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第五章】平城风月（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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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珩抬头一看，只见那张面容的确和昭君无甚差别，但发出的却是男人的嗓音。再回头一看，昭君的确还站在原地，正笑眯眯地看向她。
“没错，那才是娄姊姊……那你是谁？”
眼前的锦衣少年狡黠笑道：“你看不出来么？我是娄昭君的幽灵。”
“够了，菩萨【1】。”昭君这才走来，解释道，“小珩，你别听他乱说，他就喜欢吓唬小孩子。什么幽灵不幽灵的，他啊，是我的孪生弟弟，名叫娄昭。”
“孪生弟弟？真神奇，你们虽然男女有别，但长得几乎一模一样。”阿珩不由惊叹。
“啧，其实要真深究，也没什么姐弟分别，她也就比我早落地半刻罢了。要是我先出娘胎，那她还不得老老实实叫我阿干？昭君，说实话，当年要不是看在你是女孩的份上，我才不让着你。”娄昭打量了她片刻，又道，“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啊？昭君，你又从哪儿捡了个小妹妹？”
昭君拔住他的耳朵，疼得娄昭直倒吸凉气。
“捡什么捡？你也要懂点礼貌，这可是高郎君的妹妹。”
娄昭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噢，那是我嘴误，原来是将来的亲妹妹……啊，疼疼疼，阿姊你饶了我吧！”
“给你个将功赎罪的机会。”昭君说，“方才家仆来传书信，说是大哥等人已从洛阳回来，申时会到城门处，我得去给他们接接风尘。所以，只能麻烦你帮我照看小珩咯。”
“放心放心，待客之道我岂不知？阿姊，你先放开手，不然我怎么招待她？”
昭君这才松开手，叫上阿喜等人一同前去，临了不忘叮嘱娄昭：“在家别惹事！”
“放心放心，不会耽误你的事的。”见娄昭君一行人远去，娄昭像野马突然放开了缰似的，伸手一跃，整个人挂在横梁上前摇后晃，“小姑娘，你说说，我该怎么招待你才好？”
“我饿了。”
“那好！”
娄昭一跃而下，将她带到西厅，唤人上了一道又一道菜肴。正当她打算大快朵颐时，娄昭却突然止住她的手，笑眯眯道，“小姑娘，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天下没有白掉的馅饼’？”
“你到底想干嘛？”珍品百味就在眼前，却不能立刻下箸，阿珩不由有些恼怒。
“很简单。这些都可以是你的，但你一边吃，要一边回答我的问题。”
“不行，我阿娘说了，吃饭的时候不能说话，不然会噎到。”
“诶，不会的，那都是大人骗小孩的伎两。”娄昭撕下一根鸡腿，在她鼻畔晃了晃，“再说了，这么多好吃的，你就不能破个例吗？”
“那……好吧。”
阿珩的肚子咕咕直叫，实在难以抗拒菜肴的诱惑，径直夺过他手中的鸡腿啃了起来。
“好，爽快，那我问了。但丑话说在前头，这吃下去的都是货真价实的，你可不能给我‘假货’哦。”娄昭也掂起一块鸡翅，边啃边问，“我们先从最简单的开始，第一个问题：你从哪儿来？”
“武川。”
“好，第二个问题：你阿干也是武川人吗？”
“不是，他原来是怀朔的，只是寄住在我家。”阿珩咽下口中的食物，又补充道，“不过听阿娘说，他们家是因罪从中原迁徙来六镇的，原来是渤海高家，听说还是个世家大族。”
“不错，还会给自己加菜了。来，附送一块鸡翅！”娄昭将一块鸡翅送到她嘴边，“渤海高家，确实有点名望……你说你阿干也算一表人才，又是出身世族，那为什么都这年纪了，还没成家？”
“这有什么奇怪的？你们世家中人成亲不也要下聘礼吗？他莫贺手闲不住，好赌嗜酒，连娶续弦的钱都是我家帮他筹的，自然没有钱帮他儿子下聘咯。”
“你是说，他的父亲是个……赌徒？”
还不待阿珩回答，家仆突然跑进西厅，高呼道：“三公子，大公子他们到了！”
“大哥？”娄昭忽地起身，激动地迎出门去。
阿珩也紧随其后，只见府门口几个男子刚下马，抖落一身风尘。娄昭和其中一人相拥在一起，“大哥，你可总算回来了！你不在的这些日子，我连打猎都觉得无趣……奇怪，昭君呢？”
长兄娄拔不由疑惑：“昭君？她不是应该待在家中么？”
“不是的，方才有家仆传来你的书信，她为了给你接风，早早跑去城门等候了！”娄昭见此状况，不由紧张起来，“进城的路就那么一条，你们不可能不碰面……除非，她根本没在那里，到底出了什么事？”
“别急，说不定真是没看到彼此。你们几个人，带些家仆去城门处把三娘子找回来！”
下人们一听娄拔下令，纷纷出门去寻。
“或许她去见我阿干了，”阿珩突然反应过来，“阿干正好今日在城门执勤。”
“你阿干？”娄拔显然并不知内情，正欲询问，却被娄昭一声惊呼打断思绪。
“大哥，你快看！”
