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铁树花都开了》淡雪飘飞

12、缘起（三）

　　淡雪有些相信罗君说的话，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当她再次看见凌逸的样子，她有些心软，她隐隐觉得是自己固执的拒绝，让凌逸变成那样的。

　　或许自己伤害了他。

　　她想，如果再有下次，她会答应他的要求。

　　多一个哥哥也不是什么坏事嘛，不让把爸爸知道就行了。她这样想着。他希望凌逸能够原谅他之前的行为，主动跟她和好。

　　一学期就要过去，凌逸依旧不给淡雪好脸色看，在她面前继续摆出一副冰冷的面孔。跟她之前躲避吴选一样，凌逸也似乎有意避开淡雪。

　　他没有再向淡雪提起，要他当他的妹妹。也没有找她和解。

　　荒唐的请求。荒唐的拒绝。

　　淡雪自然也不会深究。那段时间，寝室关系又开始让她头疼。对每一个人，她都用绝对的真心对待。她觉得这个世界，应该是美好的，至少在寝室这样的小小空间里，她不该被推向局外人的位置。

　　但是很多时候，真心不管用，不能当饭吃。她的付出，毫无保留地付出，换来的不是对方对等的真心，有时一半还不到，甚至会出现负的几率。

　　父母以为，只要每个月交钱给学校就行，除去吃饭，其它根本花不了钱。淡雪当初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她拒绝了父母给的所有零花钱。

　　可是到了学校，开始住校生活后，每次经过小卖部，看着同学们从外面带回来的零食，她开始颠覆当初的想法。

　　出门在外，哪有不花钱的道理。

　　她却没有一分钱揣在身上。

　　同学们喜欢分着东西吃，在狭小的空间里，又难免会互相炫耀一番。谁买了新衣服，谁又去哪儿玩了。

　　偶尔也会有人把零食递过来给淡雪。

　　常言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她会拒绝，但不是每次都能拒绝，那样会被认为不识抬举。继续接受么？天下哪有免费的午餐。

　　时间长了，总会出事。

　　后来她逐渐明白，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个道理。这个世界，从来都是有钱人的天堂，没钱人的地狱。对一个人好，光靠真心不管用，必须拿出点实际行动。

　　最管用的当然还是物质方面的，而物质又依赖于money。

　　身无分文的淡雪当然拿不出来。所以，一开始口口声声说做好朋友的人，也因为只有付出没有回报而逐渐远离，假装不认识，最后又回归到最初的不相识。

　　从小习惯了逆来顺受的她，不会记仇，也不会报复，甚至，今天是仇人，那个人明天跟她说对不起，也还是掏心掏肺。

　　她觉得自己很傻。不知道是不是少了一根筋，她总是喜欢把所有的事情都想得很单纯，单纯地像个白痴。也因此她才会一次次地，一遍又一遍地被人弄得遍体鳞伤，却从来不记恨别人。就算气在当头，恨得咬牙切齿，还是忍不住会心软。

　　在寝室关系上，她没有能力处理好。她也想每个星期能有几块钱的零花钱，可是这对于有着沉重负担的家庭来说，是不可能的事情，或者暂时不可能实现。何况她之前口口声声说过不要。

　　她没有办法，又不能去偷去抢，所以只能维持现状。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把学习成绩保持在一个很高的水平。除外，她不知道自己能改变什么。

　　当然并不排除绝对真心的人。就算淡雪一无所有还是不离不弃。她就是王佳。平时经常跟淡雪在一起。一起吃饭，上课，放学，自习。

　　形影不离，无所不谈。

　　所幸自己还不是孤身一人。淡雪和其它寝室同学的关系都不错。有的羡慕她得到太多人的喜欢，有的羡慕她有着好成绩。

　　大部分，则是淡雪的善良和乐于助人换来的。

　　临近期末的日子，大家都很忙，谁都想要获得一个好成绩，赚取同学羡慕的目光，希望在父母那里得到夸奖。

　　淡雪更甚。

　　她每天很有规律地做着自己认为该做的事，跟江幕他们一起讨论数学题，给成绩不好的同学讲解。

　　她总是倾尽全力。

　　考试终于拉开序幕。淡雪信心满满地，如果她没有预测错的话，她这次也能有不错的成绩。

　　可是很多事情，偏要和她对着干，它们不会百分之百地如她所愿，不会朝着她想象的样子发展。总会或多或少地偏离正轨，一不留神，就带给人晴天霹雳。

　　发成绩单的时候，江幕稳坐第一名的宝座，淡雪无话可说。她退后了一名，原来的位置被新来的梁琪占据。

　　第一次被女生超越，她很不甘心。那天开家长会，好多家长都来了。她爸爸也在。班主任安排她给家长倒茶，她低着头，眼泪就落了下来，止不住。

　　老师拍着淡雪的肩膀说：“没关系，下次再好好考。”

