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魏·主少国疑》沈水静澜

56、【第十八章】西林夜变（3）

　　朝臣们闻言纷纷畏缩，也不敢再上前阻拦，只等嘉福殿的门闭上，众人面面相觑后只得一哄而散。

　　局面看上去才平静不久，突然又有一声惨叫打破夜色。而后才有消息传开，原来是奚□□欲伏击元叉，不料元叉早有准备，蜂拥而至的禁军将奚□□就地捕杀。

　　英娥经此一吓，竟半晌没回过神，只呆坐在御席上，看宾客散尽，看丝竹奏罢，看华灯之下的空空荡荡。但她很快敏锐地察觉到，昏黑之中的黑影并没有随着奚□□的死而消散，反倒行动更为频繁起来，她能够感觉到他们的气息，就是看不见他们的踪迹。

　　又一声惨叫响起。正欲将奚□□尸体拖走的元叉顿时停下脚步，环顾四周后，只觉夜色中平静无波，似乎只是一场错觉。然而下一刻，四下惊起的惨叫声却将恐惧的罗网越收越紧，他身后的随从渐渐聚拢到他身边，惊惧地观察着周围的一切，似乎想要挑出昏黑中的鬼影。

　　元叉索性将奚□□的尸体扔下，又倒回到光亮之处，却只见沿途的尸体。虽然都身着禁军服饰，但细微的差别还是让他分辨出，其中混入了外人。

　　“传令戒严，有刺客混进皇城！”

　　元叉拔出佩刀，果然发现有黑影在逼近。西林园中很快陷入一片血战，那些杀手埋伏在暗处，时不时发起进攻，虽然互有死伤，但明处的元叉还是觉得此刻身处下风。幸亏别处的禁军及时赶到增援，将西林园围得水泄不通，在元叉的命令下，纷纷摆正弓弩朝黑暗处射出羽箭。另一场屠杀又将开启。

　　英娥茫然地坐在席中，四散而逃的人根本来不及顾及她。英娥从未赶到如此孤立无援。

　　夜风也随刀光剑影变得阴嗖嗖，元子攸不知从何处跑来，抓起她的手便往别处跑去。西林园中正因这突来的刺杀行动混乱一片，宫娥内侍纷纷四散逃命，平日脚步不健的朝臣贵胄甚至在逃散中摔了跟头，也没有旁人扶起一把，有的竟不慎被流箭刺中。英娥暗中庆幸，如斯乱局中竟还有人顾及到自己，否则仅凭自己一介女流，只怕也难在此全身而退。

　　元子攸早年在宫中行走，对皇城内的地形分外熟知，便拉上英娥从茂密的小树林中抄了近道，以求可以避开纷乱的人群。

　　凌云台上灯火仍在，他们仅凭这熹微光亮辨别方向。

　　“从这里出去，可以直通嘉福殿。”元子攸头也不回地走在前端开路，“我将你送到前方岔口，应该不会再有事了，你就自己回去吧。”

　　一路沉默的英娥半晌才挤出一句话：“你怎么知道有这条路？”

　　“别忘了，我可是在宫中长大的。”元子攸淡然道，“小时候和陛下在西游园里嬉闹，为了躲避跟随的小黄门便四处乱钻，这才发现了好多与众不同的天地。再说了，若对皇宫这些边边角角一点也不熟知，当年我如何找到那些随意飘落的纸鸢的？”

　　“纸鸢……”提起此事，英娥愧疚地垂下眼帘，“对不起，我……”

　　“别多说了，我早就猜到是你了。”元子攸道，“过去的事就过去吧，再说了，若不是当年被逐出宫，我也要卷入这些纷乱之中，只怕早就与奚将军他们一样身首异处了。”
　　正说着，扶疏树影中竟有一个人影迎面走来，拄着一柄马槊，走姿极为怪异。

　　元子攸警惕地停下脚步，将英娥挡在身后，正欲拔出环首刀，却见那人径直倒下地去。

　　“你先在此等候。”元子攸叮嘱道，自己一人小心上前，以刀尖挑了挑那人，却见他毫无动静，背上赫然插有三支羽箭，鲜血已濡湿背部大片衣布。

　　“殿下，他是……”英娥不安地询问。

　　“虽然穿了身羽林戎装，但此人肯定不是禁军中的一员。”元子攸沉声道，“禁军中普通兵卒皆统一配备专制的环首刀，而此人却手持一柄马槊，与身份显然不符。而且他身上羽箭应是羽林弓弩所射，定然是今日潜入宫中的刺客。”

　　英娥惊道：“趁他还在昏迷，索性……”

　　元子攸打断她的话：“不，他不只是个刺客，还是个敢以身犯险潜入宫中刺杀佞臣的义士。他做了我们大多人都不敢去做的事，如果我们乘人之危，只怕今后要背上不忠不义之名……”
　　英娥闻言，自然听明白了他的意思。正当他们两人费尽力气将此人带到安全地方之时，另一头的血战已经到了尾声。

　　元叉没有想到，虽然自己手下的禁军在数量上足以胜过潜入的刺客，但那群刺客像是早就下了死心，即便中了箭仍不顾一切地向他们冲来，欲以肉搏血战反击。也许是这样的疯狂让人胆颤，不少禁军竟因此生了怯意，临战竟开始退缩起来。

　　元叉只得自己冲锋在前，手中的环首刀不知砍下多少颗脑袋。他本以为杀了奚□□，这些人便会群龙无首，但谁曾想奚□□才刚死，他们反倒不减斗志，依旧浴血冲杀。

　　西林园的风刮起一片血腥味，正当元叉率部厮杀之时，临近的千秋门却莫名打开了。不明身份的人马冲入园中，果敢利落地将幸存的刺客悉数杀死。精疲力竭的元叉一时懵了头，站在成堆尸体中茫然观望。

　　只见那群人马行动迅猛，训练有素不输羽林虎贲。一名银甲将领勒马回返，手中长枪上正挑有一颗刺客头颅。

　　这时分列两队的将士中才缓缓走出一名大将，元叉定睛一看，竟是赫赫有名的杨大眼。

　　杨大眼下马后行礼道，声音震若雷鸣，“末将与犬子白华救驾来迟，请太后陛下恕罪。”

　　而另一头，本已借故中途离席的高阳王元雍与汝南王元悦也纷纷现身，似乎对眼前场景早有预料。

　　“将军快快请起。”

　　胡萱仪不知何时在绿衣、刘玄的陪同下，亲临千秋门，身上虽还一声素净，但眼中却锋芒顿生，好似那疯病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元叉恍然惊醒，只见那银甲少将揭开面胄，一张与元怿有八分相似的脸赫然出现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