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2、第十一章 ...

  •   我听着追月照着单子念今天从宫里赏下来的东西,头痛地揉了揉眉心。又来了,我知道康熙的宝贝多得用不完,可是也用不着三天两头往四贝勒府里送啊,而且这次又和前几次一样,几个侧福晋中,只有我和那拉福晋得的东西一样,比其她人多出一柄玉如意。其实仔细回想起来,似乎康熙总是对我格外开恩,最初是在塞外与齐肃丹发生冲突时,连四阿哥都被罚跪了一夜,我这个当事人却平安无事;再后来赐婚四阿哥,本来以简彤的家世地位,做个侍妾已是莫大的恩惠,我却一跃成了四阿哥的侧福晋,甚至那场大肆操办的大婚,其中诸多逾矩之处,想也是得到康熙的默许;八阿哥在我成亲当日便请旨去四川整顿私盐,所以婚后第二日的家礼并未出席,除却心里一丝莫名的失望,我更庆幸的是免去一场不必要的尴尬,但是当天却去了一个更让我胆战心惊的人物——康熙。本来他那么多儿子,皇子娶个侧福晋更是稀疏平常的事儿,若每个儿媳妇敬的茶都喝一口,恐怕非水肿不可,所以一直以来都是由太子代行君臣之礼。是以皇上那日的亲临,不止我心惊,连那些阿哥们也是暗自惊愕,之后不知又诱发了怎样的猜测和谋划。再后来就是隔三差五的赏赐,最近的一次是在康熙四十四年的年宴,不仅按嫡福晋的规格赏了东西,更因为听说我身子不好,特地赏了不少珍稀药材——他哪里知道我的那些从头到脚的毛病都是四爷为了帮我推掉各府明枪暗箭的宴会编出来的——害我接受了一干人比X光更深刻透彻的各色眼神的扫描。这一桩桩一件件,虽然听起来都是莫大的荣宠,可是“自古君恩薄如纸”,更何况是康熙这意味不明的恩宠,让我觉得害怕远多过荣耀。其实自从莫名其妙地回到古代,我一直活得战战兢兢,在我眼里,所有的人,所有的事,都像演戏一样,按照事先写好的剧本演绎人生,织成一张细密的网,而我的突然闯入,就像在这张网里硬生生地插进另一条轨迹,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改变某条线,甚至整张网的布局。以前在八阿哥府里,只是个丫鬟,无足轻重,可如今却始料未及地成了四阿哥——未来雍正皇帝——的侧福晋,甚至是别人看来康熙最偏爱的儿媳妇,我更像走在半空中的钢丝上搬,提心吊胆。现在是康熙四十五年,如果没记错的话,很快,我就要亲历中国历史上最惨烈的夺嫡之争。而四爷顺利继承大统后,我又将何去何从?封个不痛不痒的妃子,最后老死宫中?想到这里,不禁脆生生地打了个寒战。
      “主子,您怎么了,是不是招了凉?”耳边传来追月关切的声音。我一时没回过神儿来,有些迷茫地答道:“没事,我这不是好好的嘛?”
      “主子不说,我还想不起来,您这一说啊,四爷常常问起主子好不好,我都不知怎么回话,真不知道您这样算不算‘好’,若说好呢,又不见得您有多快活,若说不好呢,也说不出有哪点不好来,就是这么温温淡淡与世无争的,对我们都是好的,可就是谁也摸不透您的心,神仙般的人儿。”
      我听着一凛:“四爷常常问起我?”
