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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红线千匝,与伊华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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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起承转合,毋需赘言,懂得已是慈悲,在有生之年,得此知己足以!
只是青瓷敛的淡而又淡的神色,让流云生出些许遗憾,无奈不曾早日与她得遇,不曾在那时护她周全,她还那样小,该是怎么样的害怕。他起身来到青瓷身后,将她稳稳的纳入怀中,修长而干净的手指,更是同她的相交纠缠。
这用身体为青瓷圈出的一方小小天地,无言的熨帖,令她深感安然,勾起浅笑,启唇轻言:“望君珍重如惜我,可好?”
流云心头一动扶着她转身,极近珍惜的在她额间落下一吻,千头万绪也只化作一个好字。
檐下莺语啭频巧,灯花瘦尽又一宵,从前流云不曾体会,如今软玉温香在怀,亦是感叹春宵苦短。见伊人转醒,神智尚未回归之际,流云将自己同她贴近几分,用鼻尖厮磨她小巧玲珑的鼻子,同她逗弄道:“怎的,才把人睡了,便做出这幅不认得的形容?”
毕竟还是女儿家,比不得男子这般轻挑,羞怯了朱颜。却也只是片刻,便被她驳了回去,竟也扳回一局。
青瓷一双素手,捧着枕侧之人的脸,亦是耍赖的模样,同他顽笑道:“你是何人?为何在此?你我皆是和衣而眠,却是要赖上我不成?”
流云忽而一笑,捉住那双在他脸上作乱的素手,面上一派柔情倾身落下一吻,而后辗转至耳畔勾人的低语:“便是赖上你了,由不得你不要。”复又一顿,同她四目相交,好整以瑕,将心底埋藏许久的话,同她道出:“相知相惜,不若相守相半,自此与伊把酒东篱,共话桑麻!青瓷,嫁我可愿?”相识三载,相渡余生,陪伴才是最厚重的誓言。
这番情话何其动听迷人,让青瓷眼角眉梢,皆染上了少女应有的矜持和羞涩喜意。可待她从这番情话中缓过心神,一腔情绪又难以言喻。
流云到底同她又是不一样的,想她孑然一身,自可随心随性的自在过活。可流云身为儿郎,自有一番作为和责任在身,若将他拘在此地,拘在身边,青瓷却不知该与不该。
见她半响沉吟,流云心下了然,她素来心思重,平日里也甚自立,唯恐累及其他,与人添惹麻烦。现下这光景,她眉头轻蹙,忽喜忽悲,只怕又在思量权衡,他不愿给她多虑的机会,温柔与她道来:“我亦是有一番私心的,想将你妥帖收藏,免遭他人窥探觊觎,我终究也只是个自私的男人!”
良人,不一定要芝兰玉树,临风而立,那个知你,惜你的才是。眼前这个男人,是肯自损矮身到尘埃里去怜惜她的人,青瓷亦是不愿相负。可也不能因情障目,将其余只视作不见,这山中虽清净,可亘古的清冷,绵长的寂寥,她是体会至深。却不知那一日,会让流云觉得索然无味了,她不忍日后,见他郁郁寡欢的模样:“流云,你说你要娶我,我其实很是欢喜。可你也晓得,我曾与母亲发过誓言,此生决计不能踏出云岭半步,且我的夫君此生不得另娶。若要我,此生便只能有我一人,给我天下无双,独一份的爱!这会让你失去的很多,我不愿你日后追悔。”
便是这样的体谅,让流云时时感念。常言道‘有舍才有得’若能就此封刀隐没在寻常人家,洗去他这一身铅华,大抵是此生最为快意之事。在她眼中,他不是誉满南国的第一刀客,不是姑苏世家顾氏二公子,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男人,一个让她依赖与被依赖的人:“除却你,此生在无可失去之物!”
即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青瓷挪了挪身子,温顺地蜷在他怀里,挑起他落在枕上青丝,将柔软的一缕,一匝一匝地绕,绕满了指间,才低声说道:“妾为丝萝,愿托乔木。”
承她一言,再无所憾,温柔乡,英雄冢,是执念,是弱点,那又如何,亦是甘之如饴!流云将她缚的更紧,纠缠的更近,同她耳鬓厮磨,悄声低语:“白雁以礼,红叶为媒,惟愿与伊,琴瑟在御,比翼连枝。”
见流云眼底晕了一抹青色,青瓷料想那后半夜他定是又未合眼,压制着内心无语言喻的欢喜,抬手遮住他一双好看的眼睛,带着南国女儿糯糯的口音,软软同他撒娇:“陪我在睡会儿!”
这般天真不谙世事的模样,最是惹人怜爱,让流云很是受用。她才十七岁,本该是鲜活的生命,却偏又沉静如水,淡薄如雾。这令他很是心疼,但已然如此,便随她高兴,他并不想拘束她有所改变,这样的她亦是很好的。
芙蓉帐内鸳鸯枕上,一双小儿女交颈而卧,睡梦无痕,正是别样恩爱。
云岭本是边陲小镇,当年青瓷母亲结庐此地,也是因这里人际稀少,不易泄露了行踪。仅有的几户人家,也是简单质朴,极易相处的。是以当流云瞒着青瓷,去请村人协助他做婚,便是连那稚嫩的黄口小儿也一改往日无赖,漫山去寻他要的物件。
青瓷原是想一切从简,择个吉日二人写一纸婚约,成个礼便罢了。可当流云携一双白雁,下三媒六证,又大动干戈翻修院落时,就不忍拂了他一番心意,便索性什么都不多想,由着他操办,只安之若素的绕着红线打着同心结。
不消几日旧时堂前,已换做一番新貌,除却已有的翠竹芭蕉,流云又挽了半根云萝,植了两株瘦樱。
红了樱桃,绿了芭蕉,这是青瓷曾在画中勾勒的景致,他静静看在眼中却并多言,只一一为她实现。
念着青瓷热孝在身,婚期便协定在孝满后一天,恰逢也是亦婚亦嫁的黄道吉日。诸事已妥,只余嫁衣,这是女子一生之中,最重要的服饰,承载着一个女子情窦初开的梦想。因着流云绘的一手好丹青,嫁衣的式样便由他来做,红窗烛影下,研新墨一方,铺宣纸一张,提笔勾勒结发。
式样制好,裁剪缝制之事,便由青瓷亲自操持。大凡南国的女儿,于女红皆颇有造诣,何况这还是她赖以为生的活计,自是在话下。伊人凭栏而坐,一针一线皆具章法,高收低放,合欢并蒂,一丝一缕诉不尽衷情。
最后一针收完,恰是孝满之期,流云早早备了香烛,携着青瓷去为她母亲一同扫墓。香烛燃尽时,流云又郑重跪在墓前,磕了三个响头,额间隐隐泛红。牵起青瓷的手,握在掌心,缓缓说道:“母亲,请您宽恕,流云未能给青瓷十里红妆,唯有终身陪伴来弥补这一亏欠。有生之年,病弱相扶,容衰乃顾,时穷势尽,心不改所属,若有违誓言,愿自戳余生,自咒余心,万劫不复。”
流云素来不是多语之人,这许久以来,便是一句喜欢你也未曾出口,而今却是在她母亲墓前,许下这般重言。自此她在不用流离失所,不在是无枝可依的。青瓷最是不善表达情感,却已悄然将这一幕幕,一件件镌刻心间,细心珍藏。
浮生千重变,唯有初心不改,方得始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