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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公子多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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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晼晩拉着唐霓内院叙旧去了,韩若非与苍陌只能算一般借宿的客人,自然是知趣地呆在客房用晚膳。大多数时候,苍陌都把旁人当空气,不是自顾自闭目养神就是一个接一个地剥橘子。韩若非看着那堆成山的橘子皮叹气:“苍陌兄也是修道之人,该知道橘子多食易唇舌生疮咽部红肿。”
苍陌一口吞下一个,又剥了个递给韩若非:“你要么?”
韩若非哭笑不得接过,根本没在听啊。
一大盘橘子吃完,苍陌似乎才想起来三人组少了一个:“唐霓呢?”
你的注意力全在橘子上吧唐霓之前交代了半天合着你压根没听进去……韩若非腹诽,脸上仍是亲切温暖的笑容:“她去陆家家宴了,我们不便参与。”
“哦。”苍陌没多问,开始四处寻找有什么别的点心水果。
多日相处下来,韩若非已熟稔苍陌的性子,他并非高深莫测拒人千里,而是极为简单纯粹,单纯到与己无关的不闻不问不看不想。如今二人亲近了许多,或许是时候问问他来历:“苍陌兄修为不浅,不知可愿透露师门?”
苍陌拒得干脆:“不行。”
韩若非挫败:“我们如今也算朋友了吧?”
苍陌仔细对比了下记忆中关于朋友的定义:“算。”
“对朋友也不方便透露?”
苍陌很严肃:“你会告诉唐霓。”
韩若非不解:“不能让她知道?”
苍陌坚定:“要她自己想起来。”
韩若非正欲再说,却听到膳厅附近忽然嘈杂起来,男男女女的声音交错着响起,中间还夹杂着杯盏盆碗的碎裂声,还有疑似拍桌子的砰砰声,一时乱成一片。
“逆子!!来人!给我拿家法来!”
混乱中,韩若非只分辨出一句中气十足的吼声,定是大名鼎鼎的暴脾气湘将军陆叙。
苍陌恍若未闻。
韩若非犹豫,照理来说人家的家事他不该好奇,但同为客人的唐霓还在那里,也不知是否与她有关,若是有关那他也少不得看护着她点,毕竟自己也曾在明州答应唐家……
苍陌正在努力剥开一个香柚。
韩若非捏捏眉心,还是决定去探查一番,尽量小心不被发现就是。
膳厅果然鸡飞狗跳手忙脚乱,地上饭菜茶点撒了一地,盆碗的碎片三三两两反射着灯光,怒目圆睁的陆大将军吹吹胡子,一掌拍在桌上,拍得整桌饭菜生生移了两分。
“逆子!我陆叙一世英名,怎么就养了你这么个不肖儿子!”
“老爷息怒啊!斯言再不像话也是您唯一的儿子,您真要拿家法打他不成?”身边的陆夫人拉着陆将军袖子,急得满头大汗。
“不打不成器!”坐在上首的陆老夫人拐杖敲得地面咚咚响,“我陆家是将门,孙子不会武艺也就罢了,跟着那帮穷酸文人喝花酒像什么话!”
“奶奶!哥没有功夫底子,用家法会把他打死的!”陆晼晩挡在哥哥身前一步不肯让。
陆将军更生气:“堂堂七尺男儿居然躲在女人后面!混账小子老子当初就该把你扔了!”
说话间,管家真的带人送来了家法——当年陆叙平薛延陀时皇帝亲赐的铁鞭,遥想多年前陆叙立马军前,吟鞭遥指,吓破多少敌人胆。这一鞭,在沙场饮尽胡虏血,周身煞气,在陆叙受封九嶷后便封存家中镇宅,如今竟要拿来教训自家儿子,无怪乎陆斯言面无人色了。
“陆伯父听我一言!”唐霓一把将铁鞭拦在身后,“不过是退婚,以唐陆两家交情算不得什么大事,唐霓代唐家应下了,陆伯父不必大动干戈。”
原来是被退婚了……韩若非隐在角落,看唐霓的眼神有些同情。
“丫头深明大义,这臭小子的确配不上你。”陆将军面子上挂不住,“但他要大张旗鼓娶一个青楼女子,陆家是万万不能容的!”
“哥你认个错,不娶不就完了么!”陆晼晩急着推他。
谁知陆斯言有几分骨气,脖子一梗:“斯言非卿不娶。”
陆将军怒火冲天,一捋袖子亲自将陆斯言拖到了练功房。
众人跟着涌去练功房时,无人注意到,陆晼晩身形闪出墙头。韩若非来不及去探究她究竟去做什么,一面匆匆给陆斯言施了个护体咒诀以防被他爹打死,一面随手捉了个小厮问明状况。
“公子被狐媚子迷了心窍了。”小厮压低声音,“老夫人不过说了句孙儿已到成家之年,公子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要和唐小姐退婚!说是已和清平苑的花魁柳宣儿柳姑娘私定了终身,过几天就要三媒六娉八抬大轿去迎娶。陆家家规不得进青楼,公子还要娶花魁当正室,这老爷能答应么!”
