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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七章】鹿引华胥(4) ...

  •   阿珩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突然慌不择路,以至于脚步虚浮,毫不留情地摔在坚硬的地面上。刚想找个地方隐蔽起来,没想到那少年已经追了上来,峻拔如竹的颀长身影正挡在眼前。

      “你是什么人?”他温声询问,明明态度和善,阿珩却更慌了神。

      “我……”眼看少女也跟来了,自知撞破她人好事的阿珩,只好慌不择言地辩解道,“我什么都没看见!”

      “你没看见什么?”少年忍俊不禁。

      一旁的少女一言不发,但一听此话,悄然涨红了脸。

      “我、我是说,我只是打算回家才路过此地,没有要打扰你们的意思。”

      这时候,本在游水的少年也一路小跑而来,慌慌忙忙系上上衣:“怎么了、怎么了?哪来的毛丫头?”

      阿珩白了他一眼,“我才不是毛丫头。”

      “不是?那难道是毛贼?”少年不依不饶地追问。

      “你才是毛贼!”阿珩急道,“我才不屑做偷盗这种不义之事!我都说了,只是路过。要不是看到这只漂亮的白鹿,我才不会绕道跑河边来呢!不信,我的马……我的马呢?!”

      “这里还有别的马?我看你分明是在撒谎。”

      “冲弟,”年长的少年道,“只是一场误会而已,咱们也别得理不饶人了。”

      “万一她……”见他如此说,少女也只得识趣地闭上嘴。

      “这就对了,我没有恶意。”阿珩顺势撒了个小谎,“刚才光想看白鹿,忘记把马拴起来了。”

      “你也是武川人?”见阿珩点头应允,年长的少年向她伸出手,“那正好,我们也玩够了,不如一起回武川去。既然误会解开了,你先起来吧。”

      “行!”阿珩搭上他的手,正想起身,没想到脚脖子一酸,连站起来的力气也没有了。

      少年连忙蹲下查看,“看来是脚崴了……冲弟也没带草药出门,不如这样吧,我们住得近,我背你过去,敷好药再送你回去。”

      “背……背我?”

      阿珩不禁朝少女为难地瞥了眼,而少年已经俯下身:“上来吧。”

      “如愿哥哥!”少女突然道,“你背上的伤还没好,还是别……”

      阿珩见势也推辞道:“是啊是啊,你们扶我一把,我自己能走过去。”

      “不碍事。”少年见阿珩一副为难的样子,“你的脚踝也肿得差不多了,还是能少动就少动。”

      “要不……”少女指了指那只白鹿,“要不让她骑回雪回去吧?”

      “你不是平日连走两步都嫌累吗?”她的阿干一旁揶揄道,“怎么今天肯把回雪借人?”

      “不关你的事!”

      少女将白鹿牵近,安抚许久,才示意少年将阿珩扶上鹿背。

      从未如此亲近白鹿的阿珩激动不已,紧抱白鹿的脖颈不肯撒手。

      “瞧你笑得,跟捡到什么珍宝一样。”全身还水淋淋的少年嬉笑道,“你可别太激动了,当心把回雪给勒死。到时候,我妹妹非跟你拼命不可。”

      “那我小心一点,”阿珩抚摸着白鹿毛茸茸的表皮,“它真是太好看了,我今天刚梦见一只白鹿,就是这个模样的!在武川,我还从来没亲眼见过这么大、这么白的鹿……以前听说只有独孤部会养一种云鹿,但也没见过一只活的……”

      “这就是独孤部的云鹿。”走在身边的少女骄傲地说道。

      “你们是独孤部的?难怪说住在这附近,我记得独孤部的鹿城戍好像就在那里。”阿珩见那年长些许的少年只顾牵引白鹿,许久不语,便主动道,“既然有缘相见,我们交个朋友吧。我叫叱奴珩,玉字珩。”

      “叱奴?”少年转头,打量了她一会儿,“你姓叱奴?叱奴昭是你什么人?”

      “你怎么知道我阿耶?”

      “我当然知道,毕竟他也教了我好些年的剑术了。”

      “可我阿耶在宇文部……”阿珩一怔,“你到底是什么人?”

      另一个少年抢先道:“都告诉你这么多线索了,怎么还猜不出来?你难道从来不看两部的武赛吗?”

      “我当然看过,”阿珩撇撇嘴,“可那么多人,我哪儿知道谁是谁啊……”

      “再提示你一下,”少年似乎对这样的游戏饶有兴趣,“年年和宇文黑獭比试骑射的人,你不会对这个都没印象吧?”

