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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七章续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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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月如隔雾望山般朦胧,如烟似尘的凉薄月光透过玻璃铺在茶几上。辛陌香十分疲倦,可每睡下一小会儿就陡然惊醒,伸手摸床的左侧仍是空荡荡的,接着心也开始一点一点落空。
昨日回家一直兴奋着。尤其今早又看到《晨报》上写着——津州码头工人拒绝为东夷商船卸货,这震撼人心的消息,辛陌香欢雀的心几乎倒了极致,但她等着分享畅快喜悦的人一直未回。往左挪了挪身子,她知道在这宽床上,肖杉喜欢睡在左边,不知他何时才回。
一旦失眠,再细微的轻响也能挑拨人脆弱的神经。听到楼下窸窣的声响,询问声、开门声、甚至还有跌撞声,辛陌香一个激醒,随手拿件衣服披上就出房门。
肖杉被何驰架着进门,落了凉寒清辉的脸上有酒醉后不祥的酡红,酒气呛人,斜颓在何驰肩上,辛陌香只看了一眼,就慌忙跑了过去,“这是怎么回事?聿卿!”
肖杉微微低垂着脸早已醉得不能答言,辛陌香看着那深黑的眸子里疲惫中一抹不肯退去的倔强,心疼道:“怎么喝成这样?”
何驰牢牢扶稳肖杉但这楼阶根本就上不了,面对着辛陌香脸色发白的样子,心里亦是着急,再者未免底下人一会儿看到。何驰看了辛陌香一眼,顾不得那么许多,弯腰便横抱起肖杉上二楼。
何驰一身硬气功夫不是唬人的,运起力气三步并两步上了楼,放下肖杉回身对辛陌香解释道:“山本的酒会。”
何驰轻声,然而再轻的声音也足够触动肖杉,再加上这毫无准备的一抱一放,肖杉头晕目眩胃里更是阵阵翻腾,挣扎了一下不听使唤的身体,何驰察觉肖杉意图,揽着肖杉快步往盥洗室走去。
临近盥洗室门口,肖杉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挣开何驰的搀扶,跌跌撞撞却是异常利落的关门落锁。扭开水池的龙头,哗哗的水声掩盖,肖杉抓着水池边缘,吐得天翻地覆。
被肖杉推开半步的何驰立刻关上辛陌香着急忘关的卧室房门,今晚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辛陌香正要跟着肖杉进浴室,“砰”的一响,门毫不留情地将她关在门外,哗哗的流水声在疏落的月影下听上去格外破碎,揪心,“聿卿,你怎么了,你把门打开好不好,你让我进去,我是陌香。”
任凭辛陌香如何扣门,除了哗啦啦杂乱水声淹没了夜,淹没了月,淹没了一切,就剩一片死寂,听不见他任何回应。
就,好像里面根本没有人。
辛陌香叩门的手越来越无力,靠着门的身体颓然下滑,喉咙间哽咽的酸涩就快把她整个人也淹没了,“聿卿,你到底怎么了……”
辛陌香不想人前落泪,但实在忍不住眼泪扑簌掉下。何驰站在她身旁,见状心中不忍,轻声道:“辛小姐你若这样,司令他……”心因为要接下来要说的话一滞,语气强加了分生硬,“你若这样便是让司令更难受。”
难受!
难受两个字撞在心口,辛陌香眼里的泪水更是抑制不住,那么大的水声也掩盖不了这难受。孤立无援的让她胸腔内止不住泛起的酸意,手使劲抹去眼中的泪,她着急,但此刻她又不能着急,支撑着站稳身,辛陌香静静看着何驰,“聿卿昨天就一直没回来,今天,这又是怎么回事。你是他的副官你若再不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左不过我找到了钥匙一样会进去,到时候他若是责怪我,我便让他怪好了,但我决不,我决不让他一个人在里面。”
何驰为她动容,可话倒嘴边始终是,“辛小姐所问之事,恕我无能为力。”
兹事体大,没有肖杉的允许,何驰是决不会外漏一个字。辛陌香低垂的睫毛既无奈也无力,静静收泪靠着门再不说话。
浴室内肖杉双臂撑在在水池边喘息,龙头被拧到了最大的位置,然而水珠打在水池壁上的哗哗声他似乎听不到,浴室里顶灯水气朦胧的光像极了之前酒会的迷离暧昧。
“津州码头工人罢工了,肖司令这件事你知不知道?”这次说话的人是翻译官松井,标准的发言人腔调,竟然质问的理直气壮。
“我不知道。”
“那么肖司令现在知道了,可否马上采取相应有效的措施,以防事态的扩大。”
“不可。”
“肖司令何故态度骤变,这是不是该向我方解释一下。”
“我不认为有这个必要。”
山本贤二抱胸靠在一旁,脸上始终挂着和昨晚在司令部办公室里一样的笑容,用一句无伤大雅玩笑提醒松井不用再提多余的要求了,然后和和气气的将气氛已经僵了的话题圆满的结束。只在最后碰杯的时候和自己很小声的说了一句,“肖司令,雍州港原计划的舰艇,我不认为有这个必要。”
十足模仿的口气,肖杉想起昨日是怎么任对方在办公室里磨破了嘴皮,于是没有再多说一句,只把满满的酒一杯杯灌进嘴里。
水声里夹着的声音停了,辛陌香以为肖杉就会开门出来,她下意识的向门后退了半步,等来的却还是与刚才一样的无措无力。撕肠裂肺的呕吐声,才稍稍离开却又重重砸了回来。
辛陌香再也受不了,她要知道门里的情况,必须要!
