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5、【第二十五章】为虎作伥(1) ...
-
孝昌元年,破六韩拔陵叛军重创前来平叛的河间王元琛之军,围广阳王元渊于五原,迫使元渊北撤朔州。眼看魏军节节败退,叛军士气更盛,然而破六韩拔陵部下却为了争功而频起内讧。
见此情形,元渊派大将于谨说服叛军中的西部高车酋长率部归附,而河间王元琛处也接纳了近三万因内讧而倒戈的叛军之部。叛军虽不败而人马锐减,不久柔然可汗阿那瑰率部大败叛军于五原,叛将破六韩孔雀阵亡。破六韩拔陵见此,只得率部南下躲避柔然,不料元渊早有埋伏,与柔然军两相夹击,大破叛军二十万主力,破六韩拔陵不知所踪,有人说他已经阵亡,有人说他仍活在世上。
轰轰烈烈的六镇叛乱就此告终,朝廷下诏分徙降户于冀、定、瀛三州就食。破六韩拔陵部因此分散如沙,再难凝聚成势。然而降户怨怒仍在,同年八月三州内再度燃起反叛火苗。原柔玄镇兵杜洛周聚集不满的流民在上谷举起义旗,沿用破六韩拔陵的年号“真王”,很快便招揽了一大批人马。
高欢本携亲眷同僚归附杜洛周,然而很快杜洛周刚愎自用的本性便暴露出来,自立为王后妒贤嫉能,一意孤行独断战事,甚至还肆意杀害反对自己的部下。眼看这场起义即将“变味”,高欢与姊夫尉景几人决定暗杀杜洛周,重新推举义军领袖,然而杜洛周却及时察觉。
暗杀失败后,高欢等人只好趁夜逃出上谷,但杜洛周向来睚眦必较,很快便派出杀手尾随其后。拖家带口的逃亡注定摆脱不了轻骑追寻的杀手,只在河边休憩片刻的功夫,警惕的尉景便很快地察觉到紧随而来的马蹄声。
“两里外,至少百人。”尉景伏在地上听毕,连忙吆喝众人,“快上马!”
娄昭君闻言,连忙将两个孩子抱上牛车,叮嘱长女高微照顾好弟弟。高微很懂事地点点头,将弟弟高澄护在身后。但年仅四岁的高澄似乎并未察觉周围气氛的紧张,仍捧着那盛满清水的叶片不肯放手。
“听姊姊的话,把叶子扔了。”高微学母亲日常的语气,故作严厉地对弟弟说。
“不要!”高澄小心翼翼地护住叶中盛满的清水,“我要喝水。”
“要喝就快点喝完,一口气喝完。”
周围的人已经上马,娄昭君不敢拖慢行程,也无心理会孩子们间的吵闹,只是在驾起牛车之前飞快地叮嘱一句:“阿惠,路上要听姊姊的话。”
高澄嘴上应得快,转头却对姊姊做起鬼脸,“现在不渴,一会儿再喝。”
高微正欲伸手去夺,然而牛车却颠簸得厉害,险些将她摔出车去。高微小心翼翼地扶住车缘,用手臂围护弟弟,这才渐渐将二人稳下。然而高澄却对此刻的危急丝毫不知,津津有味地喝水之时,不忘向姊姊得意地眨眼,仿佛在这场争执中取得绝对胜利。
杀手很快出现在身后,成群的黑骏马用马蹄腾起黄尘,迅猛地朝逃亡的人追来。
“姊姊你看,好多马啊!”高澄指向那群追来的杀手,一时之间竟忘了手中的清水。牛车正巧在此时压过一块巨石,盛满清水的叶片霎时间飞出车外。
“我的水!”高澄本能地去抓那飞出的叶片,却不料被一起摔出了牛车。
一切发生在突然之间,待高微反应过来之时,高澄的身影已经离牛车越来越远了。
摔下牛车的高澄这才意识到自己身处险境,也不顾身上的擦伤,连忙起身去追赶牛车。高微在车后板处向他奋力伸出手,他却怎么也追不上飞驰的牛车。一回头见那群壮硕的骏马也逐渐逼近,像一面高大的城墙向他倒来,高澄吓得大声哭嚎起来。
“姊姊——”他哭着在牛车后奔跑,像是被猎人追逐的幼兽,“姊姊救我……”
“阿惠!”高微眼看怎么也够不着他的手,也慌急地哭嚎起来,“家家,弟弟掉下去了!”
飞驰的风声把这些声音吹得很零散,娄昭君正为追逐逃亡大队而费力鞭策牛背,却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女儿的哭声,连忙问:“什么?”
