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铁树花都开了》淡雪飘飞

13、停电

　　凌逸开始频繁地找淡雪，找各种借口和她呆在一起。他经常走到淡雪的座位上，要她给他讲作业，明明书上就有例子。

　　淡雪这才慢慢注意到他，他是一个极其幽默的小男孩，长着娃娃脸，精致的五官让淡雪忍不住想伸手去捏上几回。

　　她惊奇地发现凌逸有着林志颖的模样。当时淡雪对林志颖是喜欢的。

　　那些时日，她觉得很开心，他们都那么天真和单纯，为着彼此有一个惺惺相惜的人。

　　懵懵懂懂，糊里糊涂地，她发现有一种叫做喜欢的东西，在凌逸那里。

　　起初，她并未察觉。

　　下铺的宋默薇是从省城转学来的。阴差阳错，她妈妈跟黎蓝爸爸认识，老家跟黎蓝在同一个地方。她很小的时候跟着爸爸长大，后来搬家到县城，听说和黎蓝有那样一层关系的时候，便找到她说要跟她一起住。

　　刚开始几天，大家多少感到有些陌生，又不在一个班，彼此没有太多交流，只偶尔一起吃个饭。

　　她跟黎蓝似乎说不到一块去，每次她说什么黎蓝准会反驳。这让她觉得反感。相反，淡雪是出了名的热心肠，心地善良，待人极好，反倒是和她关系变得越来越密切。

　　淡雪觉得自己特走运，有一个既温柔又漂亮的好朋友。她什么都不缺，不计较淡雪能能够带给她什么。

　　相反，她并没有将淡雪的真心当成多余。

　　淡雪从小就就一根筋，一旦认准什么就会全心对待。在她心里，宋默薇有着很重的分量。

　　至少很长时间她一直这样认为。每当她和送默薇走在一起，回头率直线上升，看见身边人投来羡慕的目光，淡雪又开始显露自豪的表情。

　　宋默薇对她很好。她是个心灵手巧的姑娘，会叠千纸鹤，编幸运星，还会折各种各样的花朵。每每看着，羡慕不已。

　　她央求她把她的本领一一教授给她，好让她也在同学们面前显摆显摆。宋默薇答应得很干脆，没有半点犹豫。

　　她从她那里只学会学会了编幸运星，千纸鹤。她觉得太复杂了，这两样足够。她觉得很好玩，想着，要亲手编365个屯着，等他遇见生命中的那个人的时候亲手就送给他。

　　她将材料拿到教室，下课的时候直接在座位上编起来也不跟同学们出去玩。有时候甚至疯狂地在老师上课的时候，一边看黑板一边编幸运星。

　　她已经熟练到不用眼睛看着的程度。

　　下课铃声刚响，凌逸又跑到淡雪的座位旁边，双手背在身后。

　　“你后面是什么呀？”淡雪抬起头，很随意地问了一句。

　　“你猜？”

　　“我现在正忙着，没工夫。”

　　“一点幽默感都没有！”

　　“幽默也得看时候，没看我正忙着吗？”

　　淡雪低着头，双手不停地来回移动，上下翻转，几秒钟的时间，星星又完成了一个。直接不把旁边的凌逸放在眼里。

　　凌逸自讨没趣，嘟了嘟嘴吧。突然他拿出一个很漂亮的幸运瓶，递给淡雪。

　　“雪妹妹，你把幸运星编好后装在这个瓶子好不好。”

　　“为什么我编的东西要装在你的瓶子里？你很奇怪哎。”

　　“这可不是随便装哦。看，这么漂亮的瓶子当然得用来装你的幸运星啦！”

　　“你送我？然后呢？”

　　“然后？然后等装满的时候就归我所有啦。”

　　“想要呀？”

　　“当然！”

　　“你的意思是把这个送你？”

　　“正合我意，不愧是淡雪妹妹跟我一样聪明！”他一竖起大拇指。

　　“我比你聪明多了！”淡雪不服气。

　　“好好好，你聪明，老大。那么说定了？”

　　“哪有让别人送东西自己准备瓶子的？”