　　“就是，自尊心不要太强了，下次再努力就是了。”爸爸也在一旁安慰。

　　她哪里听得进去。认为自己很没有面子。她害怕爸爸回去又说她考那点分。她觉得对不起老师，也对不起爸爸。

　　硬是给自己找一大堆理由。

　　她看见凌逸在旁边的凳子上，淡雪转过去的时候，他又把头朝向另一边，不看她。

　　她的眼泪越是往下掉。她没有忍住。她不知道凌逸为什么会突然那么讨厌自己。早知道这样，当初就不该拒绝他的。可是现在有什么用呢？事已至此，她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走一步是一步了。

　　爸爸没有很大声地责怪淡雪，而是心平气和地问她：“你觉得自己尽力了吗？”

　　“没有”。淡雪说。

　　“是什么原因让你没能够尽全力呢？”

　　淡雪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也不知道答案。

　　说这是寝室关系僵硬造成的？爸爸一定会说，看不惯的不要管，心态要放平。

　　其它还能有什么理由呢？爸爸会信吗？敢说吗？

　　“我不知道”。淡雪干脆一问三不知。

　　“尽力没尽力你都不知道，那你读书有什么用？还不如回家干活！”

　　爸爸最喜欢用那句话威胁她。“你要是不努力，成绩不好，就干脆在家种庄稼！我们何必浪费钱！”他总是不厌其烦。

　　淡雪很担心，害怕爸爸真的不让她上学，“爸爸，我会努力的，我会好好努力。”

　　“我就信你一次。要是下次还像这样，你就不用去学校了。”

　　然而，一切并没有像淡雪说的那样。反而，淡雪在原地徘徊了好久之后，开始慢慢偏离正轨。然后越走越远，最后，甚至变得麻木了。对自己的成绩毫不关心，得过且过的状态。

　　她也不知道自己从何时开始变得如此堕落。她没有再去理会那些。

　　她明显感觉到，流泪的次数逐渐多了，眼睛会在晚上疼得睁不开。

　　有人说她小气，有人说她爱哭。她没有意识到，她其实正一步一步地深入到泥潭中去。

　　没有人拉她一把，没有人在旁边大声叫她：不要去，危险。

　　她什么都不知道，一步步泥足深陷。

　　无法自拔。

　　她简单地以为新学期开始，一切会变得更好。

　　初二的时候，学校盖了一幢宿舍楼。不知道淡雪哪根神经又搭错了，竟然听了黎蓝的话跟她一起搬到新楼，又住在同一个寝室。

　　她真是有病。这是淡雪搬进去不久便发现的。

　　还好，因此认识了宋默薇，后来成为淡雪最好的朋友，也是最漂亮的朋友。这是她唯一值得庆幸的事情。

　　新的学期很快又开始。他们的教室换到操场边挨着办公室的那间。

　　吴选转学了，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没有人问。班上又转来几位新同学。班上的座位又开始重新安排。

　　班主任总是随心所欲。

　　淡雪坐在第四排，同桌换成了男生。

　　老师是故意的，她说为了防止大家坐在一起互相讲话，男女搭配是比较明智的做法。看来老师不太懂少年的心思。讲话不说，还有可能朝着与老师所想相反的方向发展。

　　班主任认为，班上严重缺乏女班委。在黎蓝的毛遂自荐下，大家举手赞成她当副班长。

　　当时，淡雪比谁都开心，因为她终于有机会，去消除这层隔阂。这样，黎蓝就没有理由对她使坏了。

　　然而黎蓝并不这样想。她跟旁边的人说，“我当副班长会不会让倪淡雪不高兴呀？”

　　“她有什么理由不高兴的，未免还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旁边的同学随声附和着，一副讨好副班长的表情，让人有扇她几个耳光的冲动。

