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三章】见此良人（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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毡帐被包裹在鲜美的羊汤味儿里，两只小狼闻到香味，兴奋得在毡毯上打滚，两双圆溜溜的眼睛直盯着高氏手中盛满乳白色汤水的陶碗，还不时舔舔舌头。
阿珩向来喜欢喝母亲炖的羊汤，每到此刻，都会露出一副馋猫样，但今日她却怎么也提不起精神。两只小狼一看到陶碗递到了她手中，便踮着小步子跑到她脚下蹭来蹭去。阿珩摸了摸它们毛绒绒的头，从碗中挑出羊骨扔到脚下。两只小狼一扑而上，各扯一端，谁也不肯让谁。
“团团、绒绒吃得多香啊，你怎么还不动口呢？”高氏一手搭着她的肩，轻声道，“快吃吧，一会儿阿耶回来，你又嫌吃不够。”
阿珩却朝她嘟囔道：“阿娘，这都入冬了，为什么阿干还不回来？”
在她印象里，高欢自洛阳来回一趟，从来没有慢到如此地步。
“阿干年纪也大了，男儿郎总要成家立业，你可不能还像小时候那样整天缠着他。说不定他在洛阳遇到了贵人，现在正着手做一份大事业呢。”
“可是……可是狼王的故事，我还没听够。”阿珩闷声道，“阿耶总待在军营里，你又有一大堆事忙，没人陪我玩……”
“难不成你阿耶真把你惯坏了？小珩，你可是个女儿家，别整天想着跑出去打猎赛马，跟周围的阿姊们学学针线活儿、唱唱歌，不也很好吗？”
“我不要！”
阿珩正生闷气，高氏却牵引她的手探向自己的小腹。
“阿娘，你的肚子会动！”
高氏温声笑道：“再过七个月，就会有人陪你玩了。”
“是弟弟还是妹妹？”阿珩眼睛一亮。
“小珩希望是弟弟还是妹妹呢？”
“我想要一个弟弟！”话刚落地，阿珩又慌忙虔诚地双手合十，“不不不，撑犁天神，我不要弟弟了。男儿不是参军打战就是背井离乡，还是赐我们家一个小妹吧，让她能够平平安安地陪在阿娘身边……”
高氏慈爱地抚摸她的头，随后也双手合十，默默向天神祈祷。
脚底下的两只小狼把羊骨扯断后，双双趔趄摔在地上。毡帐门帘被掀起一角，叱奴昭钻入帐中，搓了搓冰凉的手：“好香啊，小馋猫又在喝羊汤了？”
高氏盛满一碗羊汤递给他：“喝汤吧，外头冷，正好暖暖身子。”
“好喝。正好沾沾阿珩的喜气。”
叱奴昭一口气喝尽后，从腰侧拔出一把剑，寒光乍起，惊得阿珩瞪直了眼。叱奴昭将剑收入鞘中，捧到她跟前，轻声道：“摸摸吧，我特意请人给你打的。”
阿珩连忙伸手去抚摸剑身，冰凉的触感自指尖传来，她的眼眸中闪现惊喜的光亮。
“小珩，生辰快乐。”她听见父亲轻声对她说。
阿珩激动地扑到父亲怀中，叱奴昭险些朝后仰倒，连忙稳住身体将女儿抱紧。阿珩搂紧父亲的脖颈，靠在他肩上高呼：“谢谢你，阿耶！你是天下最好最好的阿耶！”
叱奴昭将她放下，“为它想个名字？”
“名字？”
“对啊，”叱奴昭勾了勾她的小鼻子，“就像你一降世，阿耶阿娘给你取名叫‘珩’，就像你的小狼，都有自己的名字。有灵魂的东西都要有自己的名字，否则这一生会漂泊无依。你为它取个名字，它就会有剑灵，这样的剑使起来才是有灵气的，它认主人。”
“那阿耶的剑叫什么名字？”阿珩的眼睛里亮起好奇的光点。
“碧血，因为它有忠义之魂。”
阿珩仰头想了想，“那我要叫它……追风！”
“追风？”叱奴昭轻声问，“为什么呢？”
“因为阿耶说过，剑式要快快快，像风一样。”
叱奴昭笑了：“看来没白教你。夜是狼的眼睛，风是狼的速度。追风……好，我们就叫它追风。”
“追风，追风！我的剑灵叫追风！”
她将长剑紧紧抱在怀中，在帐内又蹦又跳。
高氏忙道：“好了好了，别光顾着摸剑，先把羊汤喝干净咯，否则我要把追风拿走咯。”
阿珩立马听话地坐下，咕噜咕噜地把羊汤喝个干净。高氏偷笑着朝正在掰羊骨的叱奴昭瞥了一眼，又连忙替阿珩再盛了些羊骨羊排。
阿珩嘴上虽嚼个不停，但眼睛却不时偷瞄那把静静躺在膝上的长剑，恨不得马上把羊汤喝得一干二净，然后拿起长剑好好耍几招。自从学剑以来，叱奴昭指点她剑式，从来都只让她用一把轻木剑，连她想用用叱奴昭的佩剑都没被允许，说是铁剑重，她年纪尚小举不起来，怕伤到她自己。于是她总在渴望自己能够长大，总在渴望能够拥有一把真正的剑。
今天终于心想事成了，她心中窃喜。手中的羊骨掰了好几次都没成功，掰得她心里都冒火了，正打算抽来匕首直接斩断。谁知叱奴昭却将她手中的羊骨拿来，手指一使劲，羊骨便断成两截。