      追月点点头:“奴婢自小就在府里,除了咱们皇上和德妃娘娘,还真没见四爷对谁这么上心过。都说年主子受宠,奴婢在一旁瞧着,爷对她的好,及不上对主子的十分之一呢。追月嘴上说着话,手上却已经麻利地帮我把盘着的长发放了下来。追月这个丫头什么都好,就是肠子太直,说话不经过大脑。不过,这也可能是她摸清我的脾气后特意换了一张对我脾气的面具,若真是这么豪无心机,又怎么能在府里安然多年,甚至如今还被派到我身边。
      “越说越不像话了,这些编排主子的话是你该说的吗?”我拉下脸佯怒道。大概我还真有演反派的天赋,追月被我喝斥得红着脸低下头,活像个受了婆婆气的小媳妇。
      其实不用她说,四爷对我的好,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我嫁过来的大半年里,四爷只要在府里,每日总会到我的伴月楼或长或短低陪我一会儿,说是陪我,其实也就是他看书、处理公务,我烹茶、画画。四爷一向话少,这大半年里我和他说的话还不及以前我和八爷一个月说的话多,可是我知道他一直都在默默地为我做许多事,比如说我住的这处院子,和其她福晋的住处虽有长廊相通,但却距离不近,甚至通过垂花门,还连着一个不大却也绝不算小的花园,关起门,就能过独门独院的日子;比如说我身边的下人,除了追月,都是新买进府的,相对淳朴忠厚,倒使我少了不少猜度和束缚;比如说那日我和年氏得针锋相对,过后再也没人提起过,仿佛根本没有发生过;比如说婚后第二日进宫给德妃敬茶时,她正笑眯眯地拿着一块白帕子,虽然我进去是已匆匆放下,可是我还是清晰地看到那洁白的帕子上鲜红的血迹,过后细细观察,果然看到四爷手心有一道新添地伤口,而因为我,他心里或许也新添了一处伤口……我的心又不是铁铸的,面对如斯深情怎能无动于衷,只是,正应了词中那句:“纵然是举案齐眉,倒底意难平。”

      “现在什么时辰了?”我揉揉已有倦意的双眼问追月。
      “快三更了,夏日夜短,主子该歇了。”
      我点点头,追月自去铺床。晚睡是我在现代养成的坏习惯,以前和追月住在一处时,为了不影响她休息,我每天都要无限清醒地数几万只山羊才能睡着,如今有了自己的地盘,于是又恢复了夜猫子的作息时刻。追月我本来是打发她先去睡的,可她说非要看着我歇下她才能睡得着,我也只好由她去了,有她陪着说说笑笑,倒也在这漫漫长夜中平添了一份温馨。
      站起身去关窗户,顺便活动一下憋屈了一天的身子。不经意间看到不远处一点灯光,摇曳在无边的暗夜中。
      “追月,那是哪儿?”我转过身问。按照古人的作息规律,这个时候还有灯光还真是件希奇的事。
      追月难以置信地看着我:“主子你嫁过来大半年了,竟然不知道那是四爷的书房?说起来,这段日子,书房里的灯比咱们这儿还熄得晚呢。”
      原来四爷的书房里我这么近,原来她每天都晚眠,我却直到今日才偶然发现。暗叹一声,拿起簪子随手把头发挽起来,套上外面的大褂,向外面走去。
      “主子,三更半夜的,您这是要去哪儿?”追月小跑着追上来问。
      “报恩。”我言简意赅地说。

      “主子,您真的要进去?”追月小声问我。
      我无奈地看着这个一路上已经把这个问题喋喋不休地问了无数遍的丫头:“已经到门口了,为什么不进去?难不成四爷在里面养了老虎”
      “府里的规矩,四爷的书房从来不许女眷进入的,您这么贸然进去,万一……”
      我接过她手里的托盘:“你既然害怕,就在外面等着吧,万一四爷一怒之下把我踹出来你可千万要接住我,反正这是二楼,他总不会直接把我从窗户扔下去吧。”

