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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八章】昆山玉碎(4) ...

  •   元诩默然不语,如失了七魂六魄般,两眼发直。

      “陛下以为,臣是在诬告清河王吗?” 刘腾见他久不作声,便从袖口中抽出一封书信,双手呈递到元诩眼前,“若是诬告,臣如何能得知这御膳中早已被下有鸩毒?实乃清河王妃获悉清河王谋逆一事,恐酿成大祸,罪及膝下儿女,这才密告于臣,写成此书,呈于陛下。书中字字,无一有假,臣心是否忠纯,陛下过目后,自会分明。”

      元诩连忙展开书信,其上所言与刘腾所述句句不差,信末落款正是清河王妃罗氏。

      “陛下若是仍不相信,大可密召王妃入宫,当面陈说……”

      “不必了!”元诩将信纸拍在案上,语气冰冷,“那你说,朕如今该怎么做才对?”

      “陛下不必担心,臣与元领军已经商议好,定会抢在清河王行动之前,一举铲除。”

      “你是说……杀了皇叔?”

      刘腾急道:“陛下万万不可心慈手软,一次不忠,百次不用。就算陛下此次放他一马,难保来日他会卷土重来。陛下,听臣一句劝,千万别等到别人的刀子已经架在脖子上了,才悔不当初!”

      “这……那太后那边,该如何交代?”元诩不安道,“清河王一向深得太后器重,若是贸然诛杀,定会惹太后不快,还是……还是先禀明太后,再做打算……”

      “陛下以为,太后在您与清河王之间,会选择谁?”

      刘腾只这么轻轻一句话,便如凉水般从元诩头顶浇透。

      “陛下,您是大魏江山最正统的继承人,您才是大魏子民应该景仰的天之骄子。太后垂帘听政已经多年了,清河王辅政的日子也该到头了。您已经不是个孩子了,不需要再依附旁人,您应该拿出天子的架势,做下属于自己的决定。”

      元诩听见刘腾的声音幽幽传来,如石破天惊:

      “陛下,您该亲政了。”

      察言观色、把捏人心本就是宦官异于常人的才能,刘腾太清楚元诩心中那根刺的所在之地了。

      元诩憋着一口怒气,转身便临案疾书。

      刘腾心中暗喜,仍故作镇定地静候在一旁。

      只看元诩郑重地将印鉴落下,他悬着的一颗心才彻底放下。元诩将诏书递到他手上,不等他领旨,便无力地坐下,好像写这一封诏书耗尽了他所有的气力。

      “去吧。”元诩扶额道,“你说得对,朕是时候亲政了。”

      **

      暮色降临的时候,蓝紫色的天空下,宫城里点起一盏又一盏的宫灯。猩红的烛火不安地跃动在灯罩里,伸出长长的火舌舔舐灼烫的灯壁。

      清河王元怿刚从嘉福殿出来,他早已习惯伴随暮色出宫了。

      “殿下——”

      元怿一回头,见一小黄门急匆匆朝他跑来,气喘吁吁喊道:“清河王殿下,请留步!”

      借着宫灯的微光,元怿眯眼打量那个小黄门,只觉得那面容生疏得很,不像是崇训宫中常侍之人。待他跑到跟前,恭声道:“殿、殿下,王妃半个时辰前入了宫,如今就侯在含章殿内,还请殿下移步含章殿。”

      “王妃?”元怿瞥了眼身后空荡荡的甬道,“这都什么时辰了,她进宫做什么?”

      “王妃说……”小黄门一拍脑门,“王妃说,有要事面见太后,还说什么事关社稷,一定要在御前向殿下问个清楚。”

      元怿心中登时一惊,手心不由起了层薄汗。阔步前往含章殿的路上,他眼前闪过的都是嘉福殿中发生过的一切。

      暮光勾勒出含章殿的轮廓,朱甍碧瓦在夜空下黯然失色。蝙蝠的身影忽而从飞檐下闪过,元怿一步步朝含章殿走近,四周幽静,唯有他的心跳声响在耳畔。

      殿门“吱呀”一声开启,幽黄灯影下那个人转过身,泪痕斑斑仍在,柳眉下那双眼睛被昏昏的愁绪笼罩,看不见一点微光。那副面容虽熟识,却让他感到格外生分,元怿心中突然升起愧意。

      “玉娘,天色已晚,还是早些随本王出宫吧。”