“弟弟掉下车了!”高微扯着嗓子叫喊道。
昭君连忙回身查看,车后只剩哭嚎的长女,而车尾不远处,高澄正连哭带跑地呼救。
“家家,兄兄……”年幼的高澄跑几步跌几步,脸上尽是沾水的泥土,“别走,别走……”
发觉身后的人马中起了骚乱,正在前方领队的高欢只好回身查看,却见昭君的牛车正欲掉转方向,而周围原本有序的人马也频频回头张望。飞驰的黑骏马上,杀手们纷纷亮出长刀,眼看将是一场势力悬殊的围攻。
“贺六浑,我们根本打不过他们,你这是……”尉景见他不动声色地搭上弓箭,不由面露惊诧。
“你说得对,我们只有二十余人,其中又有女眷稚子,根本无法和百余杀手正面对抗。”高欢将弓弦拉满,朝高澄的方向瞄准,“牺牲一人,总比全军覆没好。”
“你要杀了阿惠?”尉景惊道,“他可是你儿子!”
“他是我儿子,但我不能为了他害了你们。”
高欢的心如被弓弦紧紧勒住,但想到身后其他逃亡的人,他只能下这个狠心。
还不等他发射箭羽,尉景却朝高澄的方向飞驰而去,拔剑与两个已追上的杀手拼杀,趁其不备,倒挂马背,正欲将哭着的高澄抱上马背。两个杀手见状立马朝他挥剑砍去,尉景怕伤及高澄,连忙抽出长剑抵抗。高欢连忙掉转箭锋,尉景身后袭来的杀手应弦落马。
同路的男子也纷纷抓起弓箭,稀疏的箭雨分散杀手一部分的注意力,尉趁机将高澄护在怀中,朝原路折返。
然而杀手依旧不依不饶,紧追其后。正当此时,突有一队人马侧驰而来,凭借一身坚硬的甲胄冲入杀手之中,与之展开一场正面厮杀。尉景趁机驰返,将高澄重新放回牛车之上。高微见弟弟安然回归,喜不自禁,姊弟俩相拥而泣。
新出现的人马身份未明,虽人数上不及杀手一众,但武器配备却是草野出身的叛军所不能及。杀手头目见其皆训练有素,自己的手下在其攻势之下根本没有还手之力,又害怕还有援兵赶到,便吹响骨哨,命令手下急速撤退。
眼见杀手迅疾退走,那一路人马也不恋战,反倒跟在高欢等人身后,似是自动加入他们的队伍。直至入夜,混入密林中,找了个隐秘之地扎营。
那队半路杀出的人马也有序驻守一侧,将他们一行人围护其中。高欢正疑惑他们的身份,却见那领头之人主动前来,面胄才刚摘下一半,娄昭君便激动地叫道:“菩萨,你怎么来了?”
那张有八九分相似的脸展露在火光下时,众人皆惊奇不已。
娄昭甩了甩手中的面胄,将上头的血迹抹去,“姊姊有难,我这个当弟弟的怎么坐得住?”
“可是,父亲他们……”
昭君正说着,突见一只蛾子扑到眼前,幸亏娄昭眼疾手快将其拍落。
“你就放心吧,父亲早就不生你的气了。”娄昭将蛾子碾扁后,顺手朝外头驻守的人马指了指,“看到没?那可是父亲手下的人马,如果没有他的准许,我怎么可能带出来?”
“我不是怕他生气,只是担心这六镇叛乱,会不会祸及平城……”昭君不安道,“阿喜告诉过我,如果六镇失守,平城也会陷入绝境。”
“平城的确受叛乱危及,而且柔然铁蹄也早就踏过平城了。”娄昭道,“不过你知道,父亲的鼻子一向灵得很,沃野刚起祸乱之时他就嗅到危险了,一早就带着家人跑到偏僻的地方躲了起来。我呢,实在是在那鬼地方待不下去了,宁可出来闯闯,也不愿做只缩头乌龟。父亲知道我的脾气,也没怎么阻拦我。不过听说我要去找你后,便将手下这些人交给我了。”
“都怪我,这些日子也没给家里寄信。”昭君愧疚道,“害得千里迢迢之外,父亲还得为我担忧……”
娄昭叹了口气:“你就别说这些了,把手伸出来。”
昭君本能地避开目光,“做什么?我可没空跟你玩闹。”
“别以为我不知道,”娄昭直接抓起她的手,果真见那双手上尽是缰绳勒成的血痕,“快把伤口处理好,不然我的手也得跟着痛下去。”
“这兵荒马乱的,你不跑出家门乱闯,还在乎这点痛?”昭君教训道,“父母在,不远游,阿姊以前教诲你的话,你难道从没记在心上?”
“我们是一母同胞。”娄昭轻哼道,“可你别忘了,当初若我早出娘胎一刻,长兄如父,该听话的就是你了。别老仗着姊姊的身份教训我!”
“你!”
“我为什么千里迢迢跑来这里,还不是因为你!”
“父亲面前说说就罢了,在这里你少拿我当借口。”昭君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其实也想来凑凑起义的热闹。菩萨,我可提醒你,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脑袋随时都会掉的……”
“行了行了,”娄昭不耐烦道,“好男儿一身热血,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谁像你这么婆婆妈妈,还想着头掉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