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公子》陵小路

55、第十五章续上

　　肖杉刚刚走进房里，就看见辛陌香在忙活，今日她又做什么了？这段时间辛陌香在家乖顺静养，听话的模样真想让人把一切送到她手边，只要是他有的。金口玉言，她却只点了几个裁缝师傅，绫罗绸缎，玄丝蚕丝，一匹匹送到府中，到底是个爱美的姑娘。可连带着很快房间也起来变化，前日冰蚕绣着石榴鸳鸯的大红床被，昨日是正红的金线合欢，今日是朱红的百子百孙图。
　　肖杉笑道：“陌，我每次回来都觉得像进了新房似的。”
　　抬头望去心中牵挂的人已近在咫尺，新房么？辛陌香笑了笑，眼睛像两道弯月，自鸣得意道：“虽不中，亦不远矣。”
　　肖杉拉着她坐到床边，原来辛陌香正在房里收拾衣裳。她手中每一块料子都轻如灵风，寒如薄玉，皆绣有不同图案，莲花自洁，芙蓉明亮，海棠国艳，绝非一般衣料。
　　肖杉摸了摸布料，低声道：“好看是好看，但是太薄了，你不可以穿。”
　　辛陌香笑道：“你也觉得这些锦缎好看？”
　　肖杉宠溺的目光，笑容多了一丝无奈，“是好看，可你现在不能穿。倒是适合酷暑三伏明年的夏天。”
　　辛陌香脸微微一红，却比肖杉更无奈，“我什么时候说过这些是要为我做的衣裳了。”抬头看着肖杉眸光亮了几分，正色道：“我不信你就没有算过日子。”
　　肖杉深不可测的眼睛，微微一笑。
　　每当他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辛陌香，那无法度量的深情，总能“腾”的一下让她脸颊一红，心莫名跳动，微微低头错开了这热切的眸光，安安静静依在他怀里，不再说话。
　　“陌..... ”肖杉轻轻托起她的下颚，今天文麟和齐风去接爸爸了，一会儿就到。”
　　“是吗？”辛陌香的眸光再度明亮了起来，“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我也要去接他们。”
　　肖杉手臂微微用力抱起辛陌香，现在即便是披风也遮不住明显隆起的小腹，毕竟孩子已经快五个月了。
　　肖杉不由分说地抱起辛陌香走出卧房，“告诉你了，你又想带着我女儿去哪儿？”
　　猝然身子一轻，辛陌香立刻搂紧肖杉的脖子，现在上下楼梯都由肖杉抱着，不由靠在他怀里，默默道：“哪儿都不想去。”
　　长廊上守卫的士官个个坚毅挺拔，侍奉多年，所有的侍卫几乎都是同一个表情，他们目不斜视，但再怎么没有表情，也不是瞎子。肖杉从他们面前走过，辛陌香脸转向肖杉怀里仍旧有些难为情。

