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铁树花都开了》淡雪飘飞

11、缘起（二）

　　淡雪跟着同学们回到学校，去寝室换了干净衣服，就直接去教室了。

　　出校门还得请假，要班主任的批准，她觉得麻烦，去奶奶家也不太自由，奶奶总是会说：“你可以在学校吃过饭再来嘛”。淡雪能吃多少呢！

　　唯有教室，才是她的最爱。不会有人觉得她是多余。

　　她走进去，教室闹哄哄地，大家都在谈论春游的感受。淡雪在座位上坐下来，在一边听着，偶尔掺和几句，又笑笑不说话。

　　她和凌逸。谁都没有主动提及春游的事。

　　班主任又在某些同学的提议下，宣布全班调换位子，有人说淡雪太高，坐他们前面会挡住他们的视线。

　　可是她不想坐在太靠后的位置。

　　没有特别的理由，她就是不愿去。

　　原本，她和黎蓝一排，和凌逸前后只隔了一个人。平时没有太多的交流。似乎那次春游穿山洞的单独相处并不存在。玩水也是，看来大家都忘记了。

　　这次换位置，淡雪和凌逸离得很远，她想，以后也不会有什么关系的。

　　淡雪从来就不缺少异性朋友，他不会主动去讨好凌逸，虽然她承认，只要有他在的地方，好玩的指数就会持续飙升。

　　她不会为了一个自认为是哥们的人忘记自己的本分。

　　期中考试，江幕的成绩再次排在淡雪前面。他是数学课代表。淡雪的数学没有一次超过他的。

　　他周围的同学说他上课睁着眼睛打瞌睡，而且还梦见数学老师正在给他讲题。而那时，数学老师宋妈妈正在讲台上唾沫横飞。

　　不知道这一说究竟为真命题，还是有掺假的成分在里面，淡雪相信那是真的，相信他是班上的小神童。

　　就凭着他全校无人可超越的数学成绩。

　　如同淡雪的语文，稳坐第一的宝座，已经持续7年之久。

　　人各有天分。

　　文科代表的任务就是每天收齐同学们的作业，然后统一拿到办公室让老师批改，再发给同学们。
　　淡雪和江幕，每天准时在课间30分钟把全班同学的作业收齐，然后一起拿到办公室，再回教室上课。

　　他们几乎成了班里公认的金童玉女。天生一对。淡雪却不喜欢。江幕什么都好，就是有一点淡雪看不惯。他似乎一直在感冒，时不时鼻涕就掉在半空。淡雪看见很多次，她有点受不了，又不好明说。也不是一直都有，刚好每次不经意间滑落时就被淡雪瞧见。

　　淡雪尽量避开他。她有洁癖，胃不好。好几次，江幕收齐作业在座位上等淡雪，淡雪刚从厕所出来，又借故拉肚子再次跑进厕所，然后快要到上课的时候，再从厕所出来拿起同学们的作业匆忙向办公室跑去。

　　她居然能忍受厕所的味道。

　　她觉得这样有些不道德。反正不是经常，她原谅自己偶尔几次的这种不尊重人的行为。

　　去办公室的路有些远，从她教室所在的三楼走到一楼，然后再穿过巷道，走到操场，再经过假山，方可到达。

　　一日，淡雪又像往常一样，把厚厚的一叠作业拿到老师办公桌上后，慢悠悠地从假山后面的花园散着步往回走。刚好碰到吴选。

　　“小选子，你在这干嘛呀？”淡雪平时喜欢逗他玩。

　　“我想跟你说一件事，你不许生气。”他有些不好意思。

　　之前听凌逸说过吴选喜欢自己，淡雪不信，并且因为他个子太小，只把他当弟弟看待，不在乎她是否真的喜欢自己。若是真的喜欢，只能说明她比较受欢迎，不喜欢也没有关系，反正她也不需要谁的喜欢。

　　她以为吴选会跟她告白。

　　“怕我生气？那就别说了，姐姐我不想听，装在心里得了。”淡雪笑着，摸摸他的头。

　　“不行，我觉得我还是要说，你不要生气就是了。”

　　“我说，我不想听。你干嘛非得说呢？”

　　“我不说不行，不然你会被笑话的。”他的头埋得很低，一边走路一边抬起头看淡雪。

　　“有这么严重？那你说来听听，究竟有什么事情？”淡雪不耐烦，但又怕真有什么事是她不知道的。

　　“那我说了呀。”他的脸抬起来，脸上带着笑意。

　　“嗯，说吧。”她停了下来。

　　“那个，那个，你的拉链没有拉上。”他像是害怕淡雪生气，又掩饰不住自己想笑的冲动。

　　淡雪低头看了一眼牛仔裤，拉链只拉到离顶端大约两厘米处。她的脸开始发烫，转向吴选，恨了他几眼，没有说话。他又低着头，不敢看淡雪，笑容瞬间僵在那里。

　　“走开，谁让你说这个，你不觉得害臊吗？”淡雪开始发作，继而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迅速逃离。

