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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浮生千重变,人月两难全 ...

  •   待到大婚当日,竟是难得好天气,房内的绣架上紧绷着一排排红色绢布,明媚的阳光通过绢布的过滤,喜色在屋内舒缓地蔓延。

      妆台前好命婆立于一侧,握着喜梳为青瓷上头,一面梳,一面说: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堂,四梳...........

      青丝绾正,鸾镜朱颜,尽是新嫁娘的美态。红盖流苏落下,掩了含羞带怯,静待良人执手,侧耳倾听,这一曲唱的正是桃夭。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室宜家,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一如初嫁之女,怀揣着忐忑与欣喜,青瓷不知该如何,本能的踩着流云走过的路,一步一步随他走入喜堂,拜了天地,行了大礼。

      月上西窗,映出重重花影,红烛下骨节修长的手指尖微颤,缓缓挑起遮面的红盖,一如芙蕖出渌波,徐徐现出娇柔玉容。

      二十三载以来,流云阅美人无数,可入得他心的,却唯有眼前之人。平日里她一身素色,清清淡淡,气若幽兰让人难忘。今次白衣换红妆,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华容婀娜,又是不同的美。

      帘内一时悄无语声,一双璧人鸳鸯并颈,相交饮下合卺酒,复又巧手著缨结发,纠缠交叠难分彼此。

      许是不胜酒力,又或是被这一室绮丽所染,青瓷面上绯色更甚,一双细长的丹凤眼温软迷离,惹的流云不能自持,握着她一双手,诱哄似的摩挲:“怕吗?”

      温柔幽深的眼神,有着令人妥帖的安心,拂去青瓷心底最后一丝的动荡,她带着腼腆的笑,缓缓摇了摇头。

      似一剂定心药,让流云心下一宽,愉悦的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尖,同她耍赖:“你我已缔结了一生的契约,今生今世,你注定要同我纠缠在一道了。”

      言罢,流云自怀中摸出一枚翡绿的镯子,缓缓与她佩戴上,起手处环佩仃叮,松垮垮落与手腕间,正是吴娃越女的风韵。

      虽久居山野,可这一抹青翠,青瓷却是识得,上好的老坑翡翠,不论是工艺,还是成色,皆是上乘之物,纵使手持万金,亦是不易得来,不禁问到:“何处寻来的?”

      她小心翼翼,似怕磕了又怕碰了的模样,让流云忍俊不禁,执手落下浅吻,与她说道:“你且宽心,这是我母亲留下的,往后由你保管,待到我们的孩儿成家之时,在传与他们。眼下红烛过半,我们不若早些歇息吧!”

      金钩红账尚未落下,却见流云神色一变,翻手祭出裁云刀,并顺势将青瓷护在身后,不消片刻,雕花的木门上,便印出一道颀长的身影,沉声说道:“公子,少陵求见。”

      少陵这个名字,青瓷曾听流云提起过一次,寥寥几句说的并不多。她便只知少陵此人,是流云身边一等一忠心的侍从,仅此而已。

      事实上流云在外间的事,她知晓的也并不多。一开始只当他是一位过客,认为毋需知晓太多。后来因了解他脾气秉性,便又觉得不用知道太多。每逢他外出归来,也只是将沿途的趣闻乐事,捡上一二道与她听,更多的时候,则是静静陪着她。流云不提及的事,她也不追问。她以为人与人之间,便是在亲密无间,或多或少都存了些,不欲人知的情绪,不是不便说,而是无从开口言说。

      流云退身出门时,随手将门掩上了,外间的声色就这么被一道雕花的木门隔绝了去,是以青瓷并不能够听到外间,他二人在交谈些什么。可她素来是个心细之人,少陵深夜造访所谓何事虽不得而知,却能从方才流云的神色窥的一二。

      论理少陵是流云忠心的侍从,从知晓来人是他时,流云当是卸下戒备,神色放松才是,可自方才的情形来看,却是恰恰相反,流云不仅没有放松下来,眉目间反倒闪过一丝忧色。想来流云曾同他交代过什么,是以少陵前来则预示着发生了什么灾祸。

      她素来不是什么深明大义之人,私心里也曾想着,他能只在她一丈之内,在她视线所能触及的地方。可现如今毕竟已为(人)(妻),凡事须得为对方也做上打算才是。

      进门前流云尚在犹豫,该怎样同青瓷开口,可当视线触及八仙桌上已打点好的行囊时,心下竟不知是愧疚多一点,还是心疼多一些。今日本是他们大喜之日,可他却要在这样的日子里,不得不暂时舍她而去,他觉得很是对不住她:“青瓷,我......”

      话尚未讲完,便被青瓷轻声打断:“你开口如此之艰难,还是毋要费心想说词了,可是现在就动身?”

      见他点头,她缓缓起身,将刚刚翻出来的鹤毛大氅为他披上,一面垂目为其整理,一面轻声说道:“更深露重,仔细脚下的路。”

      这份叮嘱,让流云面上的愧色更重一重(chong),抬手握着她系缎带的手,将其揽入怀里,涩然说道:“委屈你了!”

      青瓷不晓得这到底算不算的上委屈自己,这世间总是有许多非人力所能掌控的事,有许多的无可奈何。而他,是她的夫君,是比自己更重要的人,不忍亦是不愿让他陷入两难。她伸手回抱了抱他,又安抚似的拍了拍他宽厚的肩膀,缓缓说道:“安心做你的事,我们来日方长。”

      不追问因由,只是给予完全的信任和最大的支持,这一份深情厚待,让流云觉得受之有愧:“流云此生,何德何能,敢领受上苍给予这样的恩赐。”

      ‘恩赐’太过厚重的词!若说是恩赐,那么流云,何尝不是上苍给予她的恩赐呢!

      因着少陵在门外催促,流云不便在多说什么,卸下从不离身的裁云刀,递在青瓷手中,并叮嘱道:“做防身用,天亮后少陵会送你去净月庵,你且在哪里小住几日,待到陌上花开,我便去接你回家!”

      知他这般安排,是为了她的安全着想,青瓷也就不多说什么,只是一一应下,以安他心。

      多年后,青瓷仍记得他离开时的场景,当鹤毛大氅扫过门槛时,露出里面茜红的喜服,他忽的回首相望,身子一半隐匿在浓墨的夜色里,一半置身与室内的光明中,微微勾起唇角,轻声同她说了句:“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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