　　安静得聊人。
　　除了肖杉的脚步声，就连空气中细微的尘埃都好像凝固了般的静。
　　辛陌香神色慢慢变得小心而敏锐起来，轻声道：“聿卿，我很久没看魔术表演了，过年的时候可不可以..... ”
　　“魔术。。。”肖杉思忖，转而注视着怀中的辛陌香，“那是西洋玩意儿，要活跃气氛可以请戏班子来唱堂会。”
　　辛陌香撇了撇嘴，“请戏班子过年，热闹是热闹，可但凡有些家底的人都能做到。”
　　肖杉略微沉吟，“年关，各处照例会送来珍馐物产，天下之大，却只有聿州才能有这些特色风味。”
　　辛陌香看着肖杉，慢慢道：“再有特色，还不是只能用来祭五脏庙。”
　　眉目微动，肖杉俯视辛陌香道：“在我家请外国人来过年，可不行。”
　　肖杉说话的声音清澈，如此一言，辛陌香长如蝉翼的睫毛轻轻一颤抬头看着，肖杉深色安静的眸子里静静的映着她，与这样的眼神一碰，就明白了这未言明的内外之别。
　　“不请，绝对不请。” 辛陌香笑着蹭进肖杉怀里，转了转眸子又道，“那么，是不是只要不是请外国人，我要怎样你都答应我。”
　　客厅已经在眼前，肖杉笑了笑，“先说你想怎样。”
　　肖杉低低的笑声传来，辛陌香几乎感觉得到抱着自己的这个怀抱轻轻的震动，自己的心房也跟着轻颤起来。
　　不过这次，她很坚持。
　　“聿卿我都答应你了，你不能答应我么？”
　　肖杉看了看辛陌香，眼眸似永恒不变的温和，可语气却丝毫不改，“陌，从飞机那件事起，对你和我讲条件的权利我暂时剥夺。”
　　辛陌香一愣。
　　此时，刚进客厅的辛万军怎么也没料到自己在聿州见到女儿女婿第一面的时候，会是这样一幕。哎，小儿女情怀啊，过年哪有什么比团圆重要，正想说些什么。突然辛陌香环住肖杉颈子的胳膊微微用力，手臂的力量使她稍稍撑起身子，眼神温柔，抬起头对肖杉付耳轻声说了一句什么。
　　肖杉低头看着她，忽然微微一笑，那笑容宛如高山之上冬日的阳光照耀皑皑不化的白雪，如三月春风，之前的沉沉寒意顿时消散，心中又瞬间归于平静。
　　“好。”终于，肖杉吐出一个字的回答，漆黑的眼底闪过一丝期待。
　　言罢，肖杉俯身轻轻吻住了怀里的妻子。
　　他答应了。
　　“辛先生怎么站在门口不进去，司令正等着你..... ”
　　肖杉和辛陌香猛然一惊，转过头正看到站在门口的辛万军和后进来的齐风文麟。
　　文麟心道糟糕，把辛万军带来的来的真不是时候。齐风挑眉，好巧不巧，不是他诚心破坏，但显然就是他扫了肖杉的兴。
　　辛万军“嗯”一声，收回留在这小夫妻俩身上的视线，叹笑道：“虽然未想到会如此见面，不过仔细想来，燕尔相处之道大抵如此，大抵如此啊。”
　　缓缓一句话，肖齐文三人均点头，唯有辛陌香刷的一下脸全红了。
　　肖杉看着怀里的娇妻，低声又对辛陌香重复了一遍如此“大抵如此”才问道：“爸一路上还顺利么。”
　　辛万军看着肖杉一举一动，笑答，“聿州风物繁华，雪景动人，齐先生本意想开车游城指点风景。相逢不如偶遇，今日遇到一位神交已久的好友，他说也是为你而来。”
　　“哦？”肖杉将辛陌香在沙发上好好安置，“爸您到了聿州，以后同游的机会多矣，旅途劳顿，倒也不是非要今日，只是不知，您口中的这位好友是谁？”
　　“小肖司令，”人还没有进屋，铿锵有力的男音已顺风传来，“一别经年，得悉君家有白首成约掌珠之喜，敬贺敬贺。别的时候到也罢了，此刻杜某岂能不来讨肖司令一杯薄酒。”
　　熟悉的声音肖杉一听就知道来者何人，沉静的脸庞上露出笑容，看着那人道，“你怎么来了？就算涿州十里洋场三万门生你不管，我记得你杜明生说过，锦上添花的事找别人，你只管雪中送炭。今日你来，难道是我这儿有什么雪要你来送炭？”
　　“不愧是小肖司令，记性还是这么好！”
　　杜明生看着肖杉忍不住唇畔笑容，视线里的峻拔身姿同记忆中分毫不差。又眯着眼睛再仔细打量肖杉一番才呵呵笑道：“花也好碳也罢，一句闲语那是对外人，小肖司令在杜某人心里绝绝不一般。”
　　肖杉与杜明生算是早年相识，交手数次，只分胜负，不决生死，他们既是敌人，后来又成了朋友。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不打不相识。
　　杜明生一直看着肖杉笑道：“上一次文麟突然借走了我戏台子的顶梁柱，若兰的戏一个晚上可是听不完的。听说尊夫人也是位爱戏懂戏之人，这一次我把整个牡丹园都给你带来了。”
　　杜明生手牵过站在他身后年轻女子，她一身湖水蓝静谧的衣裳，身姿却十分曼妙。
　　“这是.....”有贵客来访辛陌香早已走到肖杉身旁，见着杜明生身旁的女子不由一惊。
　　那女子看到肖杉和辛陌香低头见礼，她的动作很慢但是很美，极有韵味。
　　杜明生伸手轻轻揽住那女子的肩，笑道：“内子若兰。听说肖夫人对内子的《游龙戏凤》青睐有佳。”
　　毕竟还没有成婚，杜明生一句肖夫人，辛陌香终觉得有些接不住。而此刻她眼前站在的女子，分明就是声名在外，红遍大江南北的冬皇。她？她和梅阑不是一对么？那戏台鸳鸯的故事犹在耳边，怎么现在转眼之间成了他人新妇。
　　原来所谓的完美是这么的不可靠。
　　“....杜夫人。”辛陌香眸光微微晃动，然而已有温暖的掌心握住了的指尖，也握紧了这一刻她忽然茫然的心。
　　是肖杉。
　　辛万军看着女儿异样的表情，略略沉吟。肖杉握着辛陌香的手，微微皱眉，“杜兄如此出人意料的见面礼，可是想要我用什么作为谢仪。”
　　杜明生闻言抬目看着肖杉，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才道：“小肖司令取笑了。我哪敢要小肖司令什么，那些薄底子还能养活一大家子人。至于若兰一生醉心于戏剧，又遇到懂戏之人，她是自己愿意上台唱一段。”
　　冬皇清冷安静的模样到很引人注目。据说她性格极为清高，寡亲少友，因为常年在戏台上扮演小生，很少有人看到她卸妆的模样，更少有人想到平时的她声音是轻而温柔的。
　　冬皇道：“ 不足为礼，聊以心意，愿肖司令与辛小姐永结良缘。”
　　听她说话是一种享受，而在这个房间里站着的所有人都是最会享受的。
　　肖杉看着辛陌香露出笑容，也笑道：“想听么？”
　　肖杉此时一问，众人不由都看向辛陌香。
　　辛陌香脸微微一红，看了一眼冬皇，“我.....我当然想，但是……。”
　　“你想听，这理由已经足够了。”
　　肖杉顺其自然说的话，辛陌香脸微怔继而笑了，人生悲喜，东皇失去了自己的幸福，而她没有。

