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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第九章】总角言笑(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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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李虎闻言大惊道,“他们怎么能放柔然入境?这与引狼入室有何区别?”
“谁敢违抗圣旨?估计又是元叉在搞鬼!”赵贵鲜有地插了句话。
“哼,平日靠我们抵御柔然,一有好处就踏着六镇人的尸体过去了。”李虎愤愤不平道,“壬辰之战还不够警醒么?柔然人狡诈多变,根本信不得……”
也不知为何,李虎的话刚出口,周围的气氛立马凝固了起来。
李虎很快意识到说错话,连忙闭上了嘴,偷眼观察宇文肱的表情。
宇文肱倒很快舒展笑容,说:“好了,孩子们,你们的想法我都了解了,今日便到此为止。”
待众人涌出毡帐玩闹时,宇文肱又轻声向阿珩道:“我觉得你说得很对,但是阿珩,这些话只能在这里说说。”
“为什么?”阿珩不解地问。
“世事险恶,不是所有事都能尽和人意。”宇文肱慈爱地摸了摸她的头,“你以后就会明白的。不过,我欣赏有想法的孩子,你想要什么奖励?”
阿珩一听,喜笑颜开:“我想以后清早可以去武场。”
“跟男孩们去武场?”宇文肱笑道,“说实话,你是不是想偷懒,不愿意洗衣服?”
“不愿意。”阿珩直言,“我才不想干那么无聊的活儿。”
“可在武场可比在河边累多了,那些将军可没有你的敬容姊姊那么温柔。”
“我不怕累,就是不喜欢待在河边。”阿珩双手合十,“拜托了,宇文将军,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哈哈哈,行,还真是第一回有女孩主动要求去武场的。”宇文肱拍拍她的肩膀,临走前道,“明日你就直接过去吧,我会跟将军们打好招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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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日头初升,春末之河畔水雾轻薄,凉意中透有草的清香。
原本这一块,是宇文肱选定给部族中的子弟早起晨练的地方。后来几个镇将听说了,纷纷要求自家子弟也早起练习武艺,就连驻地较远些的独孤部也不甘示弱。
军营中轮值的将领日日督促,有人叫苦不迭,有人逆来顺受。不论何季,每日最早踏上这块土地的,一定是宇文部的子弟。
待宇文泰已经在箭靶上射了好几箭,李虎、杨忠等人才打着呵欠同督促的将领一道赶来。
宇文泰之侄宇文导、宇文护两人与众人年岁相差不大,也被父亲宇文颢一同送来。宇文导见众人赶到,便朝草堆里轻轻踢了一脚,宇文护骤然惊醒,一跃而起。
今日是宁远将军杨祯教习拳法。
杨祯身姿魁梧,臂力过人,拳风劲健。一套拳法下来,如行云流水,姿态之雄健,令在场的军中子弟都拍手叫好,满眼都是仰慕之色。
众人跟随杨祯出拳走步,虽略有参差,但个个还有模有样。杨祯负手立在宇文泰面前,见他挥拳如风,出收皆有力,不由得颔首称赞,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小子,日后定要勤加练习。”
宇文泰点头应诺,语气恭敬,似乎对这种夸赞已习以为常。
杨祯的目光又陆续扫过李虎、赵贵、独孤如愿等人,都满意地微笑示意。直至视线落在儿子杨忠身上,脸色立马大变,挥起拳头便朝杨忠的肘部砸去。杨忠本生得体胖,手脚难以舒展标准,架势自然不甚刚劲,拳头一砸便如散了架。
杨祯正欲开口责骂,却见杨忠可怜巴巴地揉着肘部,便只得一叹气:“算了,怪不得你,做什么事都讲天资与努力,你呀,天资显然不足,日后便要更加努力。”
杨忠连忙点点头。
也不知练习了多久,日头已经升得老高了。杨祯见众人都练得差不多了,便翻身上马,嘱咐道:“今日就教到这里,营中还有事,我就先回去了。不过你们别以为我走了就可以懈怠,好好练习,找人对练也行,明日我会检查你们今日练习的成果。别忘了,今日还得拿箭靶回去交差,骑射也不能落下。”
众人一见杨祯要离开,连连答应,心中都暗暗松了口气。
杨祯正欲执起马鞭,突然回头冲宇文泰道:“黑獭,你替我看好他们。”
“是!”宇文泰抱拳目送杨祯策马远去,一回头却见宇文护又躺回草堆中,毫不客气地便朝他飞去一脚。
“哎呀——”宇文护以为又是宇文导故技重施,正欲发作,却见宇文泰阴着脸瞪他,气还没起就压了下去。
“小叔叔,您就让我躺一会儿吧。”宇文护扒了扒眼皮,“昨晚睡迟了,都还没睡够……您看看,我眼眶都还是黑的。”
“明知道要早起还不早睡?就知道逗你那两只小獒犬,把什么事都抛在脑后了。”
宇文泰将雕弓朝他扔去,宇文护不敢反驳他,只得起身,闷闷不乐地挽起雕弓。
好不容易才将弓拉开,还没对准靶心,不知何处传来一声尖利的胡笳,吓得宇文护猛然从半睡半醒中惊过神,手一抖,羽箭直接射偏在箭靶的边沿。
“我的娘啊!”宇文护跳脚大骂,“这鬼叫也忒吓人了吧?直娘贼,害我射偏了。小叔叔,回去后你一定要帮我向阿耶证明,不是我射不准,是被吓的!否则他看到这箭孔落在这么偏的地方,非抽我几马鞭不可!”