月光下钥匙的银光一现,何驰来不及反应只是看着那银色最终没进钥匙孔里。
门打开。
肖杉撑在水池抬子上难受倒了极点,一张脸浑无血色,脸上、头发、胸襟湿漉。门口由窄变宽的亮光刺得他重新闭目。浑身的狼狈但神志并没有晕去,分辨得出正欲向他走近的人是谁,胃中抽搐得疼痛使他的声音听上去尤为陌生冷厉,“辛陌香,你出去。”
辛陌香一时错愕,只觉得心被狠狠掐了一把,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出去!”
辛陌香更惊鄂,但这一次她收回了不舍的目光,转身得太快连月光下她的影子都看上去斑驳玉碎。
何驰看到擦肩而过的辛陌香长长的睫毛沾满的是湿濛濛的水气。
直到辛陌香带上门,真正离开,肖杉手才按住胃,胸口不断起伏,极力的忍耐只会造成更大的反弹,那种身体抽离的痛苦,逼得他又重新俯下身。浴室里只剩何驰和肖杉,但肖杉的脾性何驰太了解了,即使已到了这种情况,身为副官的他也不能轻易靠近。
肖杉最后真的是吐光了胃里所有的东西,眸子里的锐也慢慢暗了,勉强的自己站稳,双手从池台上滑下,停了一停,微微的扬起脸,目光远远的投到哪里,模糊的笑了。
何驰跟着肖杉同历酒会上迷离暧昧和暗涌机锋,东夷人拿住雍州港的舰艇真的是拿住了咽喉。在天雷对地火的气氛下,与山本松井之流端着酒杯的笑容满面相较,肖杉一个人灌酒的样子尤显得不经事的单薄。
何驰正看着肖杉,突见他轻晃了一下就要向后仰倒赶忙一个箭步迎上去,本能的用自己的胸膛去支撑着他的身体。
绵软无力的身体,何驰几乎想不起肖杉上次这样是什么时候。肖杉酒量很好,单打独斗还是轮番上阵,记忆中就没有人能灌得醉他。而现在的视线里,双臂垂下偏头闭目的肖杉,醉的一塌糊涂彻彻底底。
再也没有一丝杀伤力。
何驰扶着昏迷了的肖杉走出浴室,门口的辛陌香眼神关切却未上前,“他好些了么?”何驰望着她微微红肿的眼睛,点头道:“司令醉了,休息一觉就不要紧了。”说完便将肖杉扶在床上,他实在醉得厉害睡得沉重,何驰帮肖杉换下酒气熏天的衣服。
安置好了,何驰看了看有些犹豫但仍然站起来走近肖杉的辛陌香,带上门离开。
今晚月色惨淡稀薄,肖杉昏沉着却睡得很不安稳,额间有细密的汗渗出,英挺的眉深深的蹙着,失色的唇轻声不止的呢喃。
辛陌香附耳去听,是不明意味的四个字,“只等军舰,只等军舰。”
辛陌香情不自禁抬手抚过他有些苍白的脸庞,拭去额头的冷汗,她从未见过这样的他,心口蓦然又一痛。她默默不说话,只是动作愈加温柔。
夜沉沉,辛陌香欲收回擦拭他汗渍的手,手腕忽然一沉,却是被肖杉一下握住,辛陌香惊仲不已,试图缓缓抽出被他握住的手。肖杉仿佛还是昏昏沉沉并未清醒,却似察觉到那熟悉的暖意正一点一点要离开他,呼吸不由得紊乱,手中着力一带,辛陌香几乎半个身子跌入他怀里,只这一次肖杉牢牢握着她的手,再不松开。
辛陌香眸光一晃,再不敢动一下。他掌心的温度很热,就像是直接捂在心头,那么温暖,暖得人心里生疼。直到肖杉渐渐呼吸匀称,安稳入睡,辛陌香才趴在床沿,头枕在另一只手上,长长的睫毛慢慢垂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