“草原的儿女如果连掰羊骨都学不会，那还怎么有力气拿起一把剑？”阿珩面露愧色，嘟嘴不语，叱奴昭又递给她一块羊骨，“你学着我的样子，多练几回。小珩，记着，只有学会怎么又快又好的掰断一根羊骨，才能吮吸到藏在骨中最鲜美的汤汁。”
阿珩照他的样子，两只手各执羊骨一侧，手腕一使劲，只听清脆的一声，犹如枯枝折断的声响，羊骨在手中便裂成两半，里头鲜烫的汁液溅在她的手指上。阿珩被烫得倒吸一口气，连忙舔尽手上的汤汁。叱奴昭和高氏在一旁看着，也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这羊骨被你掰得，让我看着都觉得吃力。”叱奴昭揶揄道，“宇文将军家的小子，年纪还没有你现在一半大的时候，那手劲，啧啧啧，掰得比我们营里的人都要快。”
阿珩满脸不悦地轻哼一声，将手中掰断的羊骨分给身边趴着的两只小狼。
“是黑獭【1】吧？” 高氏听到这话，头也不抬就问，“整天听你叨叨他，明明是宇文肱的儿子，你跟他倒比跟自己家姑娘还亲……”
叱奴昭放下羊排，嘿嘿一笑：“好歹也算我看着长大的……你还真别说，军营里长大的小子就是跟牛羊堆里长大的不一样！这几日黑獭跟随宇文将军演习排阵，我在一旁瞅着，越瞅心里越觉得这小子有大将的样子。这个年岁的孩子我看过不少，军营里几个将军膝下也不止一两个，我偏偏就觉得这孩子比他们都强！”
叱奴昭见阿珩半天都不插一句话，小嘴抿得正紧，也不知是何表情，便笑眯眯地拍拍她的肩膀：“小珩，什么时候我带你去军营里瞧瞧。”
阿珩撇开头去逗两只小狼，叱奴昭干笑两声，冲高氏道，“你说对吧，说不定俩孩子还能闹到一块儿，咱家姑娘也能学点样子。”
高氏斜了他一眼：“得了，你也想得起她是姑娘。姑娘家的，就别把她老往那铁疙瘩成堆的地方拽，省得惯坏了脾气。”
“能惯坏什么脾气？”叱奴昭扬声道，“我们叱奴家的孩子，不管是姑娘还是小子，自打落地，都是一窝狼脾气！狼的眼里，没有男女之别，只有强弱之分，要在乱世里多活一刻，就要拼劲全力让自己变得更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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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束日光从原野的另一端出现，慢慢扫过整片原野。
牧野风声平地起，霜色将草原染白，如铺上一层冰晶，在日光下闪闪发光。几片低矮树林散落在草场上，马毛凝霜，牛羊如云团，与铺满冰霜的原野近乎融为一体。
一大早阿珩就迫不及待地拿着追风剑跑出毡帐，两只小狼兴冲冲地跟在她身后，跑几步滚一阵，再一起身，绒毛上便沾着一层霜晶。
阿珩挥舞长剑耍起剑式，剑光在日光下闪动，削断的草木枯枝如雪絮般飒飒落下。两只小狼一路追逐着长剑反射在原野地上的光影，跑跑跳跳，玩得不亦乐乎。这是她第一次用这样一把精铁打制成的好剑，一开始激动地挥舞不停，不一会儿手腕就有些酸痛，只得拖着长剑朝前走，剑锋在草地上划出长长的一条直线。
小狼见阿珩把长剑放下，这才感到有些疲累，气喘吁吁地跟在她身后。
阿珩走累了，一回头才发觉毡帐都消失了，不知不觉中已经离家很远了。巍峨的长城【2】犹如巨蟒伏身于山坡上，戍堡的挺拔身姿屹立在眼前。
太阳已经爬到了云端，洒下的阳光却没有一丝暖意，原野上的冰晶仍在散发刺眼的光亮。阿珩小心翼翼地用衣袖擦去剑身上沾着的草木屑。辽阔的原野上正悠悠走过一群羊，慢腾腾得像是天上行走的云。马上的牧人高举套马杆走在羊群里，好像坐在云端上飘。
阿珩往草地上一坐，悠然观赏起草原上宁静的风光来。两只小狼习以为常地蹬着爪子，爬上她的腿，往她怀中一缩，相互依偎着休息。羊群悠悠地飘向远处，目光可及的原野边际像是胃口大开的一张巨嘴，将成片的羊渺无声息地逐步吞入腹中。而那群羊没有丝毫怯意，从容地奔赴而去。
原野边际腾腾升起一阵烟雾，像是被吞入的羊纷纷化为云烟消散了似的。那团烟雾绵延数里，如一排绵延的旗帜在标识原野的界线。远处的羊群中突然传来骚乱的惊叫声。羊群像是被骤起的狂风吹散的云团，惊恐地朝四周奔逃。牧人骑着那匹快马，飞速往回跑，嘴里还不停地呼喊着什么。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第三章】见此良人（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