李虎也连忙捂上耳朵:“大清早听这玩意儿,真的会夭寿!这竖子若再不闭嘴,小爷我非过去好好教训他一顿不可。”
一时间众人也失了继续练习武艺的兴致,纷纷跟随李虎爬上山坡探看。只见不远处的河畔,梁绮正对着一只胡笳猛吹一通,宇文敬容等人面露难色,只顾埋头浣衣。
“梁——绮——”李虎朝河边大喊,“你吹得是什么玩意——”
刺耳的胡笳声停了,梁绮满脸不快地回道:“闭——嘴——”
“什——么——”
“我说——”梁绮恼羞成怒,“听不懂就闭——嘴——”
“她居然让我闭嘴?”李虎又提起嗓门,“喂——梁绮——”
“干嘛——”
“我用屁股唱都比你吹得好听!”
日头渐渐升高了,梁绮站在摇曳的草木中,顶着日光对他喊:“那你唱一个!”
“那你听好了!”李虎清了清嗓门,放声高歌,“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地,见牛羊——”
少年清亮的歌声回荡在原野上,他们兴尽而归,丝毫没有疲惫倦意。
“怎么样?”在归途上,梁绮挽起阿珩不住询问,“杨将军的拳法不好学吧?”
“还好还好……”
梁绮连忙帮她按揉肩膀,“舒服些了么?”
“嗯,谢谢我的好阿绮!”
“阿珩,张嘴!”如罗凌将一块酥饼塞进她口中,“尝尝我做的,里面加了好几味草药,清热化痰,生津润燥……”
梁绮不耐烦地打断她:“行了行了,我的阿凌妹妹,你就不能说几句听得懂的话吗?”
“哪句你听不懂了……”
眼看如罗凌委屈巴巴,阿珩连忙说:“阿凌,你的手艺太好了!”
“真的吗?”如罗凌喜笑颜开,又掂起一块朝独孤如愿跑去,“如愿哥哥,你尝尝这块,阿珩说我做的特别好吃!”
梁绮见她一走,轻声揶揄道:“‘如愿哥哥,如愿哥哥’……我看她是想毒死她的‘如愿哥哥’……”
“她和独孤郎的关系还真好……”阿珩不禁有些郁闷。
“好什么好,要不是独孤郎的亲妹妹死得早,还轮得到她在这儿么?”梁绮轻哼道,“我们这里哪个不是镇将子弟?只有如罗兄妹是异类,家里世代从医。”
“难怪我时常看见他俩翻阅医书……”
“如罗家也不是什么有名望的部族,世代依附独孤部生存。”梁绮轻声道,“据说独孤郎的妹妹死在壬辰之战中,费连夫人当时双眼都快哭瞎了,才落下现在的眼疾。也许是为了弥补母爱吧,就把年纪和幼女差不多的如罗凌当亲女儿养起来了。”
“原来是这样。”阿珩不禁愕然,“可能是我当时年纪太小了,对壬辰之战一点印象都没有。不过总觉得大家都很忌讳说起它,所以也没敢多问……”
“当然忌讳啦,你也不想想,多少武川人死在那一年啊。”梁绮道,“你还记得鹰城戍内有一个特别奇怪的毡帐吗?”
阿珩挠头细想,犹疑道:“你是说那个帐布上画着奇奇怪怪的图纹的?”
“是啊,里面放着无数灵牌,密密麻麻的,全是为抵御柔然战死的人。供奉在主神前的那个头骨碗,就是壬辰之战中私通柔然的叛徒。”
“真的吗?我也想去看看!”
“别想了,把守在那里的是一个萨满老巫师,大人们都叫他鹿角公。他可凶了,根本不让闲人进去,不然就用手杖打人。这些都是阿耶告诉我的,我可从来没去过。”梁绮做出一副惊恐的表情,“一看鹿角公的脸我就害怕,阴沉沉的,像地狱来的死尸一样。”
“我可不怕,”阿珩笑嘻嘻地拉着梁绮,“下次我们偷偷去看一眼嘛,好不好,阿绮?”
“我才不去,”梁绮坚决道,“阿耶说了,让我离鹿角公远点,那个糟老头子会抢小姑娘,被抢走的没一个回来过。”
“既然知道他会抢人,为什么不制止他?”
“他替天神抢人,谁敢得罪天神啊。”梁绮连忙转开话题,“别提这个了,怪吓人的。阿珩,再过段日子就要到季春月宴了,你一定要去噢!”
“季春月宴?”阿珩犹豫片刻,“不行,阿娘从前告诫我别去,都是些神神怪怪的事。”
“啧,那是她骗你的,根本没神怪异事。”梁绮劝道,“不信的话,你就去看一眼,不好玩,随便你怎么罚我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