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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千呼万唤始出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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皖南,印象里总是像一幅波墨,在宣纸氤氲开来,宛若一幅青山隐隐水迢迢的山水长卷。
可是这份诗意的遗世独立并不属于洛城。洛城几年前还只是花城洛镇,这里聚集了大量的勾栏瓦肆。近几年朝廷开始鼓励商业,洛城恰巧是重要试点。于是这里的商业屹然崛起成为整个皖南的交易中心。洛城的的碧空茶,碾红尘,洛丹锦......大量的特产都要运到四面八方去。
白日里的洛城车水马龙已是热闹非凡,可夜晚华灯初上才掀起了这一日的高潮。歌舞升平,笙歌彻夜。这里汇聚着大量的风姿错约、才艺惊人的绝色,这些解语花在这洛城这片天地里肆意地盛开着。
逸非楼是这附近上最好的酒楼,烹调精致,口味鲜美,每日客人络绎不绝,生意兴隆。逸非楼二楼的包间装潢精美,软榻折屏,窗边摆着清香四溢的盆景,墙边还有一排矮桌,桌上摆着一些琉璃玉器的赏玩之物。门上悬着珠串所制的挡帘,明明闪闪,微风一过,彼此相击碰撞发出清脆动听的声响。
此时包间内坐着一个紫衣华服的男子,一手执酒,眉目间满是漫不经心。在他身边,躬身立着一个身着蓝色棉锦的少年。
“少爷,还未找到江先生。”
“废物”紫衣男子有些恼怒“你说,一个大活人,就这么大个地儿,你们这么多人每天都干什么吃的。”
少年也很无奈。他们为了寻人从平昌远道而来,岂能无功而返。可是,确实找不到人啊。
“我们只能在这里逗留三天,明日起叫官府配合。若还是找不到,那只能像父亲说的,是我无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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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城的街道小巷不像大路上那么热闹,偶尔几个行人也是步履匆匆的准备回家,街上两旁的小贩们也正在收拾,顺便闲聊两三句。
有一卖落子的妇人正在和旁边的卖木梳的妇人说:“木家媳妇,听说了没有,今天乐六少第四个老师郭秀才也辞了工呢。”
“怎么又辞了,郭秀才不是已经教了三个多月了吗?”
“是啊,我也以为这次就稳定了呢,谁想又走一个。”
“那乐家又开始招先生?”
“可不是,你说小少爷该有多难教啊。”
这时,一个算命先生迎面走过来了。此人皮肤蜡黄,下巴上留了一小撮山羊胡,身穿长袍,略有些清瘦。左手里举着一个幡,幡上写着“古今阴阳”,右手拿着一罗盘,背后背着一包。很有些仙风道骨的感觉。
“你们刚才说的乐家小少爷是怎么一回事?”
“哦,乐家小少爷啊,小少爷他呀,今年五岁,入学不到四个月,已经走两个学堂先生,两个西席先生了。”妇人很高兴的八卦着。
“这孩子性格如此恶劣?”算命先生摸了摸山羊胡。
“不、不、不,乐家六少爷乖着呢。”妇人连连摆手。
“哦?那可否可我说说是怎么回事。”
“好,闲着也是闲着,听我给你说说”妇人放下手中的收拾好的包袱,讲了起来“要说第一位先生呀是城东的一位老秀才,今年已年过花甲,在学堂教了十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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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城学堂已经有些年头,但教舍很新,这是学生家长们花钱修的。能在这里读书的家境都还好,普通家庭通常都去寺院读书,那里便宜。现如今在学堂内读书的学生还不足二十人。
乐子尘学堂第一日。
老先生先欢迎新同学乐子尘同学,并勉励大家认真学习,将来好考功名。
“先生年过花甲却仍是秀才,真真没有读书天分啊。”乐子安一副长吁短叹的模样。
老先生有些生气,乐子安这孩子从入学堂就没让自己省过心,一会儿定让他背书,打他几板子。
“五哥,不要对先生无礼。”乐子尘义正言辞阻拦。
这孩子多乖啊,又知礼数,同时一个爸妈生的,这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哼,我说的是实话。”乐子安撇了撇嘴,不服气道。
“正因为是实话所以才伤人。”
实话……老先生倍受打击。
“勤能补拙,我是为了让先生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乐子安狡辩。
“不可能!他太老了,而且还没有天分。”乐子尘说的那叫一个斩钉截铁。
可怜的老先生单薄的身子骨在风中摇曳。
第二日,那位老先生就说自己年事已高,不能在学堂继续任职了。
第二位先生是城中的王秀才,王秀才而立便中了秀才,学堂认为这次可以满足学子要求吧。
课堂上老师做了番自我介绍后,便开始上课。
“先生,遇到不懂的问题我可以提问吗?”乐子尘甜糯的声音响起。
那王秀才看到如此可爱的孩子,心中也很喜欢,柔声回道:“自然可以问啊,敏而好学,不耻下问嘛。”
“那‘君夫人阳货欲’此句如何破题”乐子尘毫不客气的开始提问。
破题?这么小个孩子学破题?王秀才感觉有些好笑。“这句话是从哪里找来的?”