　　“我讨厌你！”淡雪又停下来，朝着吴选的方向大喊。

　　该死的，这样的糗事竟让别人碰见，这下形象全毁了。淡雪不停地担忧，她跑进楼道里，放慢脚步，抬不起头来。他害怕吴选告诉别人，那样的话，她就丢脸丢到大西洋了。

　　唯有躲避，不去理会，假装不知道，是为上策。淡雪这样想着。量他一个人也惊不起多大的波浪。随你怎么说，我就不承认。碰到这种糗事，这是唯一的办法了。她的自尊心极强，眼里容不得半粒沙子，然而说不出口的尴尬偏偏被吴选看了去。

　　关键他还亲口告诉淡雪！她不知该把脸往哪儿搁！

　　他是男孩子！这可怎么是好？

　　还是第一次，遭遇这种囧事。

　　她不得不躲着吴选。凡是有他在的地方，淡雪就不去。每当她和凌逸还有罗君一起讨论数学题的时候，吴选走过来，淡雪就立马走开，面无表情。

　　淡雪心想，假如那天吴选假装不知道的话，她应该不会这样躲着他吧。也不会逃避他，讨厌他了。

　　反正自己现在已经讨厌他了，那就一直讨厌好了。她从来没有这样讨厌过一个人。不想要看见他。她害怕自己的尴尬某一天会成为别人的笑料谈资。

　　凌逸跟吴选的关系不错，他总是追问淡雪“为什么那么讨厌吴选？他哪里得罪你了？”

　　“我有吗？你哪只眼睛看见我讨厌他了？“淡雪极度不满地看着凌逸，“就算有，跟你有什么关系。”她以为吴选已经跟凌逸说了。

　　该死的大嘴巴。

　　“别否认了，以为我看不出来。他人那么好，你有什么理由讨厌他？我的两只眼睛明明白白地告诉我，你就是讨厌他了。不然，为什么每次他一来你就走开。你先前可不是这样！”凌逸伸出拇指和中指，放慢动作划过双眼，嘴角上扬。

　　淡雪差点笑出声来。

　　“我哪里不喜欢他了？不说话不在一起玩就是讨厌么？”淡雪再次否认。她可不想别人觉得自己是一个毫不讲理的丫头。

　　“听说吴选喜欢你？”他的眼里划过一丝挑逗的气息。

　　“别吹牛了，反正我不喜欢他，管他喜不喜欢我。”淡雪的回答带着愤怒。不管是谁，只要提起这个名字，她都会手忙脚乱，并且一起讨厌那个人。

　　奇怪的是，她无法讨厌凌逸。

　　凌逸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

　　“那你喜欢谁？”他话题一转，问得好直接。

　　“我谁都不喜欢。”

　　“骗人。”凌逸不信。

　　“骗人是小狗。”她当然不会承认，在自己的心里，有一个青梅竹马的叶晓初。淡雪懒得和他争辩，随便敷衍，信不信随他。

　　“那你为什么不愿意叫我哥哥？”

　　“我为什么要叫你哥哥，你是我的亲哥哥么？再说这样叫你不觉得很恶心吗？我不习惯。”

　　“我就是很想认你当我的妹妹嘛！”

　　“班上的女同学那么多，你随便一喊，会有很多“妹妹”围上来的。”

　　“我希望的只有你。”

　　“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是我。我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么？还是我哪里得罪你了？”淡雪依旧针锋相对，话里带刺。

　　真是奇了怪了，凌逸还不生气，没有一点打退堂鼓的意思。他没有直接回答淡雪，而是继续着之前的话题，似乎在哀求“怎样你才愿意当我的淡雪妹妹？”

　　“无理取闹！怎样都不行，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

　　“不愿意就算了，我不稀罕！”凌逸终于发火了，头也不回，把书狠狠摔在桌子上，破门而去。一点没给淡雪面子。

　　班上其他同学齐刷刷地看过来。他们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一脸惊讶，想要知道答案又不知道从何问起。他们断然不敢当时就问淡雪的。

　　“你们看我干嘛？”淡雪也来气了。

　　同学们又识趣地把视线收回去，各干各的，本来就不管他们的事，谁也不想趟这趟浑水。

　　她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得罪他了，跟她凶什么凶。她为什么要无缘无故认别人当哥哥？

　　她不需要。再说了，让爸爸知道了，后果可是很严重的。她没想过要违背爸爸的意愿，她也不想。对她来说，凌逸只是哥们，是一起玩的伙伴，是同班同学。再不可能有其他的关系。这就是她拒绝喊凌逸“哥哥”的原因。他很清楚，如果那样做，不管是自己还是凌逸，都将是不可饶恕的错误。

