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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十二色夜明珠(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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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出凤仪馆,天色已暗下来,晋遥同师父站在那里似乎已经等了许久了。师父瞧见我后一脸殷勤地跑过来:“清轻,你还好吧?”
“嗯。师父,我想同晋公子单独说几句话,你先到前面等我一下。”师父脸上的热情立马退了八分。我从口袋里抓出一把瓜子塞到他手里:“说完咱们就回香色山。”
“那我在前面等你,你快些。”师父脸上的热情又回升了两分。
晚风吹起晋遥长长的墨发,我看着他一张棱角分明的侧脸,瞧不清他脸上的表情:“晋公子可晓得我这次来魔界是做什么?”其实我已知道晋遥的答案是肯定的,因为从头到尾他有比“对我怎么样”更多的机会来问,可是他没有。
他没有回答我,只是转过身来笑笑:“父王……还好吧。”
我点点头:“魔君他很好。”伸手将那颗十二色夜明珠递给他,“十一年前应该是我说对不起的,当时我并不晓得这颗珠子竟是这番重要……”。
“父王都说与你了?”他依旧微微笑着,眼角中闪动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哀凉,“你说当日娘亲执意要生下我,在你的意念账本里是算情念还是怨念呢?”
我无言以对,我并不知道晋遥是多大知晓他们家这笔糊涂账的。倘若我八岁时见他他便知晓,就算是他年纪长我两岁,也终究是太残酷了。恍然间,我似乎明白了晋遥的凉薄,并非他生性冷血,而是他一出生便被泼了盆冷水。
晋遥并没有结果我手中的珠子:“十一年前我不愿将这颗珠子与你,是我对它有太多心结,可如今……清轻,就当是我补送给你的见面礼吧。”
“这个……”
“天色不早了,快同你师父离开魔界吧,我送送你。”说罢,晋遥便牵了我的手朝师父走去。谁知原本乐呵呵嗑瓜子的师父一见我们脸色立马黑了下来,最后目光集中在……我们手上。
“清轻,我不是同你说过男女授受不亲嘛。”师父端出一副为人长辈的架子,他不同晋遥说这话八成是怕被晋遥一巴掌拍死。不过是牵牵手,我觉得说出‘男女授受不亲’这句话的人一定同师父一样不务正业,素日里风月段子研究多了才有这番神经质般的敏感。
晋遥这次倒是奇怪地很:“是我冒昧了。”说着松开了牵着我的手,搞得我颇为尴尬,“清轻,我就送你到这里吧,有缘再见。”
我瞧今日晋遥的兴致不怎么高,再者我也确实不怎么喜欢这个地方,就道了句:“有缘再见。”便同师父离开魔界了。
“师父,其实晋遥也怪可怜的。”
师父不吭声。
“若早知事情是这样,当日确实不该那样对他。”我依旧为十一年前的事感到愧疚,自语了一句。
师父忽然停下脚步,害的跟在他后面的我结结实实地撞在了他老人家肩上。“你是不是今天跟我过不去!”我一颗小宇宙终于大爆发了。
没想到师父不紧不慢地转过脸来,一脸严肃的瞧着我:“清轻,我想……你是情窦初开了…..”
开你妹啊!我就说师父脑子里不干净,遂清了清嗓子道:“你可以回去同师公商讨这个问题,为了故事更饱满,可以再加上你同晋遥的戏,名字就叫‘痴姑娘情开佳公子,魔君子意归断袖男’,如何?”
许是信息量大了些,师父站在那里的脸色随着思索的时间逐渐变暗……
至于我,自然是保持着一贯作风向香色山开溜了。
“师公……”我一边大呼一边朝冰榭轩跑去。师公听见声音朝这边看过来,脸上挂了一丝笑意,待我气喘吁吁地站在他面前时,那丝笑意便在他脸上湛开。不得不承认,师公真可谓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十一年后的我可晓得什么叫“杀伤力”了,师公若不惹上一笔风流债,真真是可惜了。
“清轻,看样子你事情进行地不错。”说着师公伸出两根手指覆在我的额间,“嗯,功力果然长了不少。”
我立马换了一副憋屈脸:“师公,你不晓得,我差一点就见不到您老人家了……”说着便带了哭腔。
“哦?”师公的眉梢微挑了一下,“此话怎讲?”于是我便把从魔界受的所有委屈从头到尾同师公阐述了一番,大体总结一下便是“遇小魔头吓破胆”,“入轮罪崖险丧命”,“闻昔日事独伤情”。
师公听完抿了一口茶:“现在不是好好的嘛。”我的热情就这样被师公不咸不淡的一句话泼了冷水,心里好一番不自在,便赌气在那里不再同师公讲话。许是察觉出了我的不高兴,师公过来抚抚我的脑袋:“到底这一趟不容易,师公有东西送与你。”
一听这话,我立马两眼放光地瞅着师公:“什么东西?”
