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公子》陵小路

36、第九章续上

　　天际风云变换，风声簌簌。辛陌香茫然走在街头，恍惚方才的一切只是一个噩梦。噩梦所带来的焦灼像湿冷的汗腻着她全身都是，让她几近虚脱。这偌大的北京城，不论她是急急仓逃还是缓缓行走，心里都有一个过不去的路口。

　　聿卿，你爱过我么？

　　即使在感情最热烈的时候你也不曾说过，爱我。

　　也许你并没有背叛我，因为你从不曾爱过我。

　　今天我终于知道疼痛的滋味是什么。

　　在你决定放弃这段感情的时候，我却什么都不知道。

　　两行清泪止不住的流下来，辛陌香啊辛陌香，难道没有人告诫你权力周围难觅良人，难道你不懂秦晋之好山川永固这个最简单的史学道理，难道你不知道你爱着的是欲争一世春秋的男人。你却是这般傻的人，为了他轻易抛弃了一切，只想和他在一起。

　　腹中疼痛难耐，辛陌香颓然倒在青石地阶上，迎面铺来一阵凉风，湿湿的气息，原来是走到了江边。辛陌香不自觉地抚了下未显形的小腹，难以相信，然而事实上她现在确实是位母亲的。

　　“恭喜夫人您已经有一个月的生孕 。”

　　“当真么？”

　　“老朽从医几十年，这几分把握还是有的。”

　　就在前几天，辛陌香便觉得头晕胸闷，又有轻微的恶心才出门去医院。

　　她怀孕了。

　　那一刻，从心底弥漫出的欢愉，欣喜之下她有丝局促不安的轻抚小腹，这样的意外和突然几乎无法相信在她平坦的小腹中已经有一个小小的新生命，是肖杉的孩子。

　　是她和肖杉的孩子。

　　只要一想到现在有个新生命和她一同呼吸，感受着她所感受的一切。这盛大的喜悦和忐忑几乎让她无法自持，只想立刻投进肖杉的怀中，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

　　就是在同一天，他说，“我不能和你在一起了。”

　　原来，他早已决定好了。

　　“聿卿，你最想要的是什么？”

　　“我想天下所有的人，都像我和你今日这样。”

　　辛陌香泪流不止，哭得又笑出声来，心头情绪激荡，一刹那腹中痛不可抑，她摔倒在地站不起身。手护在小腹上，这样保护的姿势，心头蓦然一软，想起远在海外的母亲。眼中不由一热，泪涔涔而下，她好想回家，好想回家抱着父母，好像只要现在能抱着他们便什么都没有发生，有他们的呵护和温暖这一切便只是场噩梦。

　　还记得在来羲平的前一天，女儿要离母亲那么远，她用帕子不断擦拭脸上的泪水，舍不得却还是笑着说，“娘不像你爹爹望女成凤，我只要你不管做什么，开心就好。”

　　大概走之前还和父亲闹过情绪，两人不大有话，父亲只送船到码头的时候肃然说了一句，“要真没选到合心意的人就回来，爹爹养你一辈子。”

　　始觉，亲情珍贵。

　　但是，现在她还能回家么。

　　程文婷森然冷毒的话言犹在耳，她这样回去真是让家人蒙羞。原来现实就像一把顿刀将心一刀刀凌迟到斑驳碎尽。

　　辛陌香的心酸无以复加，吃力地向前走了几步，她该上哪儿去。

　　不管到去哪里，羲平是再不能待下去了。
　　腹中传来的阵痛，痛得辛陌香神智渐渐模糊，江边水流湍急，又几滴水珠随风江边大风飞溅到辛陌香脸上，天色也逐渐暗了，要变天了。

　　天，亦有不测风云呵。

　　“轰”的一声轻雷，雨疏一阵紧一阵刷下最后万丝秋雨，打湿了斜飞而归的鸟。也打湿了站在雨中的人，有水渍从辛陌香额头滑落至下颚，向前又走了几步，她怔怔看着漫天秋雨一点一点，一滴一滴落在江中和磅礡的水泱合为一体，此刻大雨如注，滴落声仿佛有无数心事急欲宣泄，而江面咆哮翻涌像像张开的怀抱能融进所有身处逆境的一切，最柔韧莫过于水，最热切狂奔莫过于水，水声漩涡转动似无情，却能包容世间万物。

