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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第十六章】唇亡齿寒(1) ...

  •   紧闭的殿门后,有女子呜呜的哭声时断时续传来。

      穿过永巷后,绿衣将食盒在殿外一放,犹豫地叩响殿门。

      清脆的叩门声回荡在殿内,如仍有隐痛的伤口被不慎触动。殿内传来一声巨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又被推倒在地上。

      绿衣面如土色,不禁后退两步。

      “太后,”她朝殿内三叩首,抬起头时已是泪脸满面,“奴婢对不住您……”

      殿中恢复平静,冷寂得像是从未有人住在里头。

      刘玄见惯了这样的惺惺作态,不耐烦地催促道:“绿衣姑娘,没什么对不住的,人各有志嘛,
      就算是太后也强留不住您,更何况里头不过是个疯女人?要我说,每日来送膳,您已经够给她面子了,何必多说这些?快走吧,我也有别的事要忙,没工夫看您在这儿哭哭啼啼,成什么样子!”

      绿衣倒也不恼,欠了个身,“有劳公公了。”

      刘玄见她头也不回便径直朝永巷走去,连忙用刘腾交托的锁钥将宫门锁好。

      他倒不担心绿衣不会自己回去,毕竟整个洛阳城都在刘腾的网中,一个小小的宫娥能有什么能耐?

      平日他跟在刘腾身侧,少有喘息之时,唯有照看绿衣送膳后的片刻,才有机会可以抽身刘玄只暗中跟了一小段路,见绿衣果然规规矩矩往回走,便彻底放下心来,绕过大道直往西柏堂而去。

      听到堂内琴声响起,刘玄便照约定绕到后门,果然没有一人看守。

      元叉早已等在西柏堂中,见他人已赶来,手中倒也不慌不忙继续拨弦。

      “大将军可还真是不小心,被人跟了这样长的一段日子都没发觉。”刘玄索性主动掏出信件,摆在案几上,道,“若不是偶然在义父那儿翻到这一密报,恐怕连我都不知道,您竟惹上了那缠人的御史中丞郦道元。这朝野上下,谁不知道这郦中丞是个古今罕见的死脑筋?惹上他就如被疯狗咬上,不撕下块肉来他才不甘心。”

      “郦道元有什么了不起的,不过区区个纠察小官,如今能管得到本将军头上?”元叉悠然自得,指端余音轻颤,“不过比之疯狗,倒也贴切。上回崔延伯一案,虽说没给他撕下块肉,倒也让我累得够呛。”

      “崔延伯将军?大将军指的是崔延伯受贿案?”刘玄笑道,“看来这位郦中丞摆明了是要和大将军过不去。崔将军乃大魏当世三大虎将,不说战功赫赫,崔家也算个名门望族,岂是一般人能够贿赂得了他的?此案明眼人都知其深不可测,其中关系更是盘根错节,其他人皆避之不及。他倒好,就因为崔将军招出了大将军之名,还真是让他松不了口了。”

      元叉没好气地将琴弦一顿,道:“我倒还真不担心这个郦中丞,想来想去,他不过也是和元熙那个死脑筋一样,千方百计想替元怿报仇,这才想尽办法揪我的短。真正让我咽不下气的是,刘腾明明与此事毫不相干,却偏偏来插一脚。”

      “这事恕玄真不知情,义父做什么事在下从不过问,只凭他心情告知罢了。”

      “他呢,也没做什么坏事,就是暗里对那些证据动了动手脚,叫郦道元查不下去罢了。”元叉阴阳怪气地说道。

      “这样岂不是更好?倒替大将军省了些气力……”

      “但这种事,本应该由我亲自去做的。”元叉咬牙道,“这下好了,此事变成他一人的功劳,只等崔延伯出狱后对他感恩戴德去了。”

      刘玄恍然大悟:“大将军是说,义父故意施恩来拉拢崔延伯?倒也是,如今大魏除了奚□□、杨大眼,武将之中就数崔延伯当称翘楚了,义父不将他纳入麾下,又怎么有对付大将军的底气呢?”

