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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第二十八章】浮云蔽日(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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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请容末将一语。”于谨拱起被缚的双手,“所谓停军中山便是裹足不前之语,实乃构陷。战事瞬息万变,贼众狡诈,惯使阴招,致使我军折将损兵。一味冲锋是莽夫之勇,兵法之大忌。广阳王殿下爱兵如子,怎愿用无意义的流血来展示骁勇?如今鲜于修礼纠合六镇流民叛乱,实力大增,停军中山,无非是权宜之计。”
“权宜之计?”元徽冷哼道,“却不知广阳王还要权宜多久?陛下的话说得好啊,剑不能为我所用就不是好剑。但臣倒是觉得,不能因祸而罪剑,持剑之人才是祸首。”
于谨强忍怒意,继续陈说:“广阳王殿下已有御敌对策,天时地利人和,自然要等时机降临。殿下率领将士在定州,既要忍受天灾为患,又要忍受人祸作乱。白日浴血奋战,不畏刀光剑影;夜晚枕戈待旦,不惧霜风雪雨。稍不留意,就是人头落地。其中艰苦辛酸,在座有几人知?敢问陛下,此不谓忠纯何谓忠纯?隐于安乐而刺忠纯者,此不谓奸佞何为奸佞?”
“于谨,忠纯和奸佞岂能由你一人之辞判别?”元徽针锋相对,“陛下,您别忘了,广阳王怠职之事可不只是这一回。不久前,台使刘审才弹劾广阳王放纵贼众。那些贼众都逼近中山了,广阳王偏偏按兵不动,反倒让讨贼失利的太守赵叔隆顶上前,这不是白白去送死吗?”
于谨怒道:“城阳王殿下,请您不要信口雌黄!”
“我信口雌黄?”元徽笑道,“是了,我倒是忘了另一茬了。那群贼众不就是恒州来的,当初非要闹着让广阳王来带领他们呢,啧啧啧,广阳王还真是深得民心,连畜生都抢着要到他麾下。难怪广阳王按兵不动,这不就是‘自家人不打自家人’吗?等送了赵叔隆的人头,再‘无可奈何’地被贼众推为首领,这倒是一步好棋。”
“如果广阳王殿下有心领贼造反,当初就不会上书乞还京师!”
于谨刚要张口反驳,却见一身板精瘦的大臣出言反驳。他认得这个人,正直刚硬,正如他笔挺的身板。他身为御史中尉,执法铁面无私,皇亲国戚都无法令他手下留情。在旁人眼中郦道元是个酷吏,在此刻于谨的眼中,他是个真正的直臣。
元徽显然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反驳者措手不及,思绪顿时被打乱。
“城阳王殿下,请恕下官多言。”郦道元话语有礼却冰冷,“您这样猜测,了无根据,说轻了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说重了您这是有意误导陛下,公报私仇。”
“误导陛下?”元徽咬牙道,“郦道元,你搞清楚,当初是谁在恒州对一群反贼施恩布德?他麾下一群北人,他自然心里向着北人。但我跟他不一样,我心里向着陛下!行,君子坦荡荡,他元渊不是忠纯之臣吗?好,那请他的左膀右臂于将军好好解释解释,他为何停军中山?是不是另有所图?”
“末将已经解释过了,停军是权宜之计,殿下心中已有对策。”
“既然已有对策,为何不出师征讨?”
“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那所谓的对策究竟是什么?”
“军中机密,恕末将不能相告。”
元徽突然大笑起来:“于谨,你说你们忠纯。可如今陛下就在眼前,你却含糊其辞,这是忠臣所为么?”
于谨义正言辞:“末将请陛下恕罪。末将乃军中之人,自当严守军令,除非主帅,谁问也不可说。倒是有一句话想问城阳王殿下,您既说君子坦荡荡,敢问您可是君子?”
“本王自然是君子!”
“既是君子,为何在人背后刺冷刀?”于谨的目光坦然望向端坐的天子与太后,“城阳王曾对太后言‘广阳以爱子握兵在外,不可测也’。致使太后敕令章武王潜相防备。敢问太后,可有此事?”
“不错。”萱仪愕然,不知何时自己的话头竟有种被他牵着走的趋势。
“只是城阳王不知,广阳世子自小与末将师徒相称,随行军营不过日常而已。”于谨道,“只是太后也不知,战场上浴血奋战过的人总是肝胆相照,一生不再有相疑。广阳王与章武王情谊深厚,怎会因此而生间隙?请陛下想想,当一个为您出生入死的人看到这么一封敕令时,心该如何寒凉?殿下心寒,但并未因此而放弃职责,只是不再意气风发,生怕一举一动到了旁人眼中是别有所图的预兆。”
“这就是为何殿下屡次按兵不动的根本原因。”
于谨的话如寒石落地,铮然作响,震动在座之人的心弦。
“这是借口……”元徽目光向四处张望,寻求其他朝臣的拥护,“借口!”
于谨毅然望向御前:“这不是借口。出生入死的战士不仅要坚锐的兵甲,更要坚实的后盾,才能无后顾之忧地冲锋陷阵。陛下,倘若前后无忧,众人一心,贼寇不日平定,山河从此稳固。”
“臣附议。”郦道元率先上前。
“臣也附议。”
“老臣附议。”
……
元诩见萱仪岿然不动,不知该如何表态。目光扫过之处,尽是附议之臣。
当他正欲开口之时,有一清瘦的身影出席上前,声音亮如清泉滴石:“臣元子攸附议。”
“陛下,臣是直言进谏啊!刺史杨津正在定州,他的话您总相信吧?是、是元宝明亲口告诉他的,说贼众已经蓄谋拥立元渊登基……”
“城阳王殿下,”郦道元厉声斥道,“切勿为一己私仇而在歧路之上越走越远啊。”
“郦道元你个老匹夫——”
另一朝臣道:“殿下,您与广阳王殿下的私人恩怨,那是你们两个人的事。可您如今为了个女人就要诬陷广阳王,在御前满口谗言,危及的可是整个大魏。孰轻孰重,还请您斟酌清楚。”
“是啊,殿下。”另一人又插嘴道,“这不过是些捕风捉影的事。再说于谨将军也是您王妃的亲兄长,你们俩既是姻亲之家,何必如此针锋相对?”
“原来是这样啊。”元诩拍拍元徽的肩,不顾他脸色发青的尴尬样,嬉笑道,“此事朕也略有耳闻,城阳王,朕还以为是什么事让你如此耿耿于怀呢。唉,不就是为了个女人吗?只要你开口,朕马上挑拣绝色乐伎送到你府上,你看如何?”
“陛下!”元徽气得额头直冒青筋,敢怒不敢言,“恕臣无礼,先行告退!”
“唉,城阳王……”见他匆匆离去的背影,元诩故作可惜道,“真是,这么好的机会都不要……”
大臣们似乎看惯了天子这副嘴脸,一副习以为常的表情。
“皇儿,闹够了。”太后的目光落在于谨的双手上,“解开。”
卫兵手忙脚乱正要替他解绳索时,于谨稍一挣扎,绳索自己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