      四爷的书房和他的人一样,从外面看一点也没有恢宏的架势,走到里面才发现这间貌似普通的屋子还真是大得不像话,本来以为八爷的书房已经够大了,这间屋子却有两个八爷的书房一般大,四周高大的书架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的线装书,数量几乎可以和大型图书馆的藏书相媲美,屋子里飘荡着和平日四爷身上一样的淡香,清淡恬静,据说是一种名贵的藏香。丝丝凉风从敞开的窗户吹进来,在这个微凉的夏夜,四爷居然就只穿着一件单衣,靠在椅背上——睡着了。趁他看不见的时候,我丢过去一个鄙视的眼神,他们兄弟还真是一个样,为了一把椅子累死累活,虽然那把椅子金光闪闪是很气派,可是难道比自家的身体更重要,没听说过“身体是革命的本钱”?鄙视归鄙视,我还是放下托盘,拿起旁边的一件外裳轻轻披在他身上。许是动静有点大了,四爷蓦地睁开眼睛,乌黑的眼睛定定地看着我。我尴尬地挠挠头,刚要说话,却见四爷露出一丝自嘲的笑,喃喃地说道:“我又在做梦了。”我心一酸,轻轻握住他的手:“四爷,天凉了,到塌上歇着吧。”四爷眼中的微茫的迷糊瞬间消失,黑得深不见底的眸子熠熠地盯着我:“彤儿,你怎么在这儿?”言语中有惊喜还有一丝恍忽的不确定。我端起那碗我劳心劳力熬出来的紫菜粥放在他面前,一边帮他整理桌上散开的公文,一边嘟囔着数落道:“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是不会照顾自己,虽然是夏天,可也不能大半夜的坐在风口睡觉啊,这万一招了凉,肯定闹得整个府里鸡犬不宁……”感觉到身后炽热目光直直地射在我背脊上,我僵硬地停了下来,然后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咬下来,我和四阿哥虽然名为夫妻,但毕竟只是有名无实,怎么可以说出如此老夫老妻般温情脉脉的话……正懊恼间,突然感到一只有力的手拉向我的胳膊,我被迫旋过身子,一阵眩晕后发现自己已稳稳地坐在四爷怀里,我第一反应是立刻窜起来,他的一只胳膊却紧紧圈着我的腰,令我东单不得。我的脸上迅速升起一片火烧云,只能低下头,却不知为何,再没有多余的力气推来他。他的手抚上我的脸,我轻颤一下,不禁抬起来望着他依然如深潭般沉静深邃的眸子,感受着他微凉地手指在我脸上撩起燎原之火。蓦然间,他的手撤离了我的脸,摊开手掌放在我眼前,几抹灰黑在干净的手指上分外醒目。一定是刚才熬粥的时候把煤灰弄到脸上了,追月这个丫头居然也不告诉我。发现四爷眼中隐约的笑意,我的脸更红了,急急地站起来,小声说了句:“那个,您早点歇着吧”就逃也似地冲出了书房,自动把身后那声低笑过滤掉。

      “追月,你干吗不停地瞅我,我脸上还有煤灰?”我挑着眉问追月,这个丫头,害我在四爷面前丢脸的帐还没算呢,还敢这么笑嘻嘻地瞅着我。
      “噗哧”,追月笑出来,“回主子,您脸上的煤灰是没了,不过,您的脸怎么这么红啊?”
      听出她故意拉长语调的调侃,我没好气地说:“你眼神倒是很好,居然大晚上还能看出我脸红,赶明儿罚你去厨房抓米虫。”手却不自觉地抬起摸了摸发烫的脸,有那么明显吗?!

      听到熟悉的脚步声,我会心地笑笑,放下手里的书,吩咐追月让厨房把晚膳端上来。自我嫁进来以后,四爷只要人在府里,大都会来我这里用膳。帝王之家从无藏得住的秘密,四爷从不在我房里留宿,这件事虽然由于四爷的压制,至今没有传到宫里,可在这府里,却是公开的秘密,只是大家心照不宣地没有说穿。若是没有这些日常细微却意味明显的袒护,我又怎么可能在这人人一颗富贵心,两只势力眼的豪门大宅里生活得如此舒心惬意。
      桌上的菜虽都是家常菜,但那扑鼻的香味已经引诱得我口水都快流出来了。若说我从丫环升格成侧福晋以后最大的福利就是吃的以前好了。真不知道外面怎么会流传四贝勒府异常节俭的谣言,真是人生观价值观不同啊,是俭朴,不过是和某些骄奢淫逸的阿哥比起来,要不怎么说人民群众是最好骗的呢,也不想想堂堂一个皇阿哥再俭朴,也是寻常百姓难以想象的锦衣玉食,以后谁再敢我说四贝勒府每餐吃青菜豆腐,我非拿豆腐砸死他不可。勉强压下风卷残云的冲动,眼巴巴地等着四爷先动筷子。虽然我对封建时代的男尊女卑嗤之以鼻,但是面上的规矩还是要做全,尤其是当着这么多下人的面。四爷随手夹了一筷子菜,眼睛却看着我,忍着笑意说道:“嗯,今天脸上比较干净……”连站在一旁的追月都忍不住笑了。我的脸“腾”地红起来,忙夹了一筷子看不出原料的菜塞进嘴里,掩饰尴尬。
