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世·长离》顾念之

31、冥池灵鳌

　　天旋地转，在看不见的空间里四处碰壁撞得头晕目眩后，急急的下坠感更是让人猝不及防，眼前被冒出的金星填满，待唐霓看清脚下是什么时却是连深吸口气都来不及了。

　　啪！唐霓平平拍入水面，简直像是全身骨头都震碎了。

　　想喊，却只能冒出一连串的水泡，身边尽是幽深水色，下沉之势以均匀连续的速度继续，仿佛无边无底。唐霓记得今夜月色甚好，吃力抬头却看不到半分光亮，黑黝黝的一片像是被拍上脸颊的水遮蔽双眼，又像是根本已失去了视物能力。触不到任何实质，看不到任何东西，只能感到自己一直在不停地下沉，指间也仅有冰凉刺骨的水流过。

　　水呛入了肺，气息也再难以屏住，舌尖尝到的咸涩，在坚持不住之前，唐霓只想到，到了海里么？

　　绝望之中，眼前蓦地打开一线光亮。

　　极度的酸胀让唐霓闭了闭眼，又马上睁开，手脚并用地努力朝那线光芒划去。

　　而那光线似乎也发现了她，直直冲着她游来，带出身后长长一串银色水光，与周围暗黑的水色对比得分外显眼。

　　银光越来越近，唐霓本能地伸出手去，抓住一样柔软之物。不知在水里泡了多久，手已经感知不出温度，但依然能感觉出指腹触到的是一道道鳞片。白光绕着她一个扭身，利落地将她甩上身后突然加快了速度，就像□□上射出的利箭又像夏日劈落的闪电，直直地向上冲去硬是在这幽沉寒渊中劈开光明之路。

　　破水之声刺破水幕传入耳膜，新鲜空气迫不及待地灌入身体，唐霓大口大口喘着气，这才发现水面之上皓月当空，清辉落洒在衣衫发上，也清晰地映照出淡淡流云之间，刚刚画出的银色轨迹。

　　如蛇之身，如鹰之爪，如鱼之鳞，如虾之须，如鹿之角，与书中所述的龙，一模一样。

　　唐霓心头一跳，一抬眼正对上它转过来的头，晶亮晶亮的双眼有似曾相识的光芒。唐霓怔怔看着这双眼，似真似幻间鬼使神差地抓住那长须，轻轻拉了拉：“……苍……陌？”

　　那双眼更亮了几分，嘴开开合合，暖暖气息喷在她身上，瞬间烘干衣衫。

　　虽说早猜到苍陌身份不凡，没想到居然是龙。这次唐霓竟没有害怕，反而指指地面，柔声打断他：“我们先下去好不好？挺冷的。”

　　苍陌恍然大悟，几个盘旋稳稳落在地上，银光一闪，重又化回人身。

　　唐霓四下环顾：“韩若非呢？”

　　“不知道，水里没找到。”苍陌只盯着她，眼中神采甚至粲过星辰，“你想起来了么？”

　　唐霓还在张望：“我们先找到韩若非再说。”

　　“在这……”闷闷的声音从不远处的灌木丛中传来，韩若非揉着额角，顶了一脑袋叶子站起来，身上衣衫被划得七零八落。

　　唐霓愣了一下，忽然“哧”地一声笑出来：“你该不会是头朝下掉下来的吧？”

　　韩若非一脸郁闷，施术简单修补下衣衫后，用了个瞬移术法移到她面前，伸手想去敲她脑袋：“不许乱联想！”

　　唐霓掩着嘴躲过：“你这么气急败坏做什么。”

　　一旁的苍陌迅速反应：“恼羞成怒。”

　　韩若非头疼：“怎么连你也跟着她挤兑我？”

　　苍陌一脸正直：“她说是这么用的。”

　　韩若非觉得额上青筋又跳了一跳：“这先生当得不称职，等出去还是我来教你。”

　　这一说另外两人才想起尚未脱困，转眼望去，方才二人坠入的是片相当大的水域，算来恐怕有西子湖一般大小，黑黢黢的看不出究竟多深，月光投射其中像是全然被吞没一般，半点反射都没有。水中尝到的些许味道还留在唇间，虽然又咸又苦近乎海水，却丝毫没有海腥之气——这里究竟是哪里？

　　唐霓闭着眼回想曾习过的博物志画册，在脑中翻了一遍又一遍却还是没有丝毫头绪。除了当中这片怪异水域，此处四野茫茫，一眼望去甚至没有高过一人的树木，入眼尽是一丛一丛的灌木，齐齐整整，无边无垠。

　　韩若非也没有头绪，沉默了半晌只能提议：“不如我们朝着一个方向走走试试？”

　　“汝……怎……会……在……此……”