　　她不想掀起什么风浪，只想风平浪静地过完三年。

　　直到自己长大。直到考上大学。直到实现爸爸的心愿，实现自己许下的承诺。否则，她不敢轻举妄动。

　　凌逸肯定是生气了，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理淡雪，没有找她玩，甚至讲作业也故意找黎蓝，这点让淡雪很不爽。凌逸明明知道，黎蓝怎样对待自己。

　　淡雪还是强忍了下来，她想找他和解。似乎没有了凌逸，她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他也说不上究竟为什么。

　　凌逸的态度依然很强硬。就连从淡雪面前走过，也装作不认识。

　　“为什么不打招呼？”淡雪拦住凌逸，她不想把关系闹僵，内心里一点也不讨厌凌逸。

　　“你谁呀？我认识你吗？”凌逸似乎变了一个人。一把推开淡雪，愤怒的表情写在脸上，用略显沙哑的声音大声吼道。

　　这让淡雪一时不知所措。

　　她回过神来，抬起头，照着凌逸的样子，不顾周围的人群提高声音，“不认识就算了，谁稀罕。”淡雪也生气了。

　　凌逸的回答让她觉得自己的好心被当作驴肝肺使了。

　　说罢，淡雪径直朝教室走去，脚步飞快，似乎多呆一秒，她得心脏病的几率就会提高很多倍。再不走，她的心情必定会被凌逸可怕的表情影响。

　　同学们都到齐了，淡雪走进教室，装着别人看不透也不会理解的心事。她趴在桌上，一言不发，等待老师走进来。

　　整个早上，她都在无精打采中度过，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她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竟惹得凌逸那样对她。她以为凌逸只是当时生气，过会就好。没想到她的主动和解，竟然遭遇凌逸的冷漠回绝。她实在想不通。咽不下这口气。凭什么那样对自己？

　　她决定下课后去找他理论。座位上竟然没有凌逸的影子。他又去哪里了？

　　“喂，罗君，看见凌逸了吗？”

　　“他没来上课，得了重感冒。”

　　“我刚才看见他了。”

　　“啊？不会吧？他一直在寝室睡觉呢。他让我给他请假。”

　　“怎么不会，我刚才真的看见他了，在去办公室的路上。”

　　“哦，可能是他自己去找老师了，那样比较保险，你不知道，老师可是火眼金睛呀！”

　　“我怎么没感觉到他感冒的样子？他不会又是装病的吧？”

　　“我保证，他这次绝对没有装，他是真的感冒了。”罗君举起手来。

　　“停，我信了，不用保证了。”她早就习惯了他们的谎言。

　　这一次她相信。

　　“还有，跟你说一件事，你可千万别说是我跟你说的。”

　　“什么事？”

　　“他昨天晚上凌晨的时候，说梦话了。”

　　“很正常呀，难道你们特意偷听？不过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不是，我们昨天睡得很晚，一直聊我们班的女生。”

　　“想不到你们有这个爱好。凌逸不是感冒了吗？”

　　“呵呵，男生嘛，总有点秘密的。昨天晚上他好像发烧了，显得特别没有精神，也不插话，很早就睡下了。你猜他说了什么？”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

　　“我跟你说，他昨天睡觉的时候，在梦里喊‘淡雪妹妹’，淡雪可是你的名字哦！”

　　“他喊我干嘛？”淡雪哈哈大笑，“同名同姓的那么多，也许他梦见的那个人刚好和我同名呢！你就尽管编吧。”

　　“百分之百是你没错，不信，你问他们，寝室的人可都听见了的。”

　　淡雪回过头去看他们寝室的男同学，他们正看着淡雪笑。淡雪也笑。他们便在一旁起哄，学着凌逸的样子，喊她‘淡雪妹妹’。

　　“你们干嘛呢？”

　　“有人在梦中这样喊你哦，你想知道是谁吗？”丁艾尽量压低声音，双手托起下巴，目不转睛地看着淡雪，似乎他才是做梦的那个人。

　　“不想知道，别胡扯了，这种玩笑下次不要再开！”淡雪不想弄得人尽皆知，她真想把那几个男同学的大嘴巴缝起来。

　　“是真的，是凌逸。我们寝室全部都听到了，不信等他来了你问他。”一边的付文插了一句。

　　“我懒得理他！”

　　“那我们帮你问。”丁艾保持着刚才的动作，一副讨打相。

　　“千万不要，我可不想再得罪他。”淡雪央求他们高抬贵手，绕过她这一回。

　　他们就只是笑。

　　下午凌逸来了，听说早上是去医院输液了。

　　他体质弱，经常生病，偶尔不想上课就装病。这淡雪知道，早就见怪不怪了。只是这一次，似乎有些不同。

　　她再次踩着铃声飞快跑进教室，永远没有女孩的样子。视线不小心扫到凌逸的座位，他正看着淡雪，没有任何精神。

　　淡雪赶紧收回目光，走到座位上，拿出语文课本立在前面，挡住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