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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第二十三章】大风起兮(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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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凄冷,从鹰城戍内逃出后,宇文肱凭借对地形的熟知,带领残部及时回转抄路,将身后如豺狗般紧跟的叛贼甩得无影无踪。
此番更易路线的另一个打算,宇文肱决定趁机赶往怀朔,向那里的镇将戍部借来人手,以求能尽快收复武川。怀朔与武川本为唇齿相依之势,再说那贺兰部、贺拔部也算与宇文部连接紧密的姻亲,不可能对此事袖手旁观。
宇文连明白父亲的良苦用心,尽管疲意交加,也不敢停下来休息片刻。但他没料到的是,半途中宇文肱却因疲惫不慎从马背跌落,摔得不省人事。宇文连只好临时肩负起发号施令的责任,赶忙叫停众人,找了块草木掩映处稍作休整。
过了片刻,躺在儿子的怀中的宇文肱才渐渐苏醒过来,一腔悲痛强抑喉中,空张开嘴却怎么也不肯哭出声。宇文连才知道,父亲也有如此软弱的一面,却生怕别人发现他会哭泣。
他的父亲正躲在黑暗里痛哭呢。宇文连心想,心疼地拥抱这个早已两鬓斑白的人,突然警惕地察觉到,有马蹄声正在逼近。
马蹄声正是从他们刚来的路上传来的,宇文连本以为是追来的叛贼,但听起来却人数稀少。那两个人被他们拦截下来后,宇文连惊奇地发现,竟然是戍守怀朔的贺拔胜与贺拔岳兄弟俩。
“卫可孤的人已经把怀朔包围了,莫贺便命我们俩突围出去搬救兵。”贺拔胜道,“看到武川也已沦陷,只好原路返回,没想到能在此碰到诸位。”
“若不是那把莫名而起的大火,武川也不至于一下子被人吞吃。”宇文连扶额叹道,“我们的亲眷都还留在戍城内,可如今怀朔势危,我们也只逃出这些人马,这下该如何是好……”
三人正为此头疼不已,从悲痛中恢复如常的宇文肱走来,只问:“破胡、阿斗泥,你们此次突围,除了想去武川搬救兵,还去过哪些地方?”
“听闻临淮王奉命前来讨贼,正驻扎在朔州,所以我们兄弟一开始便直奔那头。临淮王已经答应出兵,先命我等回去复命,官兵隔日便到。”
“想不到这卫可孤还真有些手段,”贺拔岳接道,“本来以为莫贺他们若能拖延到官兵前来,怀朔之围尚得解,可如今武川已陷,贼众便能全力攻打怀朔,怀朔怕是也……”
宇文肱沉思片刻,“既然官兵不日便到,有了这帮人马,我们未必没有胜算,只是还得委屈两位……”
几人商谈对策直至破晓,正如他们所料想,武川刚破,卫可孤便迫不及待现身戍城内。
卫可孤得意洋洋地从镇户面前经过,眼见独孤库者也在自己的俘虏之中,更是喜笑颜开:“呦,这不是大名鼎鼎的独孤酋长吗?听说您以前可是个让柔然人都闻风丧胆的大人物,怎么今日竟落魄至此,成了我手中的小小俘虏呢?”
独孤库者也不愿正眼看他,反倒是费连夫人冷声叱骂:“无礼狂贼,小人得志!”
“小人得志?”卫可孤笑道,“我确实是个‘小人’。你们从前高高在上,根本对我们这些‘小人’不屑一顾,可如今还不是得乖乖低头?费连夫人,要不是看你老了,眼也瞎了,我早把你扔到兄弟们手里,让他们好好享受享受了。不过看起来,您这儿媳妇似乎……”
独孤如愿将受惊的如罗凌护在身后,毫不客气将卫可孤的手甩开,“卫可孤将军,这是我的妻子,请你自重。”
“对对对,我怎么忘了,昨夜可是独孤郎的婚宴。”卫可孤大笑道,“若非如此,我还真进不了这武川,说起来,还得谢谢你们才对。”
卫可孤的身影又从鹿角公等人眼前晃过,似乎在人群中搜寻着什么。突然他发现,身后的祭台上竟还有一人绑在木主之上,不禁笑道:“鹿角公,这似乎还不到祭祀的时节吧?怎么还有个姑娘绑在上面?”
鹿角公也不回话,眼睁睁看卫可孤朝祭台走去。绳索刚被他砍断,那人便如一滩烂泥般倒在祭台上,木主上只留下几道新鲜的血痕。人群中不知从哪儿传来哭声,很快又隐没无闻。
卫可孤将女子的长发拨弄开,正见那双眼睛无力地睁开,茫然得如一只误入迷途的小鹿。
“啧啧,昨夜刚用了鞭刑吧?”卫可孤故作怜惜道,“还好没伤了这张脸。我说鹿角公,你还真是老糊涂了,竟然对这样的美人下毒手。小姑娘,还好我是个怜香惜玉的人,否则……”
“把手拿开。”那女子淡淡道,一副发号施令的模样。
被激怒的卫可孤径直提起她的后颈,如捉野兽般将她硬拽起身,“你以为你在跟谁说话?现在武川、怀朔都是我的囊中之物,你们是生是死,还得听我一句话。要不是看你还有几分姿色,我早就把你扔到野地你去喂狼了!”
阳光不知何时变得刺眼起来,卫可孤眯眼一看,只见半空中如有金屑飘洒,熠熠光辉令人错觉是从太阳上剪碎的飞片。似乎是风把它们朝祭台的方向吹来了,还不等卫可孤看清,那些“金屑”便落在木主之上,很快被血痕沾染成鲜红色。
卫可孤放开那女子,走近那木主才发现,原来是一群奇怪的蛾子,正贪婪地吸食木主上残留的鲜血。
“还真是奇了怪了……”卫可孤不禁喃喃自语。
“是天神!”人群中骚动起来,争相呼喊,“圣女显灵了!是天神来救我们了!”
“闭嘴!”卫可孤将那匍匐于地的女子揪起,“你就是被献祭的圣女?我告诉你,我才不相信什么天神。我像蝼蚁般被人踩在脚下这么多年,任人欺侮咒骂,天神一次都没回应过我的祈求。我的祈求也不过分,可它凭什么这样不公平,放任人世间拜高踩低?我很早以前就不再信奉它了,它就是个任人瞻仰的傀儡。我凭自己得到现在的地位,还要由此得到更多,它从没帮过我,如今更没有资格对我指手画脚!它抢走我父母双亲的魂灵,那我就要把你从它那儿抢过来,这样才算公平!”
“没有人能从它手上抢走什么。”那女子无力道,“我试过了,最后什么都没得到,还失去了最珍贵的一切……”
“我偏要试试。”
卫可孤不顾她的挣扎,正欲将圣女拽下祭台,方才还镇静如常的祭司鹿角公却突然像发了狂似的,举起手杖冲向他,“你不能侮辱圣女,惹怒了天神,我们都会死!”
还不等手杖砸向卫可孤,鹿角公的胸口就被匕首刺穿,卫可孤的手下冷漠地将他踢开,他倒在血泊中呢喃:“都会死的,都会死的……”
受惊的圣女慌忙去探察鹿角公的鼻息,待发现他已经咽气后,竟似发了疯般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