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兽领养守则》阿随

5、第 5 章

　　等到可以离开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那个被叫做穆队的男人亲自送周游出来，但也提醒他近段时间不要离开珠州市，随时等候他们的传唤。
　　“那我可以回家收拾点行李吗？”周游问，发生那种事，他也住不下去了，但他身边只有钱包手机，换洗衣服什么的都没带。
　　“在没有取证结束之前，现场的东西不能动。”
　　“那就算了。”周游被折腾了一晚上，没什么精神不说，身上的衣服皱巴巴的，看着十分狼狈，他想先找个小旅馆简单梳洗一下再去上班，但刚开机就接二连三地收到好几条短信，都是公司发来的，有人事部的，财政部的，老总秘书的……通通都告诉他一个残酷的现实——他被公司炒鱿鱼了。
　　唯一的好消息大概就是，公司怕他找上门来纠缠不休，直接给他开了三个月的遣散金。
　　“怎么了？”穆凛忍不住问，周游的脸色本来就够苍白了，现在更是直逼青白。
　　周游苦笑：“我被公司开除了……也是，有哪家公司会继续留着一个跟凶杀案有关的员工……这下好了，再也不用怕迟到被扣奖金了……”
　　这男人可真够倒霉的，当然租房子给他们的房东也挺倒霉，穆凛心里想，不过还是不要再刺激眼前的男人，他受的打击够多了，开口安慰道：“放心，要相信警察一定会还你一个清白的。”
　　如果是昨天之前，周游肯定会吐槽几句又不是小学生了谁还会信，现在却不得不把希望寄托在这句话上。
　　告别前，穆凛留了周游的电话，吩咐说：“要是有什么异常的事情，请务必第一时间给我打电话，这也是为了你自己的安全着想。”

　　离开警局后，周游像个无家游魂一样在街上晃荡了很长时间，直到双腿酸麻才停下来，原来他不知不觉走到江边，一屁股坐到防波堤上，望着江水一言不发，身后来来回回经过不少人，有些人视他为无物，有些人匆匆一瞥又匆匆离开。
　　这个城市步伐很快，没有人会为了个陌生人而驻足停留。
　　直到夕阳余晖洒满江面，周游才清醒过来。
　　不管怎么说，日子还是要继续过下去的，周游抹了把脸站起来，随便找了间银行进去查了账户，他在珠州市连读书带工作好几年，这还是第一次银行卡里的存款超过五位数。
　　至少未来一个月的生活不用发愁了，但他还是要赶紧找到下一个工作才行。
　　不过，当务之急是要先找个房子住下来，珠州的天气能够一直热到十一月，一天不洗澡换衣服，周游都能闻到身上隐隐的汗馊味，他是个爱干净的人，没办法只能忍痛先找了间小旅馆住下来，打算休息好之后，明天就出门找房子顺便找工作。
　　就算是不起眼的小旅馆的经济房，一天也要八十块钱，可是谁让现在是特殊情况呢，周游还是忍痛交了一个星期的房钱。
　　把自己彻头彻尾地清洗干净，换上新买的衣服，周游才感觉到自己活过来了，这时候肚子也适时发出抗议，周游抬眼看向窗外，外面天色彻底黑下来，只有远处的霓虹灯还在闪烁。
　　周游带上零钱出去，想找家茶餐厅填饱肚子，一路上遇到好几个在祭拜的人，或是在路边的树下，或是在转弯的拐角，不长的一条街道上随处可见，郑重些的就用香炉点上两根红烛，插三支香，供奉些瓜果糖块，简单些的就用个米碗代替。
　　“原来快到中元节了啊。”周游这才想起来，农历七月十四，也就是俗称鬼节的中元节快到了。
　　在传统节日逐渐没落的今天，珠州本地人仍然很看重这个节日。
　　周游的外婆在世的时候，也是个很看重传统的人，每逢大小节日都会带着周游祭拜鬼神，并且告诉他拜神要心诚，心诚则灵，遇到迈不过去的坎，只要诚心向菩萨祷告，菩萨会保佑你的。
　　他的外婆虽然文化不高，却有她自己的处世准则。
　　可惜，世间最疼爱他的老人，在他读高中的时候就因操劳过度去世了。
　　想到外婆，周游就一阵难过，外婆走了，钟维和也走了……为什么他总是孤独一人？
　　在路边站了一刻多钟，周游最后还是决定去祭拜下钟维和。