      “呵,我岂会让他抢先一步,既然拉拢不了崔延伯,干脆谁也别想得到。”元叉见他面露疑惑,冷笑道,“放心吧,我早就找了个借口,把崔延伯外放为岐州刺史了。任凭刘腾的网再怎么大,也不至于把脚伸到岐州去。可惜就可惜在,奚□□只怕是已经身在曹营心在汉了,迟早也是一枚弃子。”

      刘玄笑道:“大将军何必为此担忧?玄此番前来,可不能报忧不报喜啊。”

      “你能有什么好事?别哪天被刘腾五马分尸,就算得上件天大的好事了。”

      “大将军真是说笑了,”刘玄呈上一封书信,恭敬道,“上回您交代的事,小人都一一办妥。杨大眼将军收到书信后,果然怒不可遏,真以为妻子潘氏不守妇道。他本对潘氏极为宠爱,从前他们都是双双出入军营。这下,他一气之下杀了潘氏,还对大将军的书信感恩戴德,说是若没有将军相告,他还要被蒙在鼓里。”

      “哦?本只当试试手,却不知此事竟如此顺利。”元叉囔囔道,“情比金坚,世上哪有什么情比金坚……”

      “不过杨大眼将军也因此突然变了性情。从前总听闻杨将军爱兵如子,每得赏赐必与将士共分。现在却说,杨将军开始喜怒无常,将士哪怕行军时跑得慢一些,他都要抽他们几十马鞭。”

      “就为了一个女人?原以为杨大眼不过是个莽夫,没想到还是个性情之人。” 元叉嘉许道,“刘玄,想不到你还真有点用处。若不是你这根线,这张大网上传来的振动,还真不能为我所用。”

      “大将军谬赞了,玄不过尽己所能,也希望将军能……”

      元叉不耐烦地摆摆手:“放心放心,你帮了这么多,我怎不好投桃报李?实话告诉你,从你把替我置换第一封密报起,我便已私下派人帮忙搜寻令兄踪迹。”

      “多谢大将军!”刘玄激动道,“若能寻得家兄踪迹,玄定当为将军为牛做马……”

      元叉的笑将他的话打断:“刘玄,你自己都说了,当个有情有义的人就好,何必为牛做马?”

      **

      刘玄步出西柏堂之时,远远望见尔朱英娥的凤辇刚过平湖柳岸,一行人正朝九龙殿浩浩荡荡而去,不禁低头避了避,生怕居高临下的尔朱英娥会发现自己出现在西柏堂边。

      春风得意的尔朱贵嫔自然没有认出他,只顾与近侍身侧的潘充华谈笑。

      自从胡太后被软禁宣光殿,后宫仿若成尔朱贵嫔一人的天下。朝堂既已成了元叉的地盘,年少无为的天子自然只能在后宫厮混。本就对事情没什么主意的他对尔朱贵嫔一向言听计从,后宫早有流言传出,天子已将后位许诺给尔朱贵嫔。

      刘玄自然对此早有预料,毕竟尔朱英娥是谁一手扶持的,他心里最清楚不过了。

      当初刘腾为激起天子与太后间的矛盾,派他埋伏九龙殿侧,只等尔朱英娥一出,便肆机将其推入水中。刘腾的算盘打得很好,任她是生是死,责在太后一事早已板上钉钉。只是让他们都没想到的是,看似年幼无知的尔朱英娥竟将计就计,借机向刘腾示好,以求能彻底将太后扳倒。

      就连他也差点被那纯真无邪的外表蒙骗了,刘玄回过头来才想到,一个从小随父兄逐猎秀容川、射杀虎豹尚不眨眼的人,又怎会被区区一个小奴婢的死给吓到呢?

      刘玄仰头张望,日光灿然正好,只是落入皇城中便只倒映下一片片宫墙的阴影,而他正只身一人站在墙影之下,看不见过去未来的光亮。他的脚步在一片片阴影下穿梭,只有天色渐暮,内心才能彻底安宁下来,接受这近似绝望的夜色。

      操劳一日下来,他已身心疲倦,郁郁归来刘腾宅府,只觉得自己形同鬼影。

      才刚步下通往内室的长廊,轻如愁思的笛声绕过横梁,落入他耳中,好像将内心深处的一方天窗敞开。

      刘玄驻足聆听,颤抖的心在暗自哼唱:

      “高高山头树,风吹叶落去。一去数千里,何当还故处……”

      那一瞬间,多年前兄长的身影好像又出现眼前。他们挤在饥饿的流民中,跟随人潮四方游荡。他的脚步蹒跚,饿得前胸贴后背,但只要唱起这首歌谣,好像就有再挨一日的信念。

      夜空中的明月亮晃晃的,刘玄站在不远处观望。那个青衣女子就倚在树下,手中竹笛不过五寸长,莹莹若有令人不可冒犯的微光。

      他本该自惭形秽地躲在阴影中,继续做个没有知觉的鬼影,但却忍不住打破这份宁和:“你也是燕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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