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船清梦压星河》白嘉鱼

3、第二章

　　
　　第二天天还未亮便被叫醒，穿戴整齐，梳洗打扮之后走出房门，院子里已是灯火明亮，人影穿梭确是秩序井然，一片肃穆。按事先安排好的顺序排好队伍，数百个秀女鱼贯走出院子，迈出了通往神秘宫廷的第一步。
　　清朝的选秀很有特点。每三年一次，参选的都是满八旗13—18岁的女孩子，汉族女子是没有资格的，听说是为了确保皇室满州血统。当选的秀女，有的成为皇帝的妃嫔，有的则指配亲王．郡王．皇子．皇孙，其他的则执役宫廷。未被皇帝看中的宫女，二十四．五岁便送出皇宫，另行婚配。以前看到这些东西都是在白纸黑字的书上，没想到今儿竟然能亲身经历一回。
　　从别院到紫禁城，乘坐的是专门的马车，比来时家里的骡车舒服很多。我和一个从金陵来的美女同乘一辆车，知道她家也是门第低微，我不禁微微一笑。任何事，只要与王室扯上关系，都处处是等级和规矩。就拿这车队来讲，排在最前面的是皇后．贵妃们的亲戚，接着是朝廷权贵的千金，在往后，才按着旗属和年纪顺次排开。因为我门第低，年纪又小，所以我乘坐的马车基本已排在最后，我倒不在意，最好是排在一个，掉队了我就可以溜走过几日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日子，然后找机会回现代。我掀开帘子向外看去，外面是黑黢黢的夜，马车欢快地一路向皇宫蹦达而去。轻叹一声，还未来得及感叹马不遂人意，睡意已如潮水般倾覆下来。为了不扰民，运送秀女的车只能在夜间行走，现在应该不超过凌晨５点。我提了提衣领，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沉沉地睡去。
　　醒来时，马车已停在宫城北门――神武门。同行的女孩子对我点点头：“醒了？我们该下车了。”说完也没理我的反应，径直下车了。我抬手拍拍脸，深深呼吸一口新鲜空气，也赶紧下车了。依旧排好队，早有内监过来引领着进入神武门，穿过门洞，停在顺贞门外。路上刚好看上紫禁城的日出，也许是因为皇宫里的小路狭窄直挺，两侧又是高得望不到顶的宫墙，所以抬头看去，晨曦仿佛被切割为一小条一小条，远没有宫外的那般温暖动人，反而沁出一丝清寒压迫的气息。初选在顺贞门外进行，挑选工作由太监首领主持。秀女们分二十人一组，领到太监跟前，排开站立，由太监仔细审视。中意的，留下写着姓名．年龄．旗属的牌子，入宫后进行复选。前几组的秀女大部分都留了牌子，到后面每组就最多只选一人了。我估计轮到了我这组，且不说我的出身，太监看了这么多美女应该也有了视觉疲劳，况且我们这组虽然门第都不高，美人却不少，总之，怎么想我都是绝对不可能被选中的。松了一口气，我轻松地站在队伍里观光。太监首领的眼光还真毒，除了前几组几个皇亲贵胄家的女孩姿色平平外，其他入选的都是每组长得最出挑的，难怪皇上会把这么重要的差事交给太监呢。正胡思乱想间，已轮到我这组了，被小太监领到太监跟前一字排开，我站在倒数第二个，正好在等的阴影里。身穿大红袍子的太监首领一个个仔细地审视着，留下了其中一个秀女的牌子。一股香气袭来，他已站在我面前，仔仔细细地打量我，看得我浑身起鸡皮疙瘩。为了彻底断绝被选上的可能性，我抬起头，冲着他做了一个极度扭曲的鬼脸，然后得意地笑了，他总不会有胆子把这么一个另类的秀女送到皇上身边吧。没想到他竟然也笑了，用尖尖细细的声音说：“好，有点意思。”顺手把我的姓名牌子交给身后的小太监。呃？？？？？我总算知道什么叫自食恶果，什么叫聪明反被聪明误了。怎么就忘了太监是传说中的第三种人啊，怎么能把正常人的思维经验主义地套到他们身上呢？
　　初选结束后，原先的几百个秀女已不足百人了，没被选中的都由本旗专车载回。我已经完全不能想象我现在脸上的表情，是像落选的她们一样哀惋欲绝呢，还是像入选的她们一样喜上眉梢。罢了，走一步算一不吧，好在还有皇上那一关，在那儿被撂了牌子，一样可以出宫。
　　折腾了几个时辰，被送到储秀宫时已近晌午了。原本以为皇宫里都是金碧辉煌的，没想到还有这么简陋的屋子，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扇窗户。大概也是因为在这住不久的缘故吧。复选从明天开始，这次是真的要被带到皇上眼前了，平均一天看两个旗，最多5天也就尘埃落定了。在储秀宫里没人逼着教规矩了，反而觉得无聊，翻出一本诗集，却是我最讨厌的孟浩然，在精神上对这间屋子的前主人进行了无情的鞭挞之后，觉得更加无聊。每天唯一的新奇就是谁谁谁被淘汰了哭成个泪人被送出宫了，谁谁谁被册封了喜得跟当了皇后似的，倒应了杜牧的那句“一日之内，一宫之间，而气候不齐。”就这样又过了三天，已经到了我参加复选的日子。吃过午饭，坐在廊子上，眯着眼睛望着温和却不浓烈的阳光，想着从现在到复选的时间要怎么虚度。随着复选临近尾声，储秀宫的人越来越少，不是被送出宫就是接受册封后搬到别处了，剩下的人大概在闭门复习在别院时教的规矩礼仪。我眼珠子一转，既然惟独我这么百无聊赖，那......