　　周游买了香烛纸钱回到惠南大厦楼下，因为头天才出了凶杀案的缘故，弄得大厦里人心惶惶，光门口的保安就增加到四个，远远看见周游就紧张地站起来。
　　周游没有继续上前，而是绕到大厦背面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开始点香烧纸钱，没有香炉跟米碗，就买了个火龙果从中间一剖两半插上，黑暗中燃起几点红光，然后缓缓升起袅袅轻烟。
　　周游点着纸钱，嘴里念念有词：“不管怎样，你我毕竟感情一场，如今你去到那边，就别想太多了，争取早日投胎，投个好人家。”
　　纸钱烧得很快，红色火苗吞噬过后只剩一地黑灰，不知打哪儿来的一阵风卷起地面的黑灰吹向周游，周游猝不及防被迷了一头一脸。
　　“呸！呸！”周游猛吐口水，刚张着嘴巴说话没注意，吃了一嘴的灰，眼睛也被黑灰给迷住，刺激得直流眼泪。
　　在他身后，地上的黑灰越积越多，很快就积起厚厚一层，就像用黑灰铺出一条黑色的道路。
　　兀然冒出的黑灰还在不断地增加，朝着惠南大厦的方向蔓延，一直到墙根处才停下来，黑色道路尽头突然凹下去，形状跟大小看起来就像人的脚印，似乎有人在上面行走，仔细看还能看到抬脚时带起的黑灰。
　　好不容易睁开眼的周游没有注意到脚下的异常，站起来拍打着衣服上的黑灰，这风也太奇怪了，他站的地方明明就是个拐角来着，怎么无端端地平地起风。
　　一个又一个脚印，正缓慢地，一步步地，朝着周游走来。
　　周围的空气像是凝固成一道透明的墙，隔绝掉外界的气息，而身处危险当中的人还浑然不知。
　　就在脚印离周游只剩不到一臂距离的时候，一声嘶哑的猫叫打破寂静，周游猛地一回头，一只浑身上下没有一根杂毛的黑猫站在对面的墙头上看着他。
　　地上的黑灰在他回头的刹那间退得干干净净，看不出半点痕迹。

　　警方做事相当效率，隔天打电话来告诉周游，警方取证结束，他可以回去收拾东西了。
　　来接他的是穆凛，同行的还有倒霉的房东，一路上那个胖胖的女人喋喋不休，抱怨自己倒了八辈子的血霉才会租给周游他们，这房子接下来几年是别想租出去了，还要再花一笔钱把客厅给重新装修过，话题的重点只有一个，剩下的房租跟押金她是绝对不会退的，话语里透露出没要周游赔偿她就已经算好了的意思。
　　租房合同上写的是押三付一，加上四个月的房租差不多近两万块钱，周游本来就没打算要回这笔钱，当然房子也不打算继续住下去了，房东这才安静下来，没过一会儿又开始跟穆凛抱怨，现在的社会变态怎么这么多，警察一早都干嘛去了，等出了事死了人才出现，这都第三天了还没把凶手抓捕归案，连普通老百姓的安全都不能保障，还要警察干嘛云云。
　　穆凛没有半点不耐烦，脸上始终带着得体的笑容，倾听来自市民的现场投诉。
　　三人上了楼，进到屋里，周游又遇到一个熟人，就是几天前来找他领狗回去的男人，记得对方自称姓……张？
　　也不知道那条萨摩耶怎么样了，若是晚几天领回去，有条狗在屋里守着，说不定钟维和就不会被杀死在屋里，也就没有接下来的一堆事情了……周游脑子里不受控制地想。
　　张泽主动伸出手来，“周先生，我们又见面了。”
　　“张先生，小儆它还好么？”周游脱口而出。
　　张泽一愣，诧异周游第一句话竟然问的是小儆，“小儆他现在挺好的。”每天被他盯着去上学，学校跟家两点一线，生活规律作息正常，能不好么？
　　或者说，敢不好么？
　　话一出口，周游也有些尴尬，“那就好，嘿嘿，那个，我先去收拾东西了。”说着转身朝卧房走，至于张泽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的问题，则被他抛到脑后。
　　“周先生。”张泽在身后说，“请注意脚下，小心不要碰到地上的红线。”
　　被他这样一提醒，周游才发现，客厅的沙发柜子都被挪到角落，木地板上钉了几根钉子，围着钉子绕上密密麻麻好几圈红线，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而红线中间，是一大滩黑褐色的痕迹，可以想象当时留了多少血。
　　周游不敢再看，扭头进了客房。房里的东西被翻了个彻底，衣服到处都是，抽屉也被抽出来，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儿倒在地上，原本被周游收在抽屉深处的相框碎了一地，他和钟维和的合照还剩下自己的那一半，而且撕照片的那人一定很恨他，把半张照片蹂躏得不成样子，但仍能看出来照片上的人笑得是多么幸福。
　　跟着进来的穆凛摸摸鼻子，“死者的父母昨天赶到珠州，本来想安排你们见个面，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的，但是死者的母亲过于激动，所以取消了。”言下之意是，房间的狼藉都是那位激动的母亲所为，跟他们没关系。
　　周游捡起照片收进钱包里，把还能用的东西收拾到包里，钟维和留下的东西都被他的父母带走了，大件的家具是房东留下的，剩下的没什么好带的，最后除了几件衣服外，周游什么都没有带上。
　　临出门时，张泽追上来，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叠成三角形的黄纸给周游，“周先生，这是平安符，请你收下，最好能随身携带。”
　　“额……那就谢谢你了。”周游说，在对方的注视下，把符纸收进钱包里，毕竟是对方的心意，反正他最近倒霉到家了，就当做是来自陌生人的关怀好了。

