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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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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门啊前有棵葡萄树,啊嫩啊嫩它才刚发芽,蜗牛背着重重的壳呀,一步一步往上爬.......”我心情舒畅地哼着儿歌,把书桌上的书收好放回书柜里,从窗户望去,入冬了,郁郁葱葱,姹紫嫣红的八贝勒府也只剩下些枯枝残花,不禁显得有点萧索冷清。来到八阿哥府里已经3个多月了,因为我是皇上恩赐的,自然不能打发我去做劈柴烧火之类的粗活,所以八爷就把我留在书房,每日只不是端茶送水,擦拭古董桌柜,收拾他看过的书.写的字,除了偶尔要陪八爷熬夜外,日子安逸得不像话。唯一困惑我的就是,我以前明明没有见过八爷,可是他那温润得听一遍就绝对不会忘记声音却分明留在我记忆里;还有就是四阿哥,皇上把我赏给八阿哥时,他突然变得异常苍白的脸和眼睛里一闪而过的莫名的情绪深深地落在我眼瞳深处,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想起。哎,算了,我使劲拍拍脸,我这种随时可能会消失的人,又何必为了这些事烦心,还是安分地去打水擦搏古架吧。刚转身,却看见门口站着一个身材高瘦,面容清秀的年轻男子正似笑非笑地看着我。神啊,他来多久了?我刚才又唱歌又自言自语又拍脸他不会都看到了吧?我一脸呆滞地看着他,他也一言不发,于是我俩就大眼瞪小眼地傻站着,直到八爷的笑语传来:“九弟,怎么杵在外面不进去,我屋子里有老虎不成?”转眼间,八爷也迈进书房,看见我傻站在哪儿,微微一怔。九阿哥却哈哈一笑:“老虎没有,美人倒是有一个。”我皱了皱眉头,但还是规规矩矩地福下身“两位爷吉祥,奴婢去泡茶。”“去吧。”听到八爷的许可,我赶紧走出来。那个九阿哥真是恐怖,四阿哥看着我时我只觉得冷,可是九阿哥看着我却让我觉得有阴谋正在我身上酝酿,难得他年纪轻轻就有那么阴狠的眼神。
治器,纳茶,候汤,洗茶,冲点,刮沫,淋罐,烫杯,撒茶。我按着八爷交的步骤,小心翼翼地终于沏好一壶茶,心里嘀咕等我把这壶劳心劳力的茶端过去,九爷不会已经走了吧。八爷的生活方式,用现代话说就是小资情调,喝茶一定要是猴坑产的魁尖或者一级一等的碧螺春,还得是明前茶,沏茶的水就算不是露水,雪水,雨水,也得是山泉水。见我实在是浪费原料,于是他不由分说地教给我一大堆茶道知识,背了我好几天才全部掌握,等回到现代都足够去茶室卖艺了。我用一个圆月形的茶盘托着一套岫玉茶具走回书房,刚想掀帘子进去,里面九阿哥的话却让我生生地停下脚步。
“八哥,她就是你巴巴地跟皇上讨的秀女?”
“嗯。”
“漂亮是漂亮,可是有用吗?老四可是从来不在女人身上多下功夫。”
“如果你那天见到他看小彤的眼神就不会这么问了,那么温柔,那是从来没有在冷若冰霜的四阿哥脸上出现过的表情,连我都怀疑我看错了。”
我一掀帘子走进去,假装没有看到他们脸上一闪而过的慌乱,平静地把茶杯分别放在他们面前,平静地站在一边,八爷让我先退下于是我又平静地福了福身说:“奴婢告退。”平静得八爷一定以为我什么都没有听到。
直到回到住的屋子,我才脚底一虚重重摔在椅子里。本来以为远离了紫禁城也就远离了宫廷的阴险和争斗,却没想到竟然被卷入了历史上最残酷的皇位之争—九王夺嫡。一直奇怪为什么总觉得八爷的声音在哪儿听过,现在终于想起来了,是复选的那天,我听到身后的那句“四哥”。原来他那时就见过我,原来康熙把我赏给他不是什么巧合而是他请求的,可是他们想利用我对四爷怎样呢?自嘲地一笑,他们未免也太高估我了,就算四爷对我有一点好感,他又怎么会为了一个一面之缘的女子放弃什么。
“小彤,一个人在这想什么呢,眼睛里嚼泪儿嘴角却挂着微笑,吓死我了。”一个风风火火的声音夹着外面呼啸的西北风传到我耳朵里。
