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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第十九章】子宁不来(2) ...

  •   这句话如石破天惊回响在她耳边,阿珩一时之间不知是惊是喜。也许害怕只是少年意气而带来的空欢喜,她小心翼翼地询问:“去哪儿?”

      “天涯海角,只要你想去,我都奉陪。”独孤如愿柔声道,“你忘了吗?我们第一次结伴偷出长城,我问你,你是不是也想过要‘离开’。你说你想过,只要有一个理由能够说服你,你就会决然抽身而去。我不知道时至今日,这句话还有没有效力?”

      “我说过的话从来没反悔过。”她抑下心中的激喜,问,“那这个理由究竟是什么?”

      “自由。”他说,“只要我们踏出这片土地,没有什么再可以再软禁我们,没有什么再可以将我们分隔。可以长驱塞北,随心所欲地躺在沙丘上看一晚上的星空,也可以饮马江左,倚高楼望千帆争渡……只是要想得到它,需要你放弃近乎一切:万人尊崇的圣女身份、安稳平和的生活、无惧温饱的供养、甚至是你的家人……”

      提起家人,阿珩不得不承认,心里还是有些不舍。但他正满怀期待地望向她,阿珩垂下眼帘,想遮掩心底的不安:“期弥头,同样的问题,我想听你回答。从这里离开,除了我,什么你都带不走。酋长世子的身份、未来统辖云中川的权力、成群的牛羊骏马、优渥的生活、你的家人和朋友……”

      “我愿意放弃这一切。”他回答,几乎不等她说完剩下的话。

      “既然如此,用这个理由来说服我,已经足够了。”

      心中一块巨石稳稳当当地落下,她来不及回应他的拥吻,就听他道:“今夜子时,我在戍城外五里处等你。这里的事先别管了,交给我就行,早些回去准备吧。”

      阿珩的脚步渐行渐远。在起身之前,独孤如愿替费连夫人掖好衾被。

      “母亲,孩儿不孝。”他轻声呢喃,站在帐帘旁最后回望一眼。

      独孤如愿想起初习汉学的那一日,费连夫人正手把手教他如何将他的鲜卑名讳“期弥头”转写为汉字。可他的父亲独孤库者却及时制止,以不容置疑的语气说:“期弥头是孩童幼齿之名,他从今往后将成独孤部唯一的少主,肩上承担万钧重任,步步艰危,怎么仍可当孩子看待?”
      费连夫人苦思许久,也未想出一个让他点头的名讳。

      “我在这个孩子上寄托了太多期望,只愿他今后能够规行矩步,不负为父的一片苦心。”独孤库者在纸上写下名字,“如愿以偿……从今往后,他就叫‘如愿’。”

      这个名字自此烙在他身上,成为他与父母牵连的脐带。独孤如愿明白,只有狠下心切断它,才能拥有彻底的自由。而他今夜,将完成最重要的仪式。

      就在他步步远离那座毡帐时,一个身影趁机钻入帐内。

      如罗凌难抑心中的起伏,就连搁下药碗的力度也不如平日轻稳。

      “夫人……”她看见费连夫人的眼皮微微一动,忙道,“是阿凌的手没轻没重,把夫人惊醒了。”

      “我早醒了。”费连夫人淡然道,双眼仍显疲意。

      如罗凌闻言,在眼眶中打转的泪水终是沉沉坠下,“夫人,如愿哥哥他……”

      她不知该如何启齿,虽然方才躲在帐外,已将那些话听得一字不差了。

      “不必多说,我都听到了。”费连夫人无力地闭上眼,“阿凌,派人去把酋长请回来。”

      **

      冬夜降临得很快,几乎没有余留让人惜别的时间。

      独孤如愿出帐时,时已人定。鹿城戍中大部分人马早已被独孤库者带往各处戍堡,以戒严武川戍城防线。据说叛将卫可孤已率部西来,一旦兵临城下,武川将是交战前沿。因此武川如今兵力集中于临近沃野方向的东北角,今日趁夜色西下定然比从前容易许多。

      余留在鹿城戍的人马合起来不过百人,如今除了睡去的杂兵,仍在值夜的不过二十人。夜晚的武川比白日冷下许多,或许明早睁眼原野又添一层雪袄也说不一定。

      独孤如愿很是谨慎,将马蹄用棉布裹了数层,行走时既可防滑,又不会发出声响。悄然牵马穿过顶顶毡帐时,他的心格外沉重,直到真正面对茫茫原野时,那虚无的自在感却让他的心倍感舒爽。

      那夜色中起伏的山丘后,明日将有一束新的日光扫过,而那时他将快马疾驰在原野上,如放归山野的云鹿,自此生死荣辱,他将以自己一力承担。

      独孤如愿望向天上闪烁的那颗星,很快辨明了将来的方向。

      然而就在他即将跨上马背时,昏黑的军营却突然被点亮,一排排火把如长链将他圈禁其中,密如危墙的军士重重围困。而他的父亲迎面而立,神情冷肃。

      “孽子!”独孤库者勃然大怒,“把他给我绑上!”

      独孤如愿甚至还来不及想明白眼前突来的一切,便已被人押往中帐。他的父亲负手等在那里,即便背对着他,独孤如愿也能料想到,他手中握有一柄铁鞭。

      往常只要看见父亲的脸上微起怒意,他便会小心翼翼,生怕自己一点小小的举动便会点燃最后的火苗。但今日却奇怪的很,父亲的怒意俨然毫不克制地喷发,而独孤如愿的心中却无半分惧意,反而多了股释然之感。

      “你这孽子,事到如今竟还不低头认错!”

      铁鞭抽打在半空,如电闪雷鸣,独孤库者却只见儿子刚直的脊背。

      “孩儿不明白,自己究竟错在何处。”独孤如愿一字一语道,“这二十二年来,孩儿就如棋子般,任凭父母摆布,惟父母之命是从,就算面批体责,也从无半句怨言。父母养育之恩,孩儿自愧难以回报,但孩儿不明白,今日选择自己应走的路,究竟错在何处?”

      “为父苦心教导你这么多年,当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烛火将独孤库者冷峻的脸照成了阴阳两面,“身为人子,却忤逆父意即为不孝;身为人臣,擅离属地便是不忠;与如罗家有约却背信弃约,就是不义!我独孤库者英明一世,岂生出如此不忠不义不孝的孽子!”

      “我是不忠不孝,但我从未不义。”独孤如愿笑了,却不料两行泪痛快地落下脸庞,“我独孤如愿既不似莫贺有统率之能,又不比早故兄长御敌骁勇,纵然父母对我如何寄予厚望,精心培育,但我独孤如愿不过平庸之资,生非玉石,不堪雕琢,辜负了‘如愿’之名,更不配继承云中川领民酋长之位。这就是我,你最无能的儿子。但莫贺为我深谋远虑,替我向如罗家请婚,想要给我安稳的未来。孩儿感激莫贺的一片苦心,但请恕孩儿难以从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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