　　“没关系，只要是你编的我就喜欢。”凌逸很大胆地表达心中的想法。

　　吹牛不打草稿。淡雪显得很藐视他。

　　其实她也感觉到了，自从那次和凌逸一起吃饭后，她发现他们之间的关系有些细微的变化。凌逸总爱说一些暧昧的话。只是她没有捅破那层纸，维持现状也不错嘛。

　　凌逸也没有很大方地说出来。

　　他总是冷不丁地又出现在淡雪面前，给她讲笑话，每次都把淡雪逗得哈哈大笑。上课也经常转过头来看一眼淡雪又转回去。

　　淡雪故意不看他。

　　她已经慢慢地，在心里，开始接受凌逸。无论他说什么过火的话，淡雪就只是笑。似乎先前的固执早已抛到九霄云外。

　　爸爸的话，也被当作耳旁风。

　　藏在心里的青梅竹马，也因久未见面久未联系而像空气一样，慢慢变得稀薄。

　　虽然她内心里，还是会害怕。每次爸爸严厉的质问，都让她招架不住。

　　“不要谈恋爱，要好好学习！”

　　她一边担心。一边又不好好执行。内心波动很大，似在挣扎，这样是对了还是错了。

　　某些东西，经常到来得很隐蔽。一开始，你充满了戒备心，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死死盯着，以为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行。可是，你不知道，自己不小心在那一天就慢慢走那个叫做红果园的地方。你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你已经置身于其中，无法脱身。

　　你以为一辈子不会改变的某些东西，正在以你察觉不到的神速慢慢开始凸显，直到你无法招架。

　　晚自习又停电了。教室一片沸腾。同学们大声欢呼，一边拍手一边跳得老高。

　　“噢！耶！不用上晚自习了，终于停电了，老天有眼呀！”同学们的沸腾在整个教室荡漾，在漆黑的夜里传了开去。

　　这是难得的机会。一学期，或者一年才有的一次。

　　同学们点起了蜡烛。

　　凌逸小心翼翼地拿着蜡烛走过来。

　　“淡雪妹妹。”他小声喊她。

　　“逸哥哥”。淡雪害羞地回答。

　　“我喜欢你。”他故意一不小心，身体往前倾，刚好朝淡雪倒去。

　　淡雪连忙扶住。

　　他趁此机会，在她耳边轻轻地说：“我喜欢你，淡雪妹妹。”声音小得淡雪几乎听不见。

　　“你刚才说什么？我没有听到。”淡雪故意提高分贝。

　　凌逸趁着教室的混乱，借着周围的漆黑，凑到她耳边：“我说，我喜欢你。”

　　“你大声点，我听不见。”她笑得不行。

　　“你找死呀，听不见算了，当我没说。还有，这么大声干嘛，你想让老师知道呀。”

　　“哈哈，我又没干嘛。”

　　凌逸悄悄去拉她的手，淡雪瞬间说不出话来。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人敢对淡雪么无礼。

　　“你干嘛？”淡雪想要挣脱。

　　“别动，就一会。”凌逸不再说话，紧紧抓住淡雪的手，不肯松开，根本就不理会她的话。

　　淡雪没办法，无奈力气太小，打又打不过他。只能让他抓在手里。她的心跳再次加快速度，另一只手在发抖。

　　凌逸继续不理会，也不看淡雪。他把她的手拿起来放在后背，贴着他的羽绒服，蜡烛微弱的光根本就照不到哪里去。同学们分成了几群，手里各自拿着蜡烛在那儿晃，似乎他们期待这一刻很久了。

　　谁也没有多余的眼睛，看着班里的其他人在做些什么。

　　凌逸就是仗着淡雪拿他没办法，才这么无礼。

　　“我这儿有爆米花，刚好可以趁现在吃。放在桌子里好多天了，一直没机会。这下终于可以一起分着吃了。”丁艾突然从课桌底下拿出一包零食。他总是藏着东西，并且总是大方得要命。当然，也不排除他讨好淡雪的成分。不然他的作业不会轻易过关的，基本上每次收作业的时候，他才开始做作业。而他后面的淡雪，桌上刚好有全班同学陆陆续续交上来的已经完成的作业。他很自然地转过头来，也不问淡雪，径直从中挑几本做得好的，然后根据每道题的要求，选择性地抄。

　　老师也不是傻子。她经常会惩罚抄作业的同学，可是丁艾却一次也没有被抓到过。因为他不是全部抄。当老师在骂另一些同学的时候，他就会一本正劲地盯着他们看，若无其事的样子。似乎，他跟他们完全没有关系。

　　而淡雪没有揭穿他。他们之间已经达成一种默契。她之前警告过丁艾，要他自己完成。无奈，丁艾的习惯在一年级的时候就已经培养，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她很无奈地摇摇头，实在拿他没办法，也就不管他了。