　　我舒服地躺在厚厚的草地上，体会着传说中绿草如茵的感觉。第一天到储秀宫就注意到这个花园子了，只是这几日人多眼杂一直找不到机会溜过来。这个园子虽小，但皇家园林的雍容气派到底与众不同，里面种的花花草草都是以前没见过的。我把双手交叉枕在脑后，眯起眼睛，规划着我怎么出宫，怎么回家，想着想着，上眼皮和下眼皮不自觉地开始了亲密接触......
　　天啊,这么重要的时候我怎么睡着了。古代又没有闹钟，又没有手表，不知道有没有误了复选的时辰。我一骨碌爬起来，充分发挥百米赛跑冠军的优势，向储秀宫奔去。真是失败，爱迟到的毛病怎么也跟着穿越时空了，在现代，顶多被林翔宇吼一顿，可这是在古代啊，不会被拖出去砍了吧？等等，前面似乎好象迎面走来一个修长的身影，他显然也看到我了，但一来我速度太快，二来路太窄，于是我结结实实地撞在了他身上，有反弹出去。眼看着就要在地心引力的作用下回归大地母亲的怀抱，突然，一只手伸过来，牢牢地把我抓回来，我顺势落如一个宽厚的怀抱里。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一个二十出头的男子清峻的脸停在上方。还真是英俊啊，想不到古代也有杀伤力这么强的帅哥，干净利落的轮廓，薄薄的嘴唇，挺拔的鼻子，那双眼睛，简直就是《老残游记》里那句“如秋水，如寒星，如宝珠，如白水银里养着两丸黑水银”的完美诠释。清清淡淡的眉宇间却自有一份威严和压迫令人望而生畏。
　　“看够了吗？”清冷的声音从头顶飘下，让周围小区域的气温骤然下降几度，被撞的神秘男子微微勾起唇角，一脸玩味地看着我。
　　“啊......”我赶紧从他怀里挣出来，低眉顺目地站好。
　　“你是待选的秀女？快去吧，别误了时辰。”
　　秀女......从撞到他我的脑子就开始短路，现在终于正常运转了。我按着先前学的规矩，标准地向他福了福身：“这位爷，刚才真是对不住。”也没等他回答，就转身快步向储秀宫走去。只想着有没有迟到的问题，对身后传来的一丝轻笑和另一个温润如玉的声音的一声“四哥”倒没在意。
　　呼......走在去御花园的路上我才大大地呼出一口气。刚刚踏进院门就被一个凶巴巴的麽麽捉过去，一边数落着我乱跑到哪里去了，一边在我头上和脸上大做文章。然后一行十人排好横队，出发前又被接受了一通见了皇上一定要恭谨之类的再教育。一阵混乱之后，倒是现在才能轻松地看看周围的风景，这可是御花园啊，今儿出了宫可就没机会再看了。
　　远远地就望见前面花团锦簇的一群人，应该就是皇上的御驾和随驾的宫妃和皇子们。别说其她汲汲富贵的秀女，就连我这个压根就没想被选中的局外人，也不禁有些呼吸急促。康熙大帝啊，中国历史上最伟大的帝王之一啊。被领到皇驾前，十个秀女恭恭敬敬地跪下，说着“奴婢叩请皇上圣安”齐齐地叩下头。“起来吧。”疏朗的声音传来。站起身，我轻微地抬起眼，眼前的康熙帝一点都不像五十岁的样子，风神俊秀，眉目开阔，眼睛里闪着智慧、犀利和傲视天下的冷光。感觉到一道清冷的目光传来，我疑惑地迎着那道目光看过去......拼命咬了下嘴唇,才抑制住尖叫的冲动,站在康熙身边的人,赫然就是刚刚被我撞到的男子。我的脑子飞快地转动着，他怎么会在这里？难道他是哪位皇子？联想到恍惚听到的一声“四哥”，那他不就是现在的四阿哥，未来的雍正皇帝--胤禛？我竟然还在心里把他和流川枫做了一番比较，真是神奇．．．．．．我想我脸上一定已经变了十多种了吧，而他只是淡淡地望着这边，仿佛从来没有见过我。不禁露出一丝笑，果然不愧是承接康乾盛世的雍正大帝。康熙的眼光似无意地扫过我，我赶忙敛起笑容。复选时要试以绣锦，执帚等一应技艺，还要观察仪容形态，我都一一规矩地做了下来。本来打算故意出点小错被赶出宫的，结果发现在康熙的压迫感之下，任何的小聪明都无异于自寻死路。完成了一系列检测的内容，再次一字排开站在康熙面前，现在就等着他一锤定音了。我从回到古代一直比较镇定，因为总觉得既然历史没有任何改变,那我应该不会被卷进什么巨大风波里,可是现在是真的有点慌了，如果万一不幸被选中……只要想想就不寒而栗。好在皇上看起来似乎兴致不是很高的样子，根据我掌握的历史知识，康熙四十二年，太子胤礽企图趁康熙南巡之机篡夺皇位，发生了这种事，皇上哪里还有心情选美人。正算计着，康熙已经踱到我面前，上三路下三路地打量我，初选的时候被太监盯着看，我只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现在却连心也像猕猴桃一样长满了毛，太监的眼睛只能看到表面，而康熙的眼睛却能看到人的内心，完全不是一个级别。康熙手里把玩着我的姓名牌子，一言不发，只是一脸探究地盯着我。就在我快要崩溃的时候，他却淡淡一笑，向身后招招手：“老八。”一个面如冠玉，气质优雅的皇子应声走来。
　　“老八啊，这个丫头伶俐乖巧，朕把她赏给你了。”
　　“谢皇阿玛恩旨。”八阿哥恭敬地行礼谢恩。
　　我微微一怔，这似曾相识的温润如玉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