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魏·主少国疑》沈水静澜

41、【第十二章】柔然来客（2）

　　大魏的强盛四海闻名，年年都有来自别国的归降者。为了安置这些人，朝廷特在洛水桥南御道东作四馆，道西立四里，分别安置四方投奔者。江南来者处之金陵馆，三年期满则赐宅归正里，北夷来者处燕然馆，赐宅归德里，东夷者处扶桑馆，赐宅慕化里，西夷者出崦嵫馆，赐宅慕义里。

　　上一任可汗伏跋因昏聩残暴被杀后，柔然众部在举汗上立场不一，终成内乱。

　　伏跋之弟阿那瑰在母亲候吕陵氏及大臣的支持下即位为可汗，才刚立十日，其族兄示发便率十万部众侵袭。阿那瑰战败后为避其锋芒，只好向北魏称臣，率部南下洛阳。据说如今柔然主部见阿那瑰败逃，无奈之下只好再立其堂兄婆罗门为可汗。婆罗门与示发两位可汗，为争汗位正在草原上缠斗不息。

　　阿那瑰与其弟塔寒等人入居燕然馆后，元叉之父江阳王元继等人便来接风洗尘。

　　虽说洛阳这方颇为殷勤，但阿那瑰却毫不领情，直言道：“孤乃柔然可汗，虽已称臣大魏，但也有万尊之躯。千里迢迢远来，就让你们几个小王前来接风。大魏自称中原正统、礼仪之邦，竟如此失礼于柔然！”

　　江阳王元继闻言，连忙安抚其怒意，回头便让儿子元叉安排请柔然来客入宫觐见一事。

　　觐见定在华林园清暑殿内。其时正值炎炎暑夏，阿那瑰等人长居苍凉塞北，一时难以适应洛阳闷热气候，前往华林园的路上，柔然人皆叫苦不迭。

　　没想到刚下车步入园中，一阵清爽劲风正从天渊池上吹来，一扫阿那瑰等人心中浮躁，顿觉神清气爽，再见天渊池广如汪洋，粼粼波涛之中九华台耸立入云，众人心中不由暗慨大魏胜景。

　　一路繁花似锦，精美的亭台楼阁看得人眼花缭乱。好不容易来到清暑殿内，只闻暗香温软，虽无巨风仍体感清凉，细看之下，才发现坐席四周都放有精致器皿，里头的寒冰正冒着冷气。大魏天子正静坐殿上，正如阿那瑰所料，不过一稚嫩清瘦的少年郎。

　　“臣阿那瑰率部众觐见大魏国主，愿天子龙体康健，福寿绵长。”

　　元诩如平日那般，规规矩矩地回道：“都平身吧。”

　　阿那瑰等人入席而坐后，以一口流利的鲜卑语恭敬道：“柔然纷争四起，我等避祸南下，承蒙大魏关照，才有喘息休养之机。陛下已赐地边境，我等本该安分居守，如今若非身陷困境，也不敢贸然前来。”

　　“可汗客气了。万里迢迢前来，足见阁下诚心。只因我等思虑不周，怠慢了远来贵客，还望可汗海涵。”

　　阿那瑰见元诩未曾开口，反倒是身侧之人率先回应，不由疑惑：“阁下是……？”

　　“在下元叉，身领骠骑大将军一职，护卫陛下左右。”元叉笑道，“陛下毕竟年少，面对如此场面难免紧张，只好由身为臣子的在下来代答。”

　　“原来如此。”阿那瑰张望片刻，“听闻太后垂帘听政，怎么今日不见她前来？”

　　“太后玉体欠安，已在内宫休养多时，如今后宫权印，暂交由尔朱贵嫔代掌。”元叉朝他示意元诩身边女子，“实在是权宜之计，还请可汗见谅。”

　　阿那瑰见殿上那仪容华贵的少女朝他致礼，也作礼回敬。

　　“可汗……”塔寒悄然以眼神示意。

　　阿那瑰晓意后，立马开口道：“大魏收容我们，已是大恩，本该知足，只是……”