      元怿放缓语调,朝前轻轻迈了一步,谁知王妃竟突然浑身一颤,害怕得朝后一退。

      元怿试探地朝她伸出手,“还有半个时辰就闭宫门了,来,把手给我,我们一起回王府。”

      “我不回去。”王妃很快恢复镇静,坚定道,“我要见太后。”

      “这天已经晚了,她不会见你的……还是先回王府,若真有要事,明日一早我便带你……”

      “是她不敢见我吧。”一滴清泪安静地滑下眼角,王妃不动声色地将它抹干净,“殿下……我的清河王殿下,整个洛阳的人都知道的事,您以为什么都不说,我就一点都不懂吗?我的父亲在我出阁前就教导我,为人之妻就要恪守本分,不该问的不问,不该说的不说,温良淑德不生妒才是贤妇。”

      元怿总觉得有一根刺死死梗在喉间,怎么也咽不下去。

      灯火中,罗王妃突然凄然一笑:“我确实这么做了。我知道殿下心怀天下,是个忧国忧民的贤王,而我罗小玉不过蒲柳之姿,又无咏絮之才,但我能做个温良淑德的好王妃。所以我一心操劳王府内务,从不过问殿下外事,我以为这就算尽了相夫教子的本分。就算殿下纳张姬入府,我也愿与她和平共处,阿亶吃什么好的,穿什么好的,我也会留一份给她的孩子。可殿下你知道吗,我不是不会嫉妒,但我怕殿下会嫌弃我是个妒妇……”

      “是我对不住你。”元怿深吸一口气,昔日神采奕奕的眉眼变得阴郁沉重。

      王妃掩面失声痛哭,哽咽道:“我心里……真的……真的很爱殿下,我也知道……知道自己留不住殿下的心……但殿下……应该做个受万民景仰的贤王……殿下,你好糊涂,你怎么会走到这么一步……”

      元怿仰面一闭眼,只觉得整个天地昏昏沉沉,“我……我不知道……”

      他从来没想到,一个还未出世的孩子会是他一世英名的终结。

      “玉娘,”元怿望向她,眼帘中有水雾渐渐升起,“若我日后有了不测……”
      王妃连忙止住哭声,上前拉住摇摇欲坠的他:“不、不会的……只要殿下带我去面见太后。太后既对殿下一片深情,定然会救陛下脱身。届时殿下只需将一切罪名推到我身上……”

      “罪名?这一切本就与你无关!”

      “殿下,让我替你担罪吧。阿亶不能没有父亲,百姓不能失去贤王,大魏也不能失去你!”王妃泪如雨下,眼中却闪着坚毅的光亮,“我知道太后恨我,但她万万不会害你……刘公公说,只要我劝你收手,只有有人替你顶罪,你不会有事的,阿亶也不会有事的。”

      “刘公公?刘腾?”元怿顿觉有异,“你说清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是刘腾?他是不是跟你说了什么……”

      突然王妃失色惊叫,元怿一低头,剑锋已穿透自己的胸口。背后传来齐整的脚步声,他艰难地转过头,只见越来越多的甲士涌入殿中。

      身后元叉猛地抽回长剑,得意洋洋地对他笑。

      “陛下密诏,清河王元怿收买御厨,妄图弑君,早生不臣之心,欲谋逆自立,特命下官率领宿卫禁军,就地诛杀,不容有失。”灯火映在元叉的脸上,他笑意自得,“王妃大义灭亲,陛下特赦清河王府亲眷,不必株连。”

      “你……”元怿瞪向他,鲜血很快染遍衣布,“本王……堂堂大魏清河王,从无不臣之心……元叉,你这竖子蛊惑幼主,滥杀宗亲,你才是乱臣贼子!”

      鲜血不断从元怿喉中涌出,王妃愕然望着眼前的一切,灵魂好似已然凋零。

      元叉拍了拍已经奄奄一息的他,声音极轻:“元怿,我们两个也算斗了很多年了,你倒说说,究竟是谁赢了?”

      元怿无力地闭上眼:“陛下年幼,忠邪不辨,奸臣谋朝,天下不平。今杀我元怿,尔等休嚣张自得……若非后有德者亡尔,便是尔与天下俱亡……”

      元叉眼中的笑意顿变,猛然挥起长剑朝元怿的脖颈砍去。

      “殿下——”

      一声惨叫划破皇城夜色,惊起无数寒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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