　　因此，碍于平时一起玩，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早就习以为常。

　　凌逸突然松开淡雪的手，一把抢过去，“让我拿着！让我拿！”

　　淡雪愣在那儿。左手被凌逸抓得有些疼，她把手放到嘴边，不停地吹气。她显然是被凌逸的举动弄得有些哭笑不得。

　　该死的，臭小子，看我以后不收拾你。她实在拿他没办法。
　　她继而有忍不住笑。没办法，她的笑点确实很低，而凌逸又像是个得了多动症的孩子，时不时地爱搞怪，每次淡雪总能第一个笑出来。

　　她瞬间忘记了刚才是什么感觉，心跳的速度也慢慢平缓，不似先前那么砰—砰—砰。

　　只见他把手伸进装有爆米花的袋子里，用手指拈出几颗放在嘴里。舔了舔手指。

　　“嗯，好吃。”他总是那么幼稚，周围的同学笑个不停，一边问他多大了，一边盯着他手里的零食。

　　又不是他的。

　　“淡雪妹妹，想吃吗？”

　　“不想。”她明显口是心非。

　　“真的很好吃哦！”他又伸手住了一颗，放在嘴里，炫耀个不停。

　　丁艾把手抱在胸前，“你准备继续一个人吃吗？这么多双眼睛都在认真看着你哦！”

　　“别着急嘛，大家都有份。”他仍旧不慌不忙，一点也不考虑身边的人的想法。

　　他有拿起一颗，递到淡雪面前。

　　在同学们的起哄下，她张开嘴，一边假装很不满地看了凌逸一眼，一边准备去接凌逸手里的爆米花。她的脸已经红到耳根，她真想找个地洞专进去。

　　该死的，凌逸突然把手缩回去，淡雪始料不及，嘴巴张开，悬在半空。似乎在等着吊灯落下来，直接用嘴巴接住。

　　“叫逸哥哥，我就给你吃。”

　　“明明比我小，还非得让我叫哥哥。想得美。”淡雪一脸不服气，瞪着他，真想为刚才的窘态报仇。虽然答应了做她妹妹，可是没说在大庭广众之下还那样。况且，凌逸刚才让自己难堪，这笔账还没算呢？

　　她可是很要面子的人。

　　“不叫我哥哥我就不给你吃。”凌逸像个顽皮的孩子，一脸得意。

　　“叫哥哥，叫哥哥，叫哥哥。”丁艾带头起哄，他们关注的焦点已经不再是凌逸手里的爆米花，而转向看看凌逸究竟怎样捉弄淡雪了。

　　他一看队伍都站在他那边，更加起劲了。
　　“你看，民心所向，你就答应他们的要求呗。”他双手举起爆米花，在头顶挥舞。身子也跟着摆动。

　　淡雪真是服了他了。

　　好女不跟男斗，吃到零食要紧。吃了再跟你算账，她想。反正我又不是什么男子汉，硬要讲究什么。

　　“逸哥哥，小女子这厢有礼了，恳请哥哥赏给妹妹爆米花吃。如若不然，妹妹会伤心的，一伤心就会想哭，一想哭就不会再喊你哥哥了。”她一边装可怜，一边随手从包里摸出一张纸，朝后一挥，扮作像给人请安的模样。强烈忍住不让自己笑出来。

　　但是凌逸，瞬间笑倒了，他一只手扯住淡雪的袖子，头往淡雪肩上靠，完全失去重心，身体跟棉花一样软。

　　“你—你—实在是—太有才了，比我—还要—有才。”他对着淡雪竖起大拇指！“老大的位置是你的了。”