      “我才懒得看宇文泰骑射,”阿珩嘟嘴道,“我不用看,都能听阿耶说好几遍,烦都烦死了。”

      “好了,冲弟。在下独孤如愿,”少年打断这场游戏,一一介绍道,“这是好友如罗冲,这是他的妹妹如罗凌。”

      “独孤如愿……”阿珩一拍脑袋,“好像有点印象……你、你就是那个独孤长老的独子?!”
      如罗冲抢先道:“正是他,大名鼎鼎、玉树临风、文武双全、人见人爱的独孤如愿!”

      “不像啊……”

      “怎么、怎么就不像了!”如罗冲急道,“你看看这身姿,你看看这面容,全武川还能找出第二个与之媲美的人吗?”

      阿珩尴尬地回道:“我的意思是,我还以为独孤长老的儿子应该有阿耶那么老了……”

      听闻此话,执着于吹捧的如罗冲差点没吐血昏死过去。

      正当此时,只见一座戍城出现在眼前,数不尽的军帐落在戍城四周,错落有致,形同阵法,旌旗猎猎下,寒甲铁衣的兵卒持戟肃立,严整之态触目可及。每一顶军帐的轮廓有如刀削剑劈,雄健之风扑面而来。这便是坐落在武川一角的独孤部鹿城戍。

      独孤如愿悠悠牵着缰绳,将他们领进戍城内。

      直到明晃晃的兵器分列在眼前,直到严整的士卒列队巡查而过,直到她身在戍城内,阿珩一时半会儿都无法回过神来。她的目光新奇地打量着四周的一切陈设。悬挂的图纸上标注的各个关隘虎口,明灭的火光笼盖戍楼中,铁釜中滚烫的汤水与浓烈的豪迈风气,都令她心中雀跃不止,甚至忘记了脚腕处的伤口正隐隐作痛。

      “酋长有要事正在主帐与众将商议,吩咐少主先行等候,待戌时再入帐。”

      前来禀告的士卒匆匆退下后,独孤如愿站在戍城观台眺望,军营千帐灯火尽收入眼中。
      如罗冲兄妹刚替她上完草药离开,静谧的二人独处时刻,阿珩如坐针毡。

      “第一次进戍城?”

      “嗯……”独孤如愿清冷的声音突然传来,阿珩连忙胡乱应声。

      月光将他的影子拉长,他负手观望城下,即便身无寸甲,武将的英姿也丝毫不减。

      关于独孤如愿,阿珩早有耳闻。百无聊赖的生活里,最不缺的就是邻家少女的闲谈碎语。听说他是握玉降生的,听说他既能上马退柔然,又能落笔起诗章,因其仪表如玉,军中咸称独孤郎。大家都对他的事津津乐道,但却很少提及他的父亲独孤库者。她在赛场上远远望见过独孤库者,觉得他像是个年过花甲的白须老头,一脸严肃,不易亲近。但父亲却说过,独孤酋长早年率五百精骑,便能深入大漠,退敌千里,柔然闻其名皆心惊胆战。

      有这样骁勇的虎父,想来独孤如愿也应是以一敌百的勇士。但今日他替她检查脚踝时,温柔得却不像个会在疆场上浴血厮杀的武人,想及此,阿珩的心不禁砰砰直跳。

      “我已经叫人备好牛车了,走吧。”独孤如愿作势要抱起她。

      “去、去哪儿?”阿珩本能地向后一缩。

      “当然是送你回家咯,傻姑娘,难不成你想留在这里?”独孤如愿笑道,“这么紧张?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要挟持你呢。喏,手搭这儿。”

      “噢……”阿珩小心翼翼地攀上他的脖颈。幽暗的石阶旁,只有几柱火把立在石壁上,火光幢幢,脚步急急,她忍不住回头,看见他们重合的影子在石壁上摇摇曳曳。

      “以后可别一个人在野外乱跑了。”独孤如愿突然开口,“再不济,也不能丢下马自己走。快入夜的时候,很可能会碰上出来觅食的雪豹,我可不希望下次见到你的时候,是在雪豹的肚子里。”

      “我才不会。”阿珩低声反驳,“我有弓箭,还有追风,根本不怕什么小雪豹。”

      “追风是什么?”

      “是我的剑,阿耶说了,剑灵要有自己的名字,才不会漂泊无依。”

      他们下了戍楼,巡逻的士卒刚好到了换岗之时。独孤如愿将她放在牛车后,驾车人显然已经等待许久,一见他出现,生生将瞌睡咽回肚中。

      “那就再见了,阿珩。”独孤如愿轻声告别。

      她突然不想就此离去,临发一刻,鼓起勇气道:“独孤郎,我会记得你的,但你别先把我忘了——”

      牛车颠簸离去,夜风也不知把这句话吹散了多少。

      她看见独孤如愿似是微怔片刻,才挥手示意,风也很快把他的声音送到耳边。

      “有缘的话,那就宇文部再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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