　　这简直是赤裸裸地挑拨离间！黎蓝看着淡雪，似在向她宣战，眼神里充满不屑。又好似打了胜仗一般，完全一副胜利者的姿态！

　　“妈的，真是小肚鸡肠，不识好歹。你干什么干我屁事！我才懒得管你！”淡雪自言自语，没有看黎蓝。她本来不想和她计较什么，更不想整天斗来斗去。可是黎蓝实在欺人太甚！

　　她很明白，她在黎蓝心目中的印象已经形成，无论她做什么都改变不了。与其这样，自己干嘛强忍心中的愤怒？为什么不主动出击？

　　她深吸了一口气，“我，倪淡雪，再不会放任自己被你们继续欺负。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呀。黎蓝，咱们走着瞧！”

　　而这时，凌逸似乎忘记了她和淡雪还没有冰释前嫌。

　　星期天的晚自习，淡雪总喜欢很早去教室。她依然将教室，看成她最真挚的朋友。

　　那天，凌逸又出现在教室门口的走廊上，一只脚搭在窗台上面，歪斜着另一半身子，用双手死死抱住走廊一侧的栏杆。

　　淡雪回了趟寝室，再次回到教室的时候，他挡在前面。

　　他先开口：“叫哥哥？不然不让你过。”脸皮可真厚。

　　他的态度180度大转弯，淡雪没有像先前那样，固执地问为什么，而是很自然地答应了他的请求。她不想把事情弄得很复杂。

　　“逸哥哥。”她全身鸡皮疙瘩。

　　“哎，淡雪妹妹。这就对了嘛。早就让你这样做了，你偏不肯。看我们，都好久没有在一起玩了。记得下课在座位上等我啊，我有事情跟你说。”他一脸开心，像发现新大陆似的。又带一点惊讶，淡雪干脆得出乎他的意料。

　　“嗯，好。”淡雪直接走进了教室，没有再说一句话，没有再看他。她不想再追究什么。她只是不想无缘无故被同学讨厌。那对她来说，是极大的挑战。

　　她的心情会受影响，继而什么都干不好。如此，和凌逸的和解，倒不失为一件值得庆贺的事。她不用再从自己身上找什么原因。不管凌逸的目的是什么。他说怎样就怎样。她知道和凌逸对着干不会有好果子吃。

　　下课铃响，同学们都急冲冲地奔向饭堂。淡雪不慌不忙地，将书本摆在桌上，没有要收拾的意思。

　　“淡雪，赶紧的，一会人多了又要排好长的队。”王佳在一旁催她。

　　“我要晚点。今天你先去，我就不和你一起了。”淡雪像她笑笑。

　　“那好，我先走了。”王佳急忙走出教室，跟着大部队，向食堂奔去。

　　教室只剩下他们两个。凌逸走了过来。

　　“你要说的是什么？”

　　“中午可以跟你一起吃饭吗？”

　　“你让我留下来就是为了这个。”

　　“嗯，我怕你会不同意。”

　　“不同意会怎样？又继续不理我吗？”

　　“不知道，我希望你同意。”

　　“我会同意心的。”淡雪依旧面无表情。

　　“真的吗？太好了，我其实很早之前就想说的!”

　　“跟我一起吃饭有那么好吗？之前为什么没说？

　　“嗯，我想和你一起。之前不是怕你不同意吗？“

　　“现在不怕了？”

　　“不怕了，因为今天你终于答应叫我哥哥了，我想这个你也会顺便同意的。”

　　“被叫哥哥有那么好么？”

　　“不好。除了你。你叫我哥哥的话，我就会特别开心。”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就是觉得开心。一想到以后你就是我的‘淡雪妹妹’，心情就好的不得了。”

　　“你脑袋里装的是什么？这是什么想法？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这么想被别人叫哥哥的。”

　　“我想我是病了，病得很厉害。”

　　“病了就去看医生啊！”

　　我的病除了你，无人可治！”

　　“这么严重？你想怎么治？”淡雪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跟我一块吃饭就好了。”

　　“一顿饭管什么用？”

　　“嗯，当然只管今天。要是以后每天都跟你一块吃的话，就会一直管用。除非你哪天又不同意了。不信，试试就知道了。”

　　淡雪没有回答，跟在凌逸后面，第一次和他一起去食堂，面对面坐着，谁也没再说什么。他觉得那天时间不同寻常的漫长。

　　那顿饭是淡雪上初中以来吃得最久的一次。

　　她没有看凌逸，低着头。

　　“你不问我得的是什么病吗？”凌逸用很低的声音问淡雪。

　　“管你什么病，能治就行。”淡雪依旧不看他。

　　“我悄悄告诉你，可不许告诉别人哦，我呀，得的是相思病！”凌逸一脸灿烂。

　　淡雪用筷子夹起一块土豆片，往他嘴里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