转过头,是和我同住一间屋子的彩云,是八福晋的贴身丫鬟,人家本来有个挺好的名字叫紫云,硬被八福晋改成“彩云”这么一个俗气的名字。温文尔雅的八阿哥竟然有这么一个俗气蛮横的八福晋,世间真是各有各的缘法,只是,夫妻不和也就是不可避免的了吧。彩云跟着八福晋,受呵斥责骂自然少不了,可是她却总是大大咧咧,乐呵呵的,就像这会儿,跟我说着话呢,却看也没看我,自顾自地喊着“冷死了冷死了”挨着暖炉烤手。
“彩云啊,你怎么总能这么高兴,跟每天都能拣到银子似的。”我看着她红扑扑的脸,好笑地问。
“我可不像你们这些整天‘之乎者也’的人想的那么多,我只知道四个字—乐安天命。这样就没有什么想不开的了。”
“乐安天命,”我跟着喃喃地念了一遍,“彩云,你这四个字说的真好,真有文化。”
“你就取笑我吧,府里谁不知道你学问好,连爷都夸呢!”彩云横了我一眼。
“呵呵,被你看出来了。”
“好啊,你个死丫头。”彩云一怔,反应过来以后搓搓了手,扑过来就咯吱我,我从小就怕痒,她无意中发现我的这个死穴后就常拿这个拾掇我,每次都弄得我连笑带喘地求饶才罢休。不过,被她这么一闹,大笑一场我倒是心情舒畅了不少。
“小彤啊,看看这句词写得怎么样?”八爷笑眯眯地问我。我哀叹一声,又开始了。从那天以后我已经对八爷没有芥蒂,有些事也许在我看来是伤害,在别人看来也许是理所应当,何况是在这个特殊时代,就算是四爷,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打击八爷的机会吧,更何况我这枚棋子至今还没起作用呢,乐安天命也就是了。所以,我还是做好丫头的本职工作,尽心地服侍八爷。只不过,这段时间,八爷不断惊讶地无意地发现我识字,懂历史,能把一篇《项羽本纪》倒背如流—似乎好象古代的女子有德没德是不敢说,“无才”这条倒是大部分人都占了。我又不能跟他说我在大学修的是历史和汉语言双学位,只好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了,以为没事了,却不曾想从那以后八爷就时不时地找些学术问题和我讨论,可怜我为了应付考试学的那些东西,哪里经的住才华横竖都溢的他的考较啊。抱怨归抱怨,可是主子问话是不能不回的,我不情愿地伸过脑袋,书桌上洁白的宣纸,八爷的字飘逸其上:“夜深千帐灯。”想起《人间词话》里的一句话,评这句词倒是极贴切,不过考虑到向八爷解释王国维是何许人也又要累死我不少的脑细胞,我只好心虚地把“王国维说”四个字掐掉,直接说:“东坡之词旷,稼轩之词豪。无二人之胸襟而学其词,犹东施之效捧心也。”八爷笑着点点头,刚想说话,八福晋那极具穿透性的声音穿过厚厚的院墙,在书房里飘荡:“你个死丫头,以为识几个字就了不起就能迷惑爷们了?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什么身份地位......”这些指桑骂槐的话一听就是冲我来的,八福晋对我不满已经是府里公开的秘密,在八爷书房里本来已经够令人想入非非了,何况八爷对福晋的冷淡和对我的亲近是有目共睹,彩云也告诉我八福晋背后不知骂骂咧咧地说了我多少回,什么难听的话都用上了。看来今天是总爆发了。难怪彩云的口头禅是“你个死丫头”原来是跟她主子学的。想着想着,“扑哧”,我忍不住笑了出来。八爷见我不怒反笑,疑惑地看着我。我看了眼他早已铁青的脸,赶紧转移话题:“爷,这句词是谁写的?”八爷的脸色缓了缓:“这是纳兰容若《长相思》里的一句,满清第一词人也入不了你眼,嗯?”这下换我苦笑了,我叶公好龙地喜欢了那么多年的纳兰容若啊,就这么被我一棍子打死了。八爷好笑地看着我的一张苦瓜脸,嘴唇动了动刚想说什么,一个小厮在外面禀报:“爷,四爷来了。”八爷微微弯起嘴角,表情复杂地看了我一眼,朗声说道:“四哥来了?快请。”说着起身迎出去。
我胸口一滞,得,这下连苦笑也笑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