　　除夕。
　　今晚的灯、月交错，帅府由大门直至内厅全点满了红灯笼，橘色的光照耀着帅府如同白昼。
　　从昨晚起帅府家仆丫鬟就一直忙碌到深夜，九十卓流水席与士官同乐。流水席上准备好了冷菜，热炒，更少不了热气沸腾的火锅和大肥白鱼。一道道搭配的是厨子们精选出最有聿州风味的年菜。
　　今天，也正是大帅肖雨亭回府过新年的日子。
　　鞭炮噼啪

　　肖雨亭宽厚待民，深得聿州百姓爱戴，他们愿意相信追随肖大帅就能永远过上平静的生活，安宁平和就像延绵的雪夜，即便寒冷一些也无所谓。
　　流水席上男人们正在互相打招呼，女人们正交换着御夫的心得，孩子们追逐嬉笑。他们都
　　除夕团聚的这一天由衷高兴。
　　一刻钟后，当所有的菜肴都摆满桌上。然而，人群却安静了。
　　他们正翘首等待盛会的开始。
　　聚集内厅的人群，围绕华贵的红桌而坐都是肖府举足轻重的人物和远方而来的贵宾，他们的目光都注视在首席位置上的肖雨亭。
　　肖雨亭的眼角有细密的皱纹，风霜操劳的痕迹却一点也不影响他眯眸笑起来的温煦。在辛陌香眼里，其实肖大帅一直是个好相处的老人家。
　　尤其是今天，是那么威严，那么的慈蔼。
　　“人都到齐了么？”环桌而坐至亲至近之人，肖雨亭看着他们，声音缓慢而沉稳如山。
　　“齐了。”肖杉点头回答。
　　“那就开始吧。”
　　“咚”的一声锣鼓骤然一响，紧密节奏的鼓点和着悠扬的二胡。戏台上赫然便出现的便是冬皇杜若兰扮演地指挥风流倜傥的正德帝，她穿着厚重浓彩的威武戏服，但她身上一切浓装都似苍白，丝毫都无法遮蔽她那绝美的容颜。
　　茫茫人海，论五官杜若兰的美绝对算不上绝代佳人，但她一站在戏台上，她天赋的嗓音傲然潇洒的扮相恰到好处的刚与柔的美结合到极致。
　　“好一个乖巧李风姐，她与孤王要酒钱。”她宽亮的嗓音一出，就这一瞬间，已让所有人觉得，这世上不会再有比这更潇洒风趣的正德帝。
　　厅内厅外的人这一瞬间，齐齐发出一声惊叹。
　　好！
　　戏一开始，晚宴也正式开始。辛陌香看着如痴如醉，碗里都是辛万军给她夹的菜，她的筷子倒一动不动。
　　肖杉不由笑道：“这出戏看了那么多遍，还看不够？”
　　辛陌香这才意识到再不吃点什么就要漫出的碗，脸微微一红，靠近肖杉悄声道：“看多少遍我都喜欢。”
　　辛陌香黑得发亮的长发，像一蓬妖娆的莲花，自在的垂在腰间，乌黑的青丝和她一身大红色的礼服彼此映衬，她微微一笑，眼眸便荡起的涟漪。
　　肖杉轻笑道：“看多少遍，我也喜欢。”
　　“肖杉。”肖雨亭的声音永远让人不能忽略，即使戏台喧闹。
　　“我爹叫我，我过去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