　　几人正欲走，互听到洪钟一般的厚重声音由远至近由轻至重回荡在半空，庄严肃穆就如同庙宇晚钟，就像凝结了万千年那样久，“冲……霄……真……龙……”

　　从来不会做太多表情的苍陌突然变色，眉宇间漫上凌厉气势，掌中化出银枪一挥，寒意逼人。

　　平滑如镜的水面泛起一圈一圈的涟漪，水域中心，有个巨大的黑色阴影一点点浮出水面。

　　“冲……霄……真……龙……”那沉沉声音随着阴影慢慢靠近，“汝……竟……不……认……得……吾……么……”

　　战意退去，苍陌垂下头低低道：“冥池灵鳌。”

　　那阴影移动得极慢，就和声音的语速一样，待近了几分另两人才看清那是只分外巨大的龟，“四……灵……之……首，汝……本……该……镇……守……东……方，怎……会……来……此……”

　　苍陌默然不语。

　　“原来此处是北冥。”韩若非喃喃。他身为修仙之人，对仙界之事略知一二，上古诸多大神如伏羲女娲早已寂灭，仅有冲霄真龙、浑天凤凰、赤炎麒麟、冥池灵鳌四大先族存留下来，分别镇守东、西、南、北四方，其中，四灵尊冲霄真龙为首，也只有冲霄真龙是代代传承，其它三族皆是自上古存活至今。苍陌竟是冲霄真龙的继承人，难怪如此单纯懵懂却又如此深不可测……韩若非拱手一礼，为他解围：“我们也不知为何会流落此地，想来是晚辈的法阵出了意外，不知前辈可否告知如何离开？”

　　“吾……沉……睡……于……此……几……千……年……”灵鳌依然在缓缓地朝他们靠近，“除……了……你……们……不……曾……有……他……人……将……吾……惊……醒……”

　　冥池灵鳌镇守北方，但韩若非很怀疑，若北方真有什么事，以它这个速度真的能帮上什么忙么？或许真的是时间过去太久，尘封得它也忘了正常语速该是什么样吧……

　　“但……以……吾……观……之……”许久，灵鳌终于靠到岸边，费力地抬起眼皮，“汝……等……当……是……通……过……四……方……之……门……而……来……”

　　“四方之门？”韩若非讶然，“是传说中能够自由穿梭仙魔人妖鬼五界的四方之门？此门自有灵识，行踪不定，我们……竟是遇上了它？？”

　　“小……子……汝……亦……知……四……方……之……门……自……有……灵……识，许……是……汝……等……所……求……为……它……所……知，机……缘……巧……合……之……下……带……汝……等……来……此……”

　　好不容易等它说完，韩若非追问：“我等是为寻凰泪，莫非凰泪在此处？”

　　“除……吾……之……外……此……处……并……无……其……他……先……族……之……力……”灵鳌缓缓摇头，“许……是……汝……等……法……阵……之……力……干……扰，机……缘……巧……合……之……下……方……才……来……到……此……处……”

　　“那我等如何才能离开此处？”韩若非锁眉。

　　“未……曾……送……至……目……的……地，它……必……会……再……来，汝……可……一……试……传……送……法……阵……”

　　“多谢前辈。”韩若非忙不迭结束对话，再说下去指不定人间枯荣几轮了。

　　“小……姑……娘……”灵鳌却并不打算就此作别，却是别有深意地打量她，“汝……身……上……有……麒……麟……之……气……”

　　唐霓一愣，先前不是说有凰的气息么，怎么又成麒麟了？

　　苍陌皱了眉：“我不曾感应到。”

　　灵鳌慢吞吞点了下头：“吾……属……寒，麒……麟……属……炎，而……小……姑……娘……身……上……麒……麟……血……属……至……炎……之……物，吾……自……然……较……他……人……更……为……敏……锐。那……滴……血……半……印……于……魂……魄，半……留……于……身……体，于……凡……人……损……耗……极……大。”

　　你确定感应敏锐不是过了这么久才发现么……韩若非无力，一时出了神，九嶷袁周先生也曾说过唐霓魂魄内有东西，原来是麒麟血……这又是凰又是麒麟的，这姑娘的仙缘不是一般的好，又天生灵根连魂魄缺失也不曾损伤，实在是修仙的好苗子。

　　苍陌却是神情一凛，掌风一带就要拍她天灵盖。

　　“你做什么！”唐霓吓得躲到韩若非身后，“会死人的！”

　　苍陌一脸认真：“取魂魄，去麒麟血。”

　　唐霓白了脸：“你这一掌下来我必定脑袋开花。”

　　苍陌自信满满：“不会伤及魂魄。”

　　唐霓脑袋一缩：“我还不想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