶过来陪儿子吃晚饭，加上席间贵客，听说是段译此次在S市谈项目时新结交的顾氏公子。阵仗颇大。
　　林邈一回家就回房去看段译给自己的礼物了。一件白色羊绒连衣裙，一件暖棕色大衣，还有一双黑色平跟长靴。旁边是一个小盒子，里面全是各种可爱的发卡和头饰。
　　林邈看着发卡上小白兔的图案，笑得非常开心。步履轻快地下楼去找段译，却发现一大家子人都坐在客厅，谈话和睦的样子。
　　特别是舅妈，笑得格外灿烂，正朝外公说着什么。而外公背对楼梯的方向，看不清神色。
　　林邈慢慢走近了听到舅妈是在说她，
　　“爸，你不知道段译有多宠小邈，这次去S市不仅谈成了项目，忙的要死还抽空去给林邈买了一大堆礼物，又是衣服又是鞋子的，连扎头发的都买了不知道多少，真是喜欢妹妹哦。”
　　段厉也连声附和。
　　林邈下意识去看段译的神色。段译只是嘴角噙着笑，一边听着自己母亲的夸奖，一眼就看到了楼梯上的林邈，态度自然地抬手招呼林邈过来坐。
　　于是林邈也笑，乖巧地坐到段译旁边，礼貌地叫哥哥，
　　“哥哥，你的礼物我看到了，谢谢。”
　　段译却只是笑着摸摸林邈的头发，好似宠她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一大家子和乐融融的样子让不苟言笑的段老爷子都笑得欣慰。
　　“段老爷子果然掌家有方，其乐融融的真是让我羡慕。”
　　一直在旁边看着的贵客顾昊适时出声恭维，林邈抬头去看，发现对方笑得一脸亲和，舅舅舅母连忙搭声附和。晚饭时，席间也是一番热闹景象，舅舅舅母对顾昊照顾有加，不停给对方夹菜，还问了顾昊许多问题，连声让对方有空多来玩，以后合作的机会很多。面对如此盛情，顾昊却一律淡定回应，有节有礼，看得林邈很佩服。
　　段译和林邈因为自幼长在老爷子身边，知道老爷子对家教十分看重，只是无言地吃着饭，偶尔朝贵客友好地笑笑。
　　晚饭后，段译自然要开车送贵客回订好的酒店，舅舅舅妈还在客厅和外公商量着什么，林邈无意旁听，便回房看书去了。直到临睡前都没有等到段译回来。
　　十点一到便关灯睡觉了。因为元旦只放一天假，第二天还要起早上学。
　　谁知接下来几天，段译都非常忙，晚上也很晚回来，林邈只有早上起床的时候走到隔壁段译的房间，看看对方犹在沉睡的脸才能确定对方在不在家。

　　周六，林邈没有睡懒觉的习惯。照例打开段译的房门，发现对方在睡，便安心下楼用饭。
　　上午在帮外公打理花草的时候，阳光正好，段译睡眼惺忪地出现在客厅里。林邈朝他“Hi”了一声便扭回头继续忙活。段译看到林邈穿上了自己给她买的那件连衣裙还有黑色长靴，在落地窗照进的晕黄光晕里，清丽不似凡人。
　　正低头忙活的林邈并没有看到段译怔忪的表情，“Hi”一声问候完便又低下头擦拭叶子。外公对这些东西宝贝的很，林邈不敢怠慢。直到段译的手攀上自己的脸颊，才惊讶抬头。
　　段译捏了捏林邈的腮帮子，“怎么感觉我走了一段时间，你还胖了！”
　　林邈汗颜三滴，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新衣，“白色显胖……”
　　“我说的是脸！”段译追根究底地不买账。
　　林邈只能再认真地想了想，“难道是斜刘海显胖？”
　　段译无语了，手上加了一点力道，林邈立即喊疼告饶。
　　“你不在，瘦了又没人可以撒娇，当然要吃好喝好啊~”
　　段译好像很满意这样施刑后所得的真言，随即放开手，又揉了揉林邈的头，吩咐：“去拿工具来。”
　　林邈一听立马放下手上的工作，去拿了段译之前为了给自己剪头发特地买的一整套剪发的装备，还有小板凳和大板凳各一只。而段译果然站在院子里的老地方，那颗比外公的年纪还要古老的香樟树下等她。

　　时值寒冬腊月，香樟异常清脆茂密的叶子已经落得差不多了。阳光倾泻没有了任何的阻拦，照了树下的身影一个满身满怀。
　　一高一矮坐定，段译姿势熟练地夹起部分刘海。然后挑起余下的黑发，姿势华丽地运用着两个剪刀神情专注地开始修剪。
　　林邈想起什么，问：“你怎么知道我元旦有演出？时间还赶得那么巧？”
　　段译手上不停，“感应啊，都说女生第六感比较准，其实男的也很厉害的。”
　　林邈撇撇嘴抗议，“我十七岁了！”为什么还当自己小孩子骗。
　　“十七岁怎么了？了不起啊，我还二十四了呢我都没炫耀。”段译无耻呛声。
　　林邈绝倒，“谁跟你炫耀年龄了！谁比得过你一大把年纪。”
　　段译闻声手势停顿，有些不可置信，“你是嫌我年纪大了？”言罢泫然欲泣的做作模样。
　　林邈有些受不了他这般爱演，便拍拍他的大腿以示安抚。
　　“怎么会呢年龄是智慧的象征，我是这辈子注定都追不上你的层次了的，对吧~”林邈笑眯眯恭维道。
　　一番谄媚奉承下来，段译十分受用，又继续手上的工作了。
　　冬日的阳光虽微薄，却也和煦。温柔地包围着树下这双人。
　　女孩子眉目低垂，温顺地坐着。而她上方的男子有双很漂亮的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此刻正穿梭在一截软软地黑发中，手中的剪刀闪着银光。两人的嘴角都噙着笑意，让人恍惚发觉原来岁月如此静好。

　　此时两人头顶的香樟树一定记得，很久很久以前，这两人都还是小孩子的时候，段译还没办法买这么专业的设备，也没有如今熟练的手法。还不会将齐刘海剪出各种样式，笨拙的手指拿着家用的剪刀几次戳到林邈的眉毛和皮肤。可是他剪得如此专注且小心翼翼，像是珍视一件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
　　当时已经孤僻到接近失语的林邈听到斜上方持续传来的因紧张而有些凌乱的气息，第一次有了所谓的安全感。
　　那是段译给的，用实际行动给的。林邈最宝贵的财富。

　　顾昊进来的时候便是看到这样一翻美好的情景。也是第一次发现原来男人也可以给女孩子剪刘海剪得这么帅气。不由停在原地看了好一会。
　　怎么好像突然记不起自己之前对段译的印象了。
　　虽然脸上也是挂着笑，却远远没有此时脸颊上的温情。介绍方案的时候，声音沉着有力，做事深思熟虑，一点都不像同龄刚毕业的学生。该狠厉的时候也没有一点拖沓。
　　是怎么看怎么都不是这样一个穿着休闲衫，一派童真温和的模样。

　　而那个女孩子，第一次见的时候，在唱歌。偌大的礼堂里，她一个人立在舞台中央，单薄的身体立得很直，眼神很散，仿佛遗世而独立的翩翩佳人。
　　不想此刻却也只是个有些娇憨可爱的小姑娘。
　　两人这样强烈又不为人知的反差，顾昊想，只能是因为彼此对于对方的特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