韩若非在心中为陆大公子默哀,虽说有他的术法护着,但若陆将军卯足了劲打,陆公子多半也难以全身而退。
陆将军动真格了。陆斯言被扒得只剩一件单衣吊在练功房正中,不管老爹打得多狠就是咬着牙不松口,一脸壮烈。
陆将军老当益壮,铁鞭挥了半天气息都不曾打乱,唐霓眼见拦不住,慌得四处找陆晼晩找不见人影。片刻,却有侍女来报,陆晼晩拎着鞭子打上了清平苑。
湘将军膝下仅一双儿女,儿子陆斯言温厚纯良,谦恭守礼,女儿陆晼晩倒是尽得父亲真传,女儿身男儿志自小习得一身好武艺。陆将军常说女儿类己,故此格外疼爱,养得女儿刁蛮泼辣,横行乡里,以路见不平扬鞭抽之为己任。
今日幸亏管了管闲事。腾翔之术再次施用的时候,韩若非想。
清平苑在城西,片刻后,唐霓眼前满地狼藉,连带着整个木制小楼都摇摇欲坠,而祸首陆晼晚正一脚踹开花魁柳宣儿的房门,长鞭声声震天,威风凛凛:“柳宣儿出来!”
柳姑娘花容失色,一旁的小丫鬟输人不输阵,纵然已经抖成筛糠还是不忘质问一声:“好……好大胆!姑姑姑姑……娘的的的房间……是你闯闯闯……的吗!”
陆晼晩冷笑一声,手腕一翻,长鞭圈住小丫头脖子一把拖过来:“姑奶奶闯了,怎么?报官还是单挑?”
小丫头脸憋得通红,张牙舞爪却喊不出声。
唐霓拉住陆晼晩劝:“会出人命的。”
小丫头被甩开去,陆晼晩一脚踩上凳子,手肘支腿身子微倾,学了她爹十成十:“你迷惑别的废物也就算了,居然还想祸害我哥!姑奶奶今天就踏平这污秽之地!”
柳宣儿到底也见过世面,这些年来青楼闹事的母老虎不是没有,不过这个更凶悍更奇葩些罢了:“令兄来不来这里似乎该由令嫂来管,轮不到姑娘。”
鞭子一挥,一只精致花瓶摔得粉碎:“姑奶奶有没有资格也轮不到你管!人尽可夫的狐狸精还想当我嫂子?我呸!”
柳宣儿退一步,柳眉倒竖:“姑娘胡说也请讲些证据,宣儿向来卖艺不卖身,也从未许与谁,敢问令兄哪位?”
“现在不认账了?你甜言蜜语哄骗我哥的时候呢!”陆晼晩鄙夷,“本姑娘陆晼晩,你说我哥哪位?”
“陆公子?”柳宣儿皱眉,“我与陆公子不过一面之缘,根本谈不上相识,何来相许!”
“还敢诓我!”陆晼晩一脚踢飞木凳,“我哥说有就是有!我就说污浊之地哪来的白莲花,满口谎言看我抽花你的脸!叫你再害人!”
鞭子精准无误地袭向脸庞,毫无武功的柳宣儿避之不及,惊叫出声。
身形一闪,鞭子被抓住。
陆晼晩一拉,鞭子纹丝不动:“韩道长,我敬你是唐霓的朋友,别跟我作对!”
韩若非轻叹一声:“真是物以类聚——我说陆小姐,你好歹听听柳姑娘怎么说吧?”
喂你什么意思!唐霓腹诽。
陆晼晩怒:“果然男人都好色!看她长得漂亮就想怜香惜玉?”
“陆小姐这不讲理的本事若自认第二,天上地下绝无人敢称第一。”韩若非正色,“先不说小姐先前那番话有失偏颇,单是这上来就打砸伤人的行径若是传到京城,御史弹劾也有令尊受的了。”
“我为民除害!”陆晼晩一扭脸。
韩若非眯起眼:“天道公平有得有失,先人诚不我欺。想来陆小姐是身手太好脑子跟不上。”
“你说什么!”陆晼晩和唐霓同时道。
韩若非朗声:“我朝律法,罪证齐全情况下经衙门提审方能认作有罪,滥用私刑逼供者——轻则掌嘴重则杖刑,小姐今日行为恐怕挨得上杖责,虽然在下认为罚抄五百遍律法会更适合也更有用些。”
陆晼晩脸上红一阵白一阵,鞭子还被韩若非牢牢握着抢也抢不回来,索性一丢,翻身坐上小桌:“狐狸精,本姑娘给你一炷香时间说清楚,为什么要迷惑我哥还怂恿他忤逆父亲破坏家风非要娶你!还要他悔婚!”
柳姑娘也来了脾气,一甩衣袖:“该说的我已说过,我与陆公子根本毫、不、相、识,陆姑娘信也罢不信也罢,再问多少遍我也是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