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染红尘》秦汉

3、更自承师勤问道

　　最近比较烦，比较烦，比较烦。

　　坐在大厅的梨木雕花太师椅上的乐颂，单手撑着下巴，重重的叹口气。

　　他从未如此烦过，就连当年追求妻子葛澜的时候也没这么烦。

　　五个虎头虎脑的调皮小子还算好管教，无非就是弄得鸡飞狗跳，回来打一顿就算了。可这闺女似的六小子怎么管呢？这都四个先生了，再神经大条的家长也明白，这是自家孩子的问题。可他确实不懂到底哪里出状况了。昨晚孩子他娘还说要不就送到寺院里去，早进寺院早还俗。可毕竟要做20年和尚，除了穷苦人家，谁愿选这条路。

　　“老爷，老爷，有先生上门了”陆管事一路小跑到大厅。

　　“恩？快快有请。”乐颂大喜，可转头又担心万一这先生也不行呢。

　　片刻之后，管家带进一人。来的这位先生白净面皮，身材高瘦，山羊胡，身着细葛长衫，看不出年纪，说是三四十也可，说是四五十也可。

　　“恩，像有学问的。”乐父暗想。

　　“乐老爷安好。在下顾秉之。听闻六少爷聪明强记，故自荐来当西席先生。”来人一见乐颂便作揖行礼。

　　“先生客气。不知先生可知犬子的事？”乐颂连忙将其扶起。

　　“略有耳闻。”

　　“先生再考虑一下，小儿虽然听话，但总不惹人喜欢。”乐颂心中忐忑但还是先把话说明白。

　　“无妨，但我有两个要求。一、我需住在贵府，二、不论在下如何教导，你们都不可干涉。”顾秉之背着双手，头略扬起，睥睨的看着乐颂。

　　“先生要打孩子，这可万万做不得。”不让干涉怎么行，那可不得打坏呀。想着孩子屁股开花，可怜兮兮的躺在床上，低低的唤着“爹爹，疼。”，乐颂那个心疼啊。

　　顾秉之看着表情夸张的乐父，顿时噎住，他什么时候说要打孩子了，你那满脸抽搐的是什么意思。“在下不体罚。”

　　“不体罚？”乐父“噔”的一下清醒了“不体罚好，不体罚好。那先生不会罚抄书吧？”乐颂自动脑补孩子寒冬腊月辛苦抄书，鼻头冻得通红，双眼含着泪花但却故作坚强的安慰着他“爹爹，我没事”。

　　“在下不罚抄书，你还有问题？”顾秉之看到对方抽搐的脸就顿时对自己人品产生怀疑。我就这么不可信吗？别人求我我都不教，如今送让门的还被人嫌弃。若不是我要找个暂时的庇护之所，哪里轮到你家。

　　“噔”的一下，乐父又清醒了。不好意思的咳了两下。“恩，好。先生月俸5两，包吃住。如何？”

　　“恩。我这便去见见这六少爷。”顾秉之点点头。

　　“老四、老五、老六都住在尘莲院，先生随我来吧。”

　　“好。”顾秉之面上微笑应道，心中却暗想快点带路，带到你便离开吧，再也不相见你这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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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微风吹皱了一縠池水，满池的荷蕾在荷叶的衬托下微微露粉。个别的花枝提前盛开，纤细的粉嫩花朵妖娆而清新。荷蕾身下田田的叶子像是美丽的裙摆，尽情的舒展。

　　长廊下，一个孩童侧身睡卧在竹藤编制的躺椅上，椅子边的地上落着一本书，阵阵微风拂过，带着荷花的温柔缱绻让人沉醉，像是传说中镇守莲花境的仙童。

　　顾秉之到了尘莲院便看到这样的画卷似的场景，心中对学生的第一映像还是不错的。

　　这时，他身边的乐父蹑手蹑足的走过去，轻轻刮了刮住小巧的鼻子。睡着的人儿哼哼了两声，翻了个身接着睡，异常可爱。

　　乐父又捏住他的鼻子。终于在难以呼吸的情况下，乐子尘睁开了双眼，看着面前的人，迷迷糊糊的呢喃：“爹爹？”

　　乐子尘起身，盘着腿坐在躺椅上，由于刚刚睡醒，双眼还有些湿意，波光潋滟的迷了人的眼。只是他一改刚刚的迷糊，语气不善的问道：“爹爹，干嘛？”

　　“糯米小丸子。”乐父亲昵的称呼简直说到顾秉之的心坎里。这孩子的声音糯糯的，顾秉之对其第一映像就是：他好像逸非楼的糯米丸子，甜到人的心窝里。

　　“爹爹，不要这样叫我。”乐子尘一本正经道。他也无奈，本来就有些婴儿肥，白白胖胖，声音又甜，又爱吃丸子，直接导致自家老爹恶趣味泛滥。

　　乐父捏捏儿子的小脸，严肃道：“与乐，为父千挑万选，于茫茫人海中为你找到顾先生，你要念在为父辛辛苦苦将你养大的份上，好好学习。”

