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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第二十四章】暗香浮动(1) ...

  •   骏马刚步过永桥时,一声啸天象鸣荡水而来。肩扛马槊的高昂引颈遥望,只见前方水岸四柱华表对立,上有凤凰浮雕若冲天状,跃跃欲飞。洛水南岸青槐荫陌,绿柳拂堤,树下是白花花的鱼鳞,在夕阳下晃得人睁不开眼。

      这里正是四通市西角,彼时已近市禁之时,买鱼之人仍络绎不绝。又一声震耳的象啸传来,□□的马不安地踏着蹄子,而来往的人却对此视若罔闻,各买各的鱼,各吆喝各的摊。

      “永平二年时乾陀罗国曾进贡一头肤若凝脂的白象,背上还设有五彩屏风与七宝坐床,先帝很喜爱,将它养在乘黄曹中,时常带着亲信宠妃骑它出游。”策马紧随其后的元子攸道,“可这头奇物只要一放出来,逢树便拔,逢屋必毁,吓得百姓避退三里。当时朝臣见此皆有谏言,只是碍于高肇,皆苦劝无果。最后是清河王以扰乱民生为由,声称要斩杀白象,高肇为此与他在门下省大吵一架,闹得沸沸扬扬。先帝见此只好退让,将白象贬至此地供养。”

      “难怪清河王故去这么久,仍有如此民望。”高昂感慨道。

      元子攸叹息道:“是啊,如斯贤王,世间不得其二,否则如今大魏也不会变成这副模样。”

      “但依敖曹所见,清河王虽已故去,洛阳却还有一位长乐王。”高昂将马槊横过鞍前,抱拳道,“长乐王殿下,当初敖曹入宫行刺,不幸中伏,若无殿下大义相救,敖曹只怕早已殒命西游园。这段日子承蒙您的庇护,敖曹得以在王府安心养伤,叨扰甚多,殿下全无怨言,敖曹心中不甚感激。若非兄长催归,敖曹情愿从此侍奉殿下左右,以报殿下大恩。”

      元子攸见他一派江湖豪气,也不由自主抱拳回应:“高兄不必多礼,昔有荆轲刺秦,萧萧易水壮士死,豪情义气流芳百世。今有佞臣乱政,子攸生为皇族宗室,却有所顾念,无法为国锄奸。虽然做不成大事,但这等小事还是不在话下的。只是这段日子,朝野内外祸乱频出,子攸不得不奔走内外,以尽职守。若是在礼数上怠慢了高兄,还请阁下海涵,来日若有缘再见,子攸一定自罚三杯赔罪。”

      “殿下言重了,这段日子殿下招待周到,敖曹不胜感激。”高昂笑道,“听闻伊洛之鱼美味异常,若是殿下心里真的过意不去,下回洛阳再见,只能让殿下破费,请敖曹烹鱼下酒,以解口腹之馋。不知殿下意下如何?”

      元子攸就喜欢如此江湖快意,“那便这么说定了,谁若是食言……”

      “子攸,不得无礼。”

      身后静立的牛车中传来女子温婉的声音,元子攸连忙上前掀开前帘,“姊姊,你终于醒了。”
      牛车中的女子正是元子攸的长姊元莒犁。虽说只是庶出,但因生母早逝,从小寄养在彭城王妃膝下,与元子攸等嫡出弟妹走得亲近,俨然如一母同胞。彭城王元勰早年受高肇之谗而殒命时,王妃李氏怀有身孕,孱弱无依,全靠元莒犁陪侍左右,帮忙照看几个弟妹,这才挺过了最艰难的时刻。因此莒犁虽为庶出,但在彭城王府却得到所有人的礼遇。

      生母李氏前些年撒手人寰后,元莒犁一直如母亲般照顾手足骨肉,以至于虽当风华茂年,却始终未肯出嫁。元子攸心中对这个庶出长姊很是敬重,但也时常为她的终身大事担忧,毕竟二十三岁这个年纪,放在大魏早该为人妻母了。

      莒犁拒嫁自然也有别的考虑。彭城一门本就以才气著称,父亲元勰当年又是宗室翘楚,出身于此的她难免眼界过高,对一般流俗总嗤之以鼻。

      除此之外,也许是这些年操劳过甚,某日元子攸发现正在窗前绣花的长姊竟然跪坐睡去,本以为是偶然,谁曾想这种情况却越变越频繁,有时姊弟俩正在谈话,莒犁突然便不省人事。宫中御医请来,也只说是罕见的瞌睡症,别无他法可医。元子攸访求名门医者多时无果,莒犁却似乎从未将此病挂在心上,只说:“医不好也罢,王府内这些已经够我懒活一世了,只要日后你们多回来陪陪我就行。”

      元子攸当然不愿长姊因此怪疾孤独终老,但劝归劝,莒犁心中无意才是症结。此番高昂在府中养病,莒犁也出了不少心力,煎药换药,能亲手做的绝不假手于人。子攸暗暗觉得,长姊或许对其有意,见她今日又不辞辛苦坚持来送行,心中更是激喜。

      “幸亏醒得及时,否则此番送行,连招呼都不得打,真是太过失礼了。”寿阳公主元莒犁纤手扶帘,笑道,“莒犁身累怪疾,让高郎君见笑了。”

      一向刚直粗犷的高昂闻言,竟一时不知所措,“公主言重了,这段日子得蒙公主照顾,敖曹心中本就过意不去。今日公主又亲自为敖曹送行,敖曹真是不知该何以为报。”

      “有什么不知的,”元子攸笑道,“今后有空常往来,到洛阳与我姊姊叙叙旧,就算报答我姊姊一片心意了。”

      “子攸,别胡说。”元莒犁故作严肃,却没发现早有红云飞上脸颊。

      高昂只疑那是夕阳残照留在寿阳公主脸上的余晖,爽朗笑道:“一定一定,说好回来一定回来。公主,殿下,时辰也不早了,敖曹也该告辞了。他日山水有相逢,只要二位开口,敖曹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高兄,再会。”

      元子攸抱拳相送,见那永桥流水悠悠,风吹花树扰扰。那柄马槊横在他肩头,高昂信马由缰,背影悠悠远去时,长啸比象鸣更为豪壮,如塞外风沙席卷荒原:“萧萧易水寒,壮士歌悲壮。象啼长天阔,伴我好还乡——”

      “再会。”元莒犁倚帘呢喃道,目光随那人远去,无意间却发现不远处人头攒动,看样子似乎是在四夷馆附近,“子攸,你看。”

      元子攸循声望去,“想来应该是江左有客远来,正入住金陵馆中。”

      “江左?梁国如今与我们交恶,岂会有人愿意前来?”

      “姊姊,还记得前些日子元法僧以彭城叛梁一事么?”元子攸道,“朝廷诏令永宁伯郦道元为持节前去平叛,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那梁国皇帝萧衍次子萧综,本被派来接手彭城镇守前线,没想到他却连夜叛逃而来,成了我大魏的座上宾。”

      元莒犁闻言,鄙夷道:“身为人子,叛父背亲;身为人臣,叛国背君。如此竖子,怎配为我大魏座上宾?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子攸,我们还是快回去吧,免得被人污了眼。”

      元子攸姊弟两人前脚刚走,郦道元等人将来客安送入馆后,也已准备登车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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