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公子》陵小路

12、第四章

　　辛家是典型的二层楼中欧风格，客厅宽敞，天花板绘有淡淡的图案花纹，装在天花板的水晶灯射出明亮而柔和的光线。光线射到两只样式不同沙发，八字分开，摆在壁炉前。壁炉对面较远处，是一架黑色钢琴，琴架之上的花瓶里含着几株娇艳的海棠，红珊可爱。

　　肖杉坐在软皮沙发上，壁炉旁的钟指向九点，辛陌香去了哪里她的家仆竟不知道。

　　夜渐深凉，等不倒人肖杉没有动意。他身份贵重特殊又是第一次进府，辛家富荣门庭的下人都不免有些紧张，伺候十分周到。

　　牵着目光在再屋里寻，肖杉是第三次来辛陌香的家，但真的走进却是第一次，不禁想笑，三过其门才得缘而入。

　　坐在沙发上等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钟摆单调的滴答声在空空荡荡的屋里响过，已经交代了何驰在外面等，肖杉时时往门口的方向看，目光不经意掠过桌上辛陌香的照片，定住视线。

　　背景来看，这张照片应该就是在辛家这间客厅里照的，而位置就是在他现在坐的沙发，瀑布般的长发发梢微卷，披在那副削瘦的肩膀上，辛陌香整个人如亭亭而立的玉兰，没看着镜头的眼神专注的如同在等什么人一样。

　　肖杉突然笑了，等人，原来是这样。

　　上次匆匆一别，有七日了吧？或者，不止。

　　肖杉记不得日期，却晓得那天是与辛陌香在羲平饭店，谈起冬梅的游龙戏凤，辛陌香神采容颜上的明媚笑容，与初见时一样难忘，清丽飞扬。

　　只可惜，终究是没有能够看成这一出游龙戏凤，肖杉薄削的唇抿起，英气的眉蹙紧一度，便不再只是一个遗憾未能和辛陌香一起看戏的弧度。

　　深黑的眸子不自觉的眯起，当日何驰带来的消息仍是前日文麟在会议上提起的涿州纱厂劳资纠纷，日资苛扣在先伤人在后，群情激奋，纠纷事件冲突日甚，不出所料，灏涿的这场风波如浊水滴进沸油里，愈演愈烈一石千浪，牵扯关联，将北方现在自己辖区的津州也推向了浪尖之上。

　　津州——北方最大的港口商船近万数，是肃系从冯哲章手上夺下的地盘。

　　涿州风波，肖杉眉头愈紧，这四个字念在父亲口中，一字一顿，扯人神经。

　　“涿州风波，”肖雨亭一字字蹭在齿间，“想必涿州是真弄出了什么大动静了，急的山本特地从聿州追到羲平。像样的话这“豺狼”是一句没说，估计他是捎个话打打前站，他妈拉个巴子，专程堵心我的……”

　　刻意的未尽之言，肖杉已然抬眸看着自己父亲。肖雨亭度着步子没有看肖杉，眉头紧蹙，呼吸有些粗沉不畅，“日本人还蹲在家门口，该怎么办你知道。”

　　肖杉坐在辛家的沙发上，陷入回忆的他神色不豫，正在此刻，门口处隐约传来交谈声，肖杉抬腕看了一下手表，九点半。

　　远远的一抹娇柔影子，肖杉站起身，刚从外面回来的辛陌香走到眼前，鹅黄的束腰长裙，青丝半绾，别有一番风致，只是眼底似有来不及泯去的惊疑和疲惫。

　　肖杉微微皱眉，本来想问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出口时换成了“那天的马赛鱼，还对你心思么？”看到她听见这句话，噗嗤一下笑了，眼睛又散发出往日的神采。肖杉也笑了起来。

　　“当然好吃啦，只可惜你没尝到。”

　　辛陌香走近来似乎累了，坐在肖杉身旁，眼睛一直看着他似怎么也看不够的，直到双臂搂着他的腰就又重新找回心安的感觉。

　　在他怀里安静待了片刻才接过刚才没说完的话，眼睛一转衔着笑意靠着沙发道：“一道菜不打紧，想吃随时去就可以了。要真说可惜，是那出好戏十场演完了，羲平，看不到了。”