　　“我才不稀罕当什么老大呢。还不是跟你学的，谁叫你那样对我。”淡雪依旧面不改色，嘴边撅得老高。

　　周围的同学再次笑出声来，前俯后仰。丁艾直趴倒在旁边的桌子上。
　　“谁叫他们帮着凌逸，活该，笑撑最好。”淡雪扭过头去，假装不理他们。

　　“好，看在我妹妹你这么诚恳的份上，你逸哥哥我还有拒绝的可能吗？来，妹妹，给你吃。”他很温柔地把爆米花塞到淡雪嘴里。然后目不转睛地看着淡雪。

　　她嚼两口，吞到肚子里。味道还不错，比平时好吃许多。

　　“今天的爆米花，一粒难求呀，好吃得很，大家快尝尝看。”淡雪趁凌逸不注意，一把抢了过来，死死抱在怀里，深怕他又来夺了去。

　　门口又有一群同学去小卖部回来，手里拿着一包蜡烛，基本上达到人手一只的状态。

　　许多男生小心翼翼地给旁边的女生点上蜡烛，很有绅士风格，完全不向凌逸，一副讨打样。

　　她们一手拿着蜡烛一手挥舞着，似乎从未有过的放松和开心。

　　淡雪趁着大家的欢呼，悄悄走到凌逸后面，拍了他的后背，小声问凌逸：“你明明比我小几个月，可是非得让我叫你哥哥。我真的很想知道为什么。你偷偷告诉我呗？凌逸转过头去。

　　“没事，不会有人听见的。快说嘛。一会来电了，就没机会了。”她又低头扯了扯蜡烛的线，抬头看着他。烛光下，她看不清楚凌逸的表情。

　　“真想知道？”

　　“嗯，特别想知道。”

　　“因为。因为，只有哥哥才能保护妹妹，我只有比你大才有资格保护你。

　　“可是我不需要什么保护呀。又没有人欺负我。再说了，我有那么弱不禁风吗？”

　　淡雪停了停，继续反驳。“我想说的是，我不需要任何人来保护。我自己能够保护自己！”淡雪目光闪烁，似乎在竭力地想要掩饰什么。

　　“你说你能保护好自己？那黎蓝是怎么回事？你们寝室又是怎么回事？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他似乎生气了，语气变得僵硬。

　　“不关你的事，你管好自己就是了！”淡雪不希望他掺和进来。他又不是她的什么人？就凭一声哥哥吗？

　　“我不管你谁管你？你以为我愿意管？你当初是怎么答应我的？”

　　“我答应你什么了？总之你别管就是了，我不想你卷进来。”

　　“我做不到，既然已经是我的妹妹，当哥哥的能在一边看着不管吗？”

　　“随便你！”淡雪干脆不和他争辩。她知道，越是争辩，越是有理说不清。关于这一点，她早就领略到凌逸的牛脾气，说什么就是什么，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你拒绝也好，总之你的事情，我管定了！”他放平语气，满是关切，看着淡雪，很认真地说，“我就是想要保护你，我不愿意看见你被任何人欺负。”

　　“以后，没有我的同意，谁都不许欺负你！”

　　淡雪本就心软，听不得好话。凌逸这么一说，她哪里忍得住，泪水瞬间溢满眼眶，又忍回。

　　她看着天花板，想让眼泪倒流回心里蜡烛继续燃烧着，教室里已经变得亮堂堂了。纵使没有电灯，淡雪也在闪烁的灯光下，看见了凌逸眸子里闪现的液体。

　　他的眼睛红了。

　　淡雪何德何能？偏有一个不要命的人来跟她说要保护她，怕她被欺负。她该怎么办才好。她明明拒绝过。

　　那天晚上一直没有来电。老师中途来过，嘱咐大家不要玩火，随后又去其他教师打招呼。他前脚刚迈出，同学们随后又继续之前的蜡烛游戏。

　　任凭蜡烛的火苗一直跳动着，似乎淡雪7年的爱都停留在这烛光里，整整燃烧了7年。

　　时间在那一刻静止。

　　她终于明白了，她什么都明白。他只是想保护她，仅此而已。为什么不早说，为什么不？

　　可是，早说了就可以吗？别人或许轻而易举，唯独她，难于上青天。

　　她不能违背对爸爸的誓言。违背了，迎接她的不光是晴天霹雳，而是命运的逆转，人生的沦陷。

　　然而，她还是违背了，不由自主地，明知故犯。

　　她的心，表面平静，里面已经开始惊涛骇浪，暗流汹涌。

　　她无法制止一切。该来的，终究会来的。

　　要是这一切，都没有随后来发生的事情改变，她现在又将在哪里？遇见怎样的人，又在上演怎样的故事？她的那个心疼千万遍的逸哥哥，还会不会依然在她身边，陪着她一直到海枯石烂？

　　只是，太多的命运，人们总是一边抗争着，一边又无能为力地接受着无法更改的现实。人真的很渺小。上帝让做什么就非得要那样做，除此，别无选择。

　　最初的最初，我们来自何方，去往何处？没有人说得清楚，只是一个劲儿地找寻着答案，一个劲地又迷糊着被现实所蒙蔽了双眼。谁都不知道，这段路，还要走多久，才是头，才能看得见那片晴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