“《论语》里的。”
王秀才此时也想起来,此句是《论语》“季氏”第十六 “邦君之妻”中“异邦人称之亦曰君夫人。”第十七 “阳货欲见孔子,。。。”的隔章搭题。
还蛮有难度的。若给他些时间倒也能做出来。可是,乐子尘却打断他的思路。
“先生而立中了秀才,便已自足?我这题可是景炎7年状元公连山连老先生去年出的《试学》中的一篇。”
乐子尘所说的《试学》是大夏国的一本科举宝典。上面有三年内中了进士的人的文章,评语,建议,以及三份模拟题。但凡想考科举的,人手一本。而今王秀才没有做过此题,可见他早就失去了进取之心。
“望也故进取”乐子尘老气横秋的教育着老师。
“你”王秀才气得说不出话来。他而立之年中了秀才,左右乡亲对他客气的不得了,之前在人家里作西席,收入还不错,所以他很满意现在的生活。但现在,一稚子都敢批评自己。
“切勿故步自封”乐子尘又语重心长的补了一句。
顿时王秀才脸色涨红,险些晕过去。
学堂没有再换先生,而是将乐子尘劝回家。他来之前学生只是调皮而已,老师还管的理直气壮。他来之后,老师的学问都被怀疑,又怎好管教他们。
乐颂直到这事后,觉得不是自家孩子的错,想的也很开。恩,不去学堂也罢,那咱们就请先生。
第三位先生是乐府请到家的先生姓张,也是一位秀才,为人严肃刻薄。
他也听闻乐家少爷喜欢考校别人,便想出一主意,只教书不多说话。
教书第一日,他来到书房,一进门便看到乐子尘端坐在桌前练字。
张秀才一句话也不说,径直打开书本“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
“先生,你来看看我写的字”乐子尘打断他。
纸上正写着今日要讲的千字文。字很端正,只是腕力不足,带着些小孩子的稚气。
“你已学过《千字文》了,那《三字经》呢,读过吗?”张秀才已经忘记他不要多说话啦。
“回先生,学过了。”乐子尘很是恭敬。
“那《弟子规》呢?”
“回先生,亦已读过。学生正在学诗词。”
“恩?小孩子不可好高骛远,让为师考考你,就先考对联吧,这个简单。”
“先生,由我出联好不好”乐子尘亮晶晶的双眼盯着先生,眼神中那个期盼啊。
“恩。”先生故作深沉点点头。
“花,花。”
“草,草。”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只会这么简单的,张秀才有些不屑。
“深浅,芬葩。”
恩?不对,不会是一七令吧,不会的,这么小个孩子。“高低,青翠”
“凝为雪,错为霞。”
确实是宝塔诗啊“满地生,催人老。”张秀才这诗虽然做的不错,可以算不上是对子了。
“莺和蝶到,苑占宫遮。先生,咱们在对对子呀!”
张秀才知道自己已落下乘,便也不对了“你这是从哪里看来的?”
“嘻,的确是看来的,不过我已对出来了啊。”乐子尘朗声道:“竹、竹,拔山、连谷,出东南、殊草木,叶细枝劲、霜停露宿。”
“等等,这你对的?”张秀才质疑。
“难道先生您听过?”
张秀才确实未曾听过。可打死他也不信一个五岁孩子会宝塔诗。又不是天生妖孽。
乐子尘则笑眯眯的,要他作诗是不太可能,可像宝塔诗这类高端大气上档次的诗高中可是摘抄背诵过不少呦。
“先生能教我什么?诗词歌赋先生不擅长,帖经策问我又太小,读书我自己会读,那么先生可以教我什么呢”乐子尘的小脸快皱成包子,一脸困惑。忽的他眉头舒展“对了,先生可以指点小童的书法。”
好似张秀才学问有多么贫乏,什么都教不了似的。
张秀才看着乐子尘一脸鄙夷的表情说不出话来。
“大人,公子天生聪颖,不才学识浅薄,教不了贵公子。故来此辞行。”张秀才就这样离开了乐家。
第四位先生乐颂也算是挑选了一番,这位李先生很务实,在洛城也算小有名气。
这次乐子尘也认真学了三个月,前两个月师徒两人都比较满意。第三个月起,不论先生教什么乐子尘都能拐到国家大事上去。
讲到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壁。乐子尘感慨“当今朝堂,谁是这样的君子呢?”
讲到古人不见今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乐子尘叹气“物是人非啊,前丞相在世时,何曾想过他的保田法如此快就成为了历史。”
感慨也就罢了,感慨过后便是一系列的相关问题。
议论朝政这无可厚非,可给一个孩子讲朝政,这可太难了。得讲的通俗易懂,得讲的积极向上,得避开忌讳。
拿着一份收入,费着几倍的辛苦,他容易吗?
当有一天,乐子尘又开始感慨,他终于忍不住了,他要辞职。他不要教这个小妖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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妇人讲的如临其境,算命先生也听的有趣。
“李家大婶,我收拾好了,咱们回吧。”旁边的妇人插话。
“诶。”卖落子的妇人点点头,回过脸对算命先生的说“这位先生,我们要回啦,不讲啦。”
“多谢了。”这算命先生从怀里掏出两文钱塞给妇人“就当是买水钱。”
那妇人接过钱,喜滋滋的和同伴回家。今日可以给孩子们买一块糕点呢。
而这算命先生摸摸山羊胡,也满意的笑笑。随后,举着幡,喊着“通古今,连阴阳”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