      “咳咳咳……”一口菜刚吃下去,辛辣的味道立刻从我的口腔蔓延到喉咙、肠胃。这什么厨子啊,能把辣菜做得一点辣椒都看不出来,我伏下身子觉得咳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因为我们家有遗传胃病,所以我从小一点辛辣的事物都不能吃,嘴馋了偷吃一口的代价就是胃疼好几天,没想到简彤居然也有这个毛病,她不会真的是我的前世吧。一只手伸过来扶住我,另一只手轻柔地拍着我的背脊,我心里一暖,是四爷。追月忙倒了杯水,四爷接过来,我就着他的手喝了两口才觉得那辛辣被冲淡了一些。”
      “这菜是辣的?”冷冰冰的语调,连我也被吓了一跳,被问到话的下人们就更不用说了,扑通扑通跪了一地,都说四爷治家极严,今儿可算见识到了。
      “不是早就交待过你们彤主子这儿的饭菜一点辣椒都不能放吗?爷的话你们都听到哪里去了?”四爷依然冷冷地说。我却一怔,原来他早就知道我不能吃辛辣的食物,难怪大婚那日的合卺酒不是传统的花雕而是甜甜的果子酒,难怪这近一年里我从来没吃过一口辣菜。
      追月跪着小声回道:“回爷的话,本来是没有这道菜的,是主子吩咐加几道爷平日爱吃的菜,所以厨房才做了……”
      扶着我的手那轻微的颤抖让我回过神来,看着跪了一地的下人,这才想起来这儿还有一大帮被我连累的人呢,忙直起身子笑道:“四爷别怪他们了,菜的确是我让加的,我虽不能吃,您却能吃呀。”说着讨好地夹了好几筷子菜堆在他面前的小碗里。四爷看了我一眼,面色终于和缓了些,挥了挥手让跪着的人起来。我松了口气,眼风一转,却扫到门口站着一个瞧着眼生丫头,仔细想想,竟是年氏身边的,叫什么珍珠还是翡翠的。四爷顺着我的目光看去,眉头微微皱了皱,问道:“有什么事?”
      “回爷的话,太医刚刚来诊断过,我们主子有喜了。”
      “哦?是吗?去福晋那儿把宫里的补品拿些给你主子补身子,你们要好好伺候着知道吗,出了事小心脑袋。”虽然严厉地交待,可是看得出来四爷很高兴,这也难怪,他前几个孩子都早夭,甚至长子弘晖也在去年患病夭折,子息单薄已成了他的一块心病,这个时候年氏怀孕的喜讯还真是一剂良药。只是,想起年氏那张扬跋扈的样子我就心里不爽。
      那丫头禀完了事却还不走,我奇怪地问:“还有事儿。”她却根本不理我,只对四爷说:“太医说主子胎位不正,爷是不是过去瞧瞧。”四爷想了想,对我说:“彤儿你先吃,我去去便回。”说完便起身离去,年氏的丫环忙紧紧地跟在他身后,出门前回头看了我一眼,眼中写满得意和挑衅。
      我叹了口气,放下筷子。追月过来劝道:“主子何必和这种人治气,您快用膳吧,吃了凉的又该肠胃难受了。”我摇摇头:“四爷不是说去去就回么,等他回来一起用吧。”
      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四爷没有回来,却发现他的长随冯七儿在外面鬼鬼祟祟地和追月打眼色,我淡淡地说:“有什么事进来说,这屋里没人会吃了你。”冯七儿磨蹭着走进来,站在我面前嗫嚅着说:“彤主子,四爷说他……”
      我了然地笑笑:“说他陪年姐姐用膳了是不是?”
      “主子英明。”
      我挥挥手让他退下。举起筷子,面对满桌子美食,却突然没了食欲,于是放下筷子,说:“追月,撤了吧,我不想吃了。”追月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地带着人把桌子收拾干净。
      那晚,四爷书房的灯没有再亮起,那晚,我唯一一次在十点之前钻进被窝,揉着胃酸分泌过量的胃,我咬牙切齿地发誓,我这辈子再吃辣椒我就是猪!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