　　清脆的声音着重强调了，“羲平看不到的好戏”肖杉听得出是有意取笑，将身旁焕然明媚的容颜笑重新搂进怀里，轻啄一下她的唇瓣之后凑近辛陌香耳旁道：“陌，怎么这么快就忘了调皮的代价了？”

　　“肖杉！”

　　羞赧的娇叱，朗然的笑声，辛家宽亮的客厅里关也关不住的欢闹。

　　你言我语，三言两语，一言一语，渐渐无语……

　　辛陌香又看了一眼墙角落地的钟，已近凌晨一点，肖杉不再说话也不提离开，绕是辛陌香在国外长大不拘小节，但这样的时间已经算得上晚了。这个不拘小节。。。

　　他必定是有事。

　　没打算过问，但是时间终归是太晚了，总不能这样坐倒天亮，辛陌香准备要辛叔收拾一间客房。

　　她开口道：“聿卿……”

　　“陌，我不想回家。”

　　辛陌香一时竟忘了说完后面的话，肖杉看着她，幽黑色眸子，认真的开口不带一丝戏谑和玩笑，深得慑人心魄。

　　“陌，我不想回家。”

　　又说一遍，声音软化了一度也放慢了一分，话说完了，肖杉收回了视线，似是在等她回话又似只是随口说说，转而看向别处的目光安静栖落。不是羲平司令部初初相见的张扬，也不是羲平饭店讲起游龙戏凤的风流，那双像是陷入思考而微微的失神的黑色眸子直让她猛然忆起陆有良的宴会，那个杀机四伏的晚上。

　　一想到那天晚上辛陌香难以平静，肖杉说的话她未必能够全懂得，但他眸中的目光只一瞬落在她身上又转开的样子，何等熟悉，她无从拒绝，或许也不想拒绝。

　　“若是不嫌我家房子小，住着便是。难不成我还嫌你长得高了占着我家地了。”

　　听倒这话，肖杉的目光中掠过一丝清凉笑意，“那就打扰了。”

　　辛陌香斜斜飞他一眼，“这是什么客气话，难道我是那么小气的人么。”真没想到肖杉会说要住在这里，但心底里紧绷了一天的弦不可否认地松快了下来。

　　很快，辛陌香向辛叔交代叮嘱过后，就引肖杉上了二楼，轻巧推开门，辛陌香顺手打开灯一间宽敞明亮的卧室显现眼前，看着肖杉笑道：“你住这间，辛叔领着何副官也去睡了，今天实在晚了，你先休息。”

　　辛陌香给肖杉安排的房间紧邻着自己的卧房，规格装潢一律按辛府主卧所修建华贵实用。
　　交代过了就回到自己房间准备休息，手握在门把上，才发现肖杉还站在刚才的位置并没进门。

　　“怎么了？”

　　高瘦的身影在灯光下走近，肖杉的气息她已经熟悉可仍旧不由自主地怔住，他的目光轻轻拂来，手抚过她肩头垂下的长发，“让我好好看看你。”

　　是错觉么，竟然觉得被这个低沉的声音，拥抱。

　　肖杉等辛陌香进了卧房才转身回房休息。辛陌香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关上门爬上床的，肖杉最后落在她额上的吻温柔安心至极，“陌，好好休息，知道么。”低沉的声音似有魔力，熏染醉人，辛陌香沾枕即眠一夜无梦。

　　转日，天色未明，肖杉被何驰叫醒，起身梳洗。经过辛陌香门口的时候，肖杉朝何驰说了一句，“你先下去，在车上等我。”

　　何驰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肖杉拧门而入，清香的女子闺房，肖杉倒是大方的轻步进去。辛陌香安睡在柔软的大床上，肖杉俯身手指轻轻的摩挲她的脸庞，润泽的气色再不是昨夜即使笑着也流露的憔悴。昨天辛家的客厅，那鹅黄色的纤细的身影刚刚进入视线时的疲惫，即便只有一瞬间，肖杉也知道绝不是他的错觉。

　　“陌，好好休息，知道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