　　“李先生昨日才离开，你哪有时间去找，这人是自己上门的吧。”乐子尘忽视老爹假装可怜兮兮的样子，看向陆管事身边的人。双目有神，胡子干净整洁，站的挺直，下颚有略微上扬，衣料是细葛布，上绣有祥云花卉图，双手自然垂下，手指干净分明。看着衣着气质，风姿隽爽，这老师还不一般嘛。

　　“学生见过先生。”乐子尘站到地上恭敬的行礼。

　　顾秉之也在看着小家伙，面容精致俊美，性格沉稳，没像其父一样情绪化，很好很好。“为师姓顾，上秉下之，你叫我顾先生即可。”

　　“好。”乐父又一脸严肃的站在顾秉之面前“先生，这孩子交给您了。”

　　“乐大人放心。”顾秉之习惯的摸摸自己胡子。

　　乐父安顿好儿子便去军营了，哈哈，军中还有两个儿子等着操练呢。

　　等到乐父离开，乐子尘仰着脸看向顾秉之：“先生，我们去书房吧”

　　“恩。”

　　“先生擅长什么？”

　　“文韬武略。”顾秉之回答及其精简。

　　乐子尘愣了一下，古人讲究谦虚，居然听到这么霸气的话来。看来这次的先生似乎还不错。“先生可会作画？”

　　“自然”要考作画吗，顾秉之暗自得意，本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琴棋书画，经文纬武。作画这种小事怎能难倒我。

　　“那请先生作画，画上要有屋树人。想怎么画就怎么画，但要求你认真地画”屋、树、人图画分析是一种基础的心理分析。虽然并不精准，但这是最方便的一种。布局、笔迹、力度、速度、先后都可反映一个人的内心。虽有误差，但至少有一半的分析是对的。

　　顾秉之拿起笔便画，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乐子尘在旁边看得仔细。

　　在屋、树、人图画分析中，屋表示渴望归属的地方。树则象征感情，投射人们对环境的体验。人则是自我形象和人格完整。这是一种很简单又实用的心理分析方法，乐子尘也很喜欢用。

　　许久，顾秉画好了。画中江边杨柳依依，一人戴笠坐在江边垂钓，不远处，几间屋子隐隐绰绰。墨晕坳润，烟云生动。

　　“先生，这房子附近有其他人家吗？”

　　“没有。”顾秉之有些纳闷，这孩子此刻不应该是感慨自己的大作吗，怎么问开奇怪的问题。

　　“先生，这人是你吗？”

　　“不是。”顾秉之语气沉闷。

　　“先生题字吧。”乐子尘让开位置，让顾秉之题字。

　　顾秉之的画笔触用力，挥墨潇洒。可见他思维敏捷，自信果断。树为杨柳说明他怀旧，或者对于过去某一事情耿耿于怀。树枝舒展，线条细腻，表明个人能力强，适应能力强。画面居中说明自我意识较强，以自我为中心。画中只有一房一人，说明此人内心孤独，人以写意手法绘画，看来他有很强的防御心理。

　　再加上他外表说话谈吐，表明此人能力极高，潇洒肆意，极其在意过去某事。很有些古人所说的游侠的风范。

　　顾秉之提好了款，盖上私章。就见乐子尘走上前来笑嘻嘻的捧着画走到门口，高喊：“踏月，踏月。”

　　一豆蔻少女匆匆跑来，“六少爷有什么吩咐？”

　　“去将这画装裱了，挂到少爷我房间。”乐子尘将画交给少女。“墨还未干透，小心些。”

　　“是，少爷”少女拿着画又匆匆离去。

　　房内的顾秉之愣住了，画了半天，就这样的结果，没有评价，直接拿走了。

　　“先生，我们上课吧。”乐子尘说完径直走到另一边他的小桌子边坐下。

　　“那…那幅画？”

　　“我房间原来挂的画不小心损坏了，取下来之后墙面空荡荡的，故而让先生作画填补上去。”

　　顾秉之不知该说什么，只觉得憋气的慌，闷闷的说：“上课。”

　　两人坐定，顾秉之询问乐子尘学习进度。“你已读了四书五经？”

　　“怎么可能？我才五岁。”

　　“那我听闻你问那位王秀才的问题可是从《试学》中选的？”

　　“我前一天去书馆刚巧翻到的。”

　　顾秉之觉得自己更憋气了。像是一拳打倒棉花上，准备良久可却丝毫没有大展鸿图的地方。

　　不过片刻之后，顾秉之便有一种老怀甚慰的感觉。因为这孩子太聪明了，过目不忘，举一反三。尤其是态度认真，一双求知好学的眼睛望着你，让这个做老师倍感欣慰啊。

　　乐子尘也在心里偷乐，我找个好老师我容易嘛，千呼万唤始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