　　送走周游跟房东，穆凛进屋顺手关上大门。
　　“那个周游有什么问题吗？”穆凛问，他不是山门弟子，但和张泽处得久了，耳濡目染下，认出张泽送出的不是平安符，而是一张驱鬼符。
　　“他身上有一丝阴气。”张泽答，“而且他最近心神不定，罡气不足，又逢七月鬼门打开，最容易招引阴物，给他一张符，至少可以保他不那么容易被鬼上身。”
　　“那就是还没惹上了，先不说这个，这玩意还要多长时间才能炼化？”
　　两人站在客厅走廊上，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客厅里红线圈住的那一大滩血迹。
　　“如果是普通的蛊，一天一夜就能炼化干净，但是现在情况有些邪门，就算是横死的怨灵，这里的怨气也高得不合寻常，蛊和怨气结合，如果不能把怨气消除，蛊就不会消失。”张泽说着，右手一翻，夹在两指间的符纸无火自燃。
　　张泽把燃烧的符丢进红线里，火光照耀下，早就干涸的血迹里密密麻麻翻滚着细如发丝的黑色虫子，巴掌大的符纸很快烧尽，火光熄灭，虫子也跟着不见，但两人都知道，这只是权宜之计，只能把蛊困在这里，要真正消灭蛊，还得找到那股怨气。
　　“要不，让张儆来？”穆凛建议，在追踪这方面，张儆才是行家。
　　“不行。”张泽一口回绝，“下周就是高三分班摸底考，小儆得复习功课！”
　　“以张儆的性子，他肯乖乖地坐在家里复习么？而且下周就考试了，现在抱佛脚你确定还来得及？”
　　穆凛的话简直正中红心，狠狠地踩到了张泽的痛处，张泽像所有被高考折磨得精神纤细的家长那样，立刻凶恶地瞪回去，“闭嘴！”
　　“好好，我不说了，我们来继续说这个案子接下来一步该怎么做……”
　　“算了，暂停一下，让我先打个电话回家。”张泽说着背过身去给张儆打电话查岗。
　　穆凛耸肩，这算什么，可怜天下父母心？他怎么觉得，自从张儆来了，张泽的重心就完全围着他转，就比如现在，他出差回来好几天了，两人正是小别胜新婚的时候，晚上想亲热下还得顾忌会不会打扰到隔壁屋的张儆休息。看来得找个机会把张儆给踢出去自立，免得总是来打扰他和张泽的二人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