　　辛陌香眉宇之间不禁流露出一丝释然的向往之色。

　　“不要！”

　　忽然是谁在的手用力抓住她，那么大的力气，几乎将她整个人带进臂弯里，与此同时惊惶声震醒了迷茫，“不能这么糊涂！”

　　辛陌香循声望去，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张无法克制担忧的脸，是何驰！

　　回头望去她原先站在的地方就是江堤的边缘，如果方才不是何驰拉住她，一脚踏空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辛陌香一颗心砰砰跳个不停，身子一挣，猛然推开何驰，身体止不住地颤抖，难以置信地看着滚滚翻涌方才就要吞灭她的江水。

　　她在做什么？她腹中还有一个小生命，竟然会做这种要死要活的蠢事！
　　大雨铺天盖地要把人掩盖其中，辛陌香浑身都湿透了冷地直颤，手一陇狠狠在自己臂膀上一掐，直到疼痛让她脑中清醒。

　　何驰走过来扶她，神色是从未有过的温柔，“辛小姐，司令让我接你回去，他要见你。”

　　辛陌香苍白一笑，“想必今日的事，何副官你一清二楚。我再无话对他说，也不想见他。”

　　何驰深深吸了一口气，“外头雨大，辛小姐请跟我上车再谈，何驰以性命担保，绝不强人所难。”他拉开车门，关切地看着辛陌香。辛陌香想了想，犹豫片刻还是走过去矮身坐进车里。

　　何驰看着她苍白容颜，有几缕头发被打湿了贴在额前，这是他从未见过的辛陌香，眸中渐变，想了又想轻声说道：“辛小姐，司令待你如何，小姐心里应该比谁都清楚。”

　　“待我如何？” 心下冰凉一片荒芜，辛陌香仰头迫视何驰，“如果他真的在意我，就不该这样苦苦欺瞒婚事，如果他真的在意我，就会在我离开的时候立刻来找我，如果他真的在意我，出现在我面前的人就决不会是你。”

　　何驰一怔，终于开口说道：“除了方才说的司令不再意你，你还想过其他的原因没有，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他也有苦衷。”辛陌香情知何驰是为肖杉说情，但仍是怔了下。

　　何驰继续说道：“辛小姐的心情我可以体谅，你要走亦无可厚非。但你就不想回去亲自问一问司令究竟发生了什么，你这一走势必海角天涯不复相见。今日你是生司令的气，可一旦有一日你念起他半分好处，司令是军人不怕说句不吉利的话人有旦夕祸福，天亦有不测风云，倘若一旦天人永隔，再无相见之期，倒那时你一点也不后悔眼前的决定？”

　　何驰慢慢说话，辛陌香渐渐入神来听。

　　“你说出现在你面前的应该是司令，可是他没有来。没来，辛小姐有没有想过，司令是不来还是不能来。”

　　辛陌香一颗心正举棋不定，再听何驰此言突然想起那个原本歌舞升平转瞬就杀机四伏的舞会。

　　辛陌香一想到那晚靠肖杉靠在肩头的气息突然断了失力倒下的身体，痛不可抑的感觉萦绕于怀闷闷生疼。即使在现实里磕得头破血流，她还爱他，还爱着他呀。

　　辛陌香手捂在隐痛的腹部，“你说什么不能来？”

　　何驰却不再言，神色一肃，“司令的命里是找您回去，是找回去不是带回去，司令的意思，您愿意就跟职下回去看看他，如果不愿，也绝不强人所难。”

　　“何驰”，辛陌香看着何驰这是第一次叫他名字，一字一顿道：“我希望你没有骗我。”

　　何驰微微皱眉，没有答言，看了眼明显陷入沉思的辛陌香，发动了车子，她没有阻拦。

　　路程很有些远，但何驰没有再回头看辛陌香一眼。

　　似乎他的这次决定已然生生斩断了什么，是错觉么……此刻他的眉间有比辛陌香更凝重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