“你瞧。”师公的手缓缓在我面前摊开,我瞅着立在他手心的木雕凤凰煞是着迷,只见那小物什玲珑光润,栩栩如生,细闻一下竟有香气萦绕,当真是件宝贝。
我心下觉得稀罕,可盘算一下,到底是块木头做的,若是其他稀罕材料此时我一定一把就抓过来。师公瞧着我的模样笑了笑:“清轻,这凤凰是仙界的回魂木雕成。回魂树成活需要一千年的时间,可每过五百年这树便要受一次劫,多数回魂树都熬不过这劫,躲过来的长到一千年时就成了成树,树长不过十村,现在仙界回魂园里只有两棵成活的树。”说着,师公伸了两根细长的手指在我眼前晃了晃。
我条件反射般地抢过师公手里的木雕凤凰:“……呵呵……呵呵,我就知道师公最疼我了。”
师公只是宠溺地笑了笑,伸手幻了一根五彩绳,将那五彩绳穿过木凤凰,亲手戴到我的脖子上:“这凤凰本就是可重生的神鸟,又用回魂木雕刻而成,三界之中的生灵皆可用它来重生,除非……”
“除非怎样?”我眨巴着眼望着师公。
“除非是心死了。”师公淡淡一笑。我心下好奇,师父讲的那些凡界故事里常有痴男怨女的台词张口便是“我对你死心了”,不想心还真有死活这一说?
我挠挠头:“师公,话本里常有死心这一说,不过是了断了意念。这心本就是身体的一部分,哪有独自成活的道理?”
师公垂下眼帘,常常的睫羽下看不清他眼里的情绪:“清轻,话本里所说的的确只是了断意念,可单纯的心性是意念之外的东西。就拿魔君来说,他虽了却了意念,心性依旧是存在的,他的心性或是求平静的活着,或者是求后生无为,终归冥冥之中是有的,心向往之的,或求生或求死,而心一旦死了,便是连求死的心也没了。”
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从衣袖中取出晋遥送我的十二色夜明珠:“师公,这是当年那个小魔头送给我的,说是离开香色山之后切不可去阴冷之地,这珠子可帮我驱寒,便送与了我。”
师公看上去一点也不惊讶:“魔君可晓得?”
我点点头。
“这样说,这珠子的故事,清轻也是知晓的?”师公继续问道。
我点点头:“师公,若锦公主……大概就是心死了吧?”
“是啊。这也是我此生唯一所见过的心性死了的。”师公顿了顿,“这回魂凤凰本是一对,凤为雄,凰为雌。当年魔君求我为若锦公主还魂,我便化了凰又耗了许多法力,终究是不行,才明白若锦公主的心当真是死了。所以锁魂珠根本锁不住一个没有心性的魂魄,于是这宝物锁住了魂魄中唯一活的东西——若锦留下的意念。”
我以前练食香术,本以为对意念这东西已经了然得很,现在听师公一讲,脑子里有泛起浑来:“师公,这样说来,心性与意念到底哪一个更强大一些?”
师公略略弯下身子,那张宛若美玉的面庞让我瞧得清楚,他微微一笑:“清轻,这两样东西无所谓哪个强大,哪个弱小。生死都可以不过是一念之间的事情,但心性死了,徒留些意念又有什么用?”好像是这么个道理,师公接着说,“你师父当日从香色山捡你回来时,虽然你没有死,但寒气入了骨髓,按理说,在香色山我护着你是没事的,可一遇外界阴寒,便有性命不保之忧。这就是那小魔头道与你不可去阴冷之地的原因,可他不知我教你的食香术正是驱寒避阴之术,便是没有这珠子,你也是不畏寒的。”
我立马一脸讨好笑嘻嘻道:“那是自然,这天地乾坤间谁也比不上师公想得周全。嗯……话说回来,为何……为何这食香术……只有我自己会练?”
师公脸上的笑意愈加明朗:“这食香术本就是凡界的东西,仙界与魔界是沾不得的,可是人的意念太过杂乱,练成此术的人极少,倒是由此术进入妖魔之道的人多,仙君便毁了此术,逐渐这道术也就消遁了。”
“如此说来,这便是禁术了,师公……你教我练此术,不怕惹上麻烦啊?”其实我知道这句话问了也是白问,像师公这种泰山崩于前也别想让他正眼瞧瞧的主儿,禁不禁都跟他没关系。
师公挑了挑俊朗的眉毛:“似乎是这样。不过,清轻,若师公不教你此术,你身上积的寒气发作……”
我忙摆摆手:“哈哈……这天地间谁敢找师公麻烦?来来来,师公,清轻给您捶捶背。”说着便拉师公坐下,殷勤地为他老人家效劳。
我算计着依师父的速度他早就该来了,不想这家伙磨磨蹭蹭一直到天黑才出现,好在他手里拎了一只木盒,看在里面饭菜还算可口的份上便不与他计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