阿珩的目光也随之转去，只见娄昭的左臂处，表皮凭空裂开，纵横交错的血痕赫然出现在眼前。
“糟了，昭君定是出事了。”娄昭眼见手臂处出现奇怪的划痕，却一点也不惊奇，“大哥，这次你一定要信我。以前我和昭君不论哪一个不小心摔伤，另一个身上相应之处定然会出现一模一样的疤痕。昭君定然是出了事，这才划伤自己的手臂，来向我示警。”
娄拔将信将疑地问：“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你看这些划痕，”娄昭再度伸出手臂仔细观察，“昭君向来聪慧，这些划痕定然不是随手划破的，一定是在向我们传递什么消息……对了，小珩，我们先去找你阿干，既然他在城门处执役，说不定见过昭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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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洞内日色昏暗，也不知那伙人给她灌下了什么汤药，昭君昏沉了好几次，此刻才真正清醒。月色透过石缝洒入岩洞，外头的山风呼呼直刮，偶尔能听见几句人语，显然那伙人还守在外头。
昭君记得上一次睁开眼，有一个花白胡子的老头在被那伙人簇拥到她跟前，扳过她的脸仔细察看了好久，末了才对那伙人嘀咕了几句。
虽然他们一身魏人着装，但听口音，昭君认定他们是伪装成魏人的柔然人无疑。不知怎么避过六镇，潜入平城？她与他们素不相识，为什么要将她抓到这个地方来？听说柔然人蛮野无礼，昭君提心吊胆，只能趁他们离开的片刻，悄悄用尖利的岩石将手臂划破。
她的祖父娄提在她六岁那年便撒手人寰，早年曾任献文帝身边内三郎，随帝亲征柔然数次，不仅对柔然人格外熟知，还能说一口流利的柔然语。在一众孙辈中，娄提对她格外疼爱，时常用柔然语与她对话。也不知为何，那时的她对学习柔然语格外吃力，奇怪的是，八岁那年她莫名染上一场大病，病愈之后失去了不少记忆，对柔然语的使用却变得如母语般熟练。
在被囚的这段时间里，她一言不发，却悄悄记下这些人说的每一句话。
可让她惊奇的是，那个柔然老头在离开之际，还不忘悄声告诫那伙人：“谨言慎行，这女人很可能听得懂我们说的话。”
那伙人也真是听话，自此除了日常用语，有关此事的话题一概不提。
明日他们就要带她北上返回柔然了。昭君眼见夜色渐沉，不由担心自己发出的讯息能不能被娄昭他们解读。
正当此时，外头似乎传来一声闷哼，紧接着是一响极轻的落地声。
昭君正欲从石缝中往外观察，只听一声极轻的呼唤传来：“昭君？”
她认出那个声音，激动地朝石缝中探看，只见高欢的眉眼正出现在石缝的另一头，地下正是两个被割喉的柔然人。
“我在这里。”她压低声音，生怕惊动其他人。
石缝那头再度传来他的声音：“别怕，等我一会儿。”
“嗯。”
她听见他悄然走远的脚步，虽然不知道他究竟要去哪儿，但心里却无比安然。他一定会回来救我的。昭君想，再度睁眼，只见石洞中不似方才那般昏黑阴冷，穿过石缝的月光也足以如烛火照亮一方天地。她静静地等候在黑暗的角落，只是看着那缕月光落在岩石上，心中也能流淌过一缕轻柔。
昏暗的洞口突然出现了一抹身影，昭君看不清那张面孔，只见他挨着岩壁朝她的方向走来。果然，当他经过那缕月光时，熟悉的面容在眼前一闪而过。直到高欢来到她跟前，昭君才闻到他衣上的血腥味。
匕首利落地将她手腕处的绳索割断，昭君如释重负。
“等等。”高欢扯下衣角一缕布条，将她手臂上小心翼翼地包扎好。
“娄昭他们呢？”昭君忍不住询问。
“我告诉他们，你根本没有来过城门处。我们在城门处兵分几路，娄昭往西山的方向去寻你了。”
“那……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划痕。”高欢轻声道，“平日想要吃点好的，只好自己拿着弓箭在山野里奔走寻猎。这个地方我来过，觉得这里的地形最接近你的划痕。但我也不敢肯定，所以只好自己先来找找看。”
昭君不禁莞尔：“谢谢……”
“别多说了，他们这伙人轮流值夜，我虽然摸黑放倒了几人，但另几个人很快就会发现。”
他拉住昭君的手，又按原路，小心翼翼地带她朝洞口挪动。
正当他们好不容易出了岩洞时，另几个人果然发现了动静，循声而来。
高欢情急之下，捡起尸体上的弓箭，弯弓搭箭朝那赶到的人群射去。昏黑的夜色中只传来几声惨叫，凭借月光依稀可见几抹身影倒下，剩下的人纷纷拔出佩刀，朝高欢杀来。
昭君躲在他身后，刀光剑影中混乱一片，全然没发现有人已经摸到了他们身后，趁其不备，将她一把拽了过去。
“把刀放下！”挟持她的柔然人竟然能说一口流利的鲜卑语，厉声向高欢警示道。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第五章】平城风月（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