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残之熄 ...
-
愚是这个世界上最不惧怕等待的人，百年千年，须臾就过去了，即使是死，又有何惧？它可以有大把大把的时间坐在雪地里，好好地试图思考清楚这个世界的运转，为这个领域的生命命名，为天空的每一颗星命名，也为自己想个好名字。它就这么守着梦幻如痴的迷之乡磨过了千年万年，在每一个奇迹之夜观赏上下两个世界的交接欲望，幻想自己拥有一个普通的人生，是只普通的人或妖，它也曾经迷恋过神，却从不敢过多妄想。它守着一个珍宝，却不敢去瞧。这么混乱的思绪流淌，慢慢就枯竭了，因为没有一点点新意，没有一点点趣味，甚至连除了白与黑之外的颜色都没有。它最终没有给自己起个好名字，觉得这样的自己真是愚不可及，于是它叫自己“愚”。
其他的，像是性别之类的东西，就舍弃吧。毫无用处。
它曾经想过就这么躺倒在雪地里长眠至死，可它也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不过这也没关系，即使与大地融为一体也没关系，它只是感到无聊了。它一旦产生了对工作无聊的念头，就已经偏离了轨道。
啊，怎样都好，从没有不属于这里的生物能深入迷之乡，它们都会陷入睡眠，就像后来的它一样。雪埋葬了所有声音，雪吞噬了所有生命。
然后它碰到了那个奇迹的男人，他黑衣黑发黑沙彻底打破了这个已经死亡世界的岑寂。
然后男人说能够实现它的愿望，可是他怎么会知道它的愿望。啊，没关系没关系，不想去思考，他想要得到的东西就拿走好了。
我想要自由。
第一次对未来有了期待。啊，只是一百年，只要再等一百年。但它没有想到这是它一生中最长的的一百年，就像是再接下来的一百年是最短的一百年。灵生就是这么被打破的。
它真的等了一百年。
每一个白昼每一个深夜它都坐在眺望的位置，思远男人来的地方，其实并不相信他，但身体反射性的就这么做了，直觉男人并不会骗它。
即使是最后那个近乎绝望的夜晚，当它看见纯黑的墨色中模模糊糊的莹白色光芒时，就像是看见了神迹。
白发白瞳白沙，不变的只有那身黑衣。它不明白为什么，但也无暇关心。男人怀里抱着一个孩子，一个火红色的孩子。
无数璀璨如萤火的光沙缠缠漫漫地飘绕两人，少年火红色的头在男人怀里一起一伏，像是睡着了。这是愚第一次见到除了黑与白之外的颜色，那抹惊艳的血红在夜里跳动，荧荧摇曳，甚至盖过了光沙的莹白，联想起人类跳动的心脏，魔魅异常诡邪撩人。愚想到了火，就是小时候一只雪鸦给它讲的神话里的火，可以消融冰雪，可以温暖躯体，但绝对不能靠近的危险又惑人的火！虽然只存在于想象里，但这个炽烈的少年让它产生了无法碰触的错觉。感觉自己会被他毁掉。
它呆愣地看着男人一步步坚定向它走来，一步步地看清了男人曾经承诺给它的未来。一种被玩弄的愤怒忽的一下蹿了上来。
“你想杀了我么。”愚想把这个荒唐又自诩高高在上的男人拍进冰雪里，用诅咒永远囚禁在无尽的寒梦。但它又不敢，感觉碰到那个孩子就会消融成一滩水彻底消散了。它被身体里两股矛盾又激烈的情绪冲撞得郁闷，简直要憋得融化了。
“这是你的药。”银白之瞳里藏得深深无可探究的秘密。
“……这是什么鬼东西……”愚觉得它的头已经开始自行融解了，它几乎听见了水在脑核里哗啦哗啦流动的声音。好想杀了他……我就是个白痴，居然真的等了一百年。它越发觉得自己的名字真是匹配得当。
男人又露出了那种意味不明的笑。“呵，你看不出来他是什么么？”
被冲动驱使的身体强行冷静下来，愚看见了男孩垂落的发梢，在减淡余韵的浅红末端是深邃异常的幽蓝。一瞬有些困惑。“他是……亦妖亦灵？……怎么会……”
砂加深了笑意。“原本不过是只普通的沙妖，误食了初生尚未成型的灵体，可惜本便是只幼雏，便成了这副妖不妖灵不灵的残缺模样。”
“……那为何是我的药……”
砂的表情更加暧昧，像是心情甚好似的笑得眯起了凤眼。“你无法碰触到那一层从这里走出去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属性单一，过于纯澈的灵体只能存在于单一的环境，不同于妖，灵拥有更漫长的寿命，而妖则可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在多个空间走动。妖能成灵，而灵却无法成妖。”
砂顿了顿，愉快地看着愚再次升腾起来怒气。
“所以你只能向前进，而无法后退，而这个孩子……”世界陷入无声，砂的嘴唇轻巧开合，倾露出恶魔的密语。舞蹈的光沙不安地碰撞，沙拉沙拉发出不规则的韵律。
愚的身体极快地冷却了，全部上涌的情感抽离身体，一种莫名的厌恶恶心溢满胸腔。
“你只有一百年，一百年的决定时间，很长吧。一百年以后我会来找你，到时你再决定给不给我报酬吧。”恶魔亮出最后的筹码，轻轻落下个终吻。世间本没有鬼，可愚真的觉得他就是那勾灵魂魄的厉鬼。
一百年。再复杂的问题都应该得出了答案吧。但那只是对人类而言，対愚来说，它穷其一生都未必能寻出个结果来。
愚麻木看着自己接过他，孩子的身体好轻，轻得像初落的雪，可一种名为生命的温度透过那层薄薄的黑毯狠狠地灼伤了它。
这是一个魔鬼的礼物。
它可以用一百年的时间思考能否接受它。
身体好像已经从内里开始整个融化了，现在支撑这个外壳的只是个装着水的破躯壳。
奴沙人的光已经慢慢地远了，在黝黑的异色幕布里越缩越小，缩成光点。
“他！叫！什！么！名！字！”愚突然惊醒对着没了声息的夜幕呼喊。
夜用残酷的寂静回应了它。
“熄。”一个小小的声音如此说道。
愚低头看向怀里蜷缩的少年。那孩子抬起脸，露出毫无睡意的橙红大眼。明艳晶亮的眼眸深处是蠢蠢跃动的赤焰，直直地看进了愚的心底。
“是砂给我取的名字，很好听吧。”
*小剧场：
曦：……于是，你就这么把孩子给它了？
砂：嗯。（淡定点头）
曦：给那种可疑的生物真的大丈夫？
砂：嗯。（淡定点头）
曦：……（黑线）你为嘛非要等到100年的最后一天给它啊？玩弄人家崩溃的心理？强迫症？
砂：嗯。（继续淡定点头）
曦：嗷嗷嗷！！！（抓狂暴走）你有在听我说话么？
砂：嗯。（淡定点头面无表情神游天外）
曦：……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残之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