　　“可汗有什么需求，尽管提出，我们大魏向来待客热情，不会让可汗失望的。”

　　“我们人马远来，虽得衣食尽足，只是留守塞北的子民，因内乱而食不果腹，牛羊死伤无数，粮草也在纷乱中被争抢一空……”阿那瑰轻叹道，“还望天子能体恤饥民，使其不再忍饥受冻。”

　　“这有何难？”元叉爽朗道，“大魏地广物饶，定会竭力扶助。除了牛羊马匹、稻黍稷麦，再送些粮种以供开垦种植，绝不会亏待归顺大魏的柔然子民。”

　　阿那瑰作礼致谢，元叉又道：“可汗，燕然馆住得可舒心？”

　　“馆内宽敞精巧，应有尽有。”阿那瑰道，“只是我们一众人从未南下至此，如今正值暑夏，还是有些难以适应闷热。”

　　“这个没问题。”元叉道，“我一会儿便让人将窖藏寒冰送去，置于馆内，定使清爽如秋。”

　　“多谢大将军费心，既是如此，我等也别无所求，先行告退。”

　　阿那瑰刚拜别天子，元叉又道：“洛阳风光秀美，与塞北大为不同。可汗等人难得到此，不妨多住些日子，好好游赏一番，也不虚此行啊。”

　　“自然自然，”阿那瑰正欲举步，突然轻嗅几下，又问，“恕我冒昧一问，这殿中为何如此温香？”

　　听闻此言，方才默不作声的元诩突然抢先道：“这殿内熏有西域的玉烟檀香，父皇生前对此香特为喜爱，朕便想趁此机会，拿出来让可汗也品品。”

　　“多谢陛下，此香的确令人闻之不忘，臣在柔然还从未燃过此物。”

　　“既然可汗喜欢，不如也带些回去吧。”元诩朝刘腾道，“刘公公，麻烦您派人取些来。”

　　“是，陛下……只是此香府库存留恐怕不多了……”刘腾有些为难道。

　　“这有什么？”元叉眄了刘腾一眼，故作嬉笑，“陛下，用完了再让刘公公买些回来便是，国库又不差这点钱。刘公公，您说是吧？别怠慢了贵客，照陛下吩咐去取吧。”

　　“是。”

　　刘腾只得闷声回应，转头便将元叉狠狠一瞪，将养子刘玄留在殿中侍候，便匆匆离去。

　　“刘公公。”尔朱英娥不知何时也跟了出来，在屏风后截住他。

　　“贵嫔有何要事？”

　　“妾身正欲回宫，恰好与公公走一段。”

　　刘腾见她欲言又止，便将她身后的宫娥全支走，两人故作闲步，沿天渊池畔石径缓行。

　　“贵嫔有事便说吧，不然过了这段，就再没这样好的机会了。”

　　英娥犹豫片刻，见四下无人，急身作礼道：“多谢公公救英娥一命。”

　　“这算什么？不过举手之劳罢了。”刘腾笑道，“还得多谢贵嫔相助，若非那只纸鸢，陛下又怎会暗生猜疑。其实说起来，宫里的事都是这样，不是我帮了你，也不是你帮了我，而是我们帮了自己。贵嫔，置之死地而后生这一招，您现在也明白不少了吧？”

　　“多亏公公提点，否则英娥迟早要成太后的刀下亡魂。”

　　“行咯，别再客气。”刘腾轻声道，“贵嫔如今职掌后宫大权，只要握稳陛下的心，将来凤位定然如囊中取物。”

　　英娥笑道：“那也需要公公相助才行，否则英娥一人势单力薄，又怎么能在这里站稳脚？”

　　“只要贵嫔开口，刘腾自然竭尽所能相助。”

　　“我不希望她能够再翻身。”尔朱英娥沉声道，“只要公公看好宣光殿的锁钥，就是对英娥最大的帮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