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无眠》十一月极北

7、正文7

　　大雪封山，剿匪大军到达匪寨已是三日之后。

　　长安巡抚官宅。
　　“大人，城外来报。”
　　“情况如何，伤亡多少？”
　　“匪徒七十九人俱毙，我方……无人伤亡。”
　　“哦？”
　　“传信说，众将士到达匪寨的时候寨内已无活口，副债主高季的头被挂在旗杆上，满地鲜血已冻成冰，只见一片惨红，人间地狱。”
　　“另外，寨内有被翻找的痕迹，但财物俱在，不知是何人所为。”

　　摇摇晃晃的马车里，赵无眠靠在薛临的肩膀上小憩。马车的角落里靠着薛临的剑，血气透鞘而出，肃杀阴冷。

　　药仙谷的人，从不杀戮。
　　作为谷主信物的这把剑，据说是极为罕见的暖剑，只要不沾血，常带身边可怡养心身。
　　只要不沾血。

　　药仙谷初代谷主，偶得一本世外天书，半本绝世剑谱，半本神授医术。自初代以来，药仙谷的弟子，都只见过后半本。医者仁心，不得钻研杀戮之术，捡些惯常的功夫传授，只为防身。
　　于是这前半本，历代就只传给谷主一人。
　　薛临，恰巧就是那最后一人。

　　师傅把剑交给他的时候说，这剑加上剑法的威能，足以独步天下。
　　你要考虑好，要不要担那一世巅峰。

　　薛临当然不会。
　　师傅最是了解他的心性，所以才放心把剑谱教给他。

　　怎奈何世事无常，一夜间暖剑饮血，性缓如薛临也如鬼神附体，大开杀戒。
　　人可以恢复，剑却是不能了。
　　昔日暖剑，已成至凶之器，杀气威慑三尺，全然无法近身。

　　但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没有解药。
　　距离毒发还有八十五天。

　　薛临搂紧了赵无眠，脑中闪过无数珍奇异草的方位。
　　“公子、东家。”小冬打起车帘，探头进来。“我们到了。”

　　赵无眠被薛临唤醒，跟他一起下了车。
　　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巨大的山谷，山谷里长满了造型奇特的巨树，野花星罗棋布，满目生机盎然。
　　夕阳就要沉没在山巅，光线照不到的一侧山体竟隐隐发出光来，细看去居然是无数萤火虫组成的光海。光海像是一层辉光的薄纱覆盖在山体上，随着大地呼吸的节奏轻轻浮动。
　　美丽的药仙谷，是薛临的家。

　　山谷深处有一个小小的村庄，还有一座小小的坟。

　　“师傅，我回来了。”

　　赵无眠中的毒，乃是天下第一剧毒——百日裂魂。中毒之后百日毒发，发作时穿肠裂腹，生受断魂之痛，且死后不能归入轮回，游魂几日便会魂飞魄散。
　　薛临踏平匪寨，杀尽匪徒，无所不用其极之下得知——此毒无解。

　　世人已无办法，薛临只能自劈荆棘，开出一条路来。
　　能不能成功，尚且未知。

　　背上的皮肉伤好了之后，赵无眠看上去就跟正常人一样，只有那日趋诡异的脉象昭示着他身重剧毒的事实。
　　薛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潜心思索，所有的医书典籍都被他搬出来，铺满了整个屋子。
　　二十天过去了，他背起药篓去了一趟深山，回来之后煎了一副药，赵无眠喝下去，大吐黑血，薛临狂喜诊脉——紊乱如旧。

　　赵无眠心下了然，以薛临之才加上药仙谷无数珍药异草依然无效，这毒，怕是解不了了。

　　可是薛临怎肯放弃。

　　又复十天过去，薛临再制一剂，赵无眠饮下，仅吐黑血一口，落地成灰。

　　此时距离毒发，还有五十天。

　　不能再试了，无眠已经承受不起，下一剂，生死定局。

　　是夜，薛临在师傅的坟前燃起一堆火，他拿出那半本医术，对着火光一页一页地看。赵无眠抱膝坐在他身边，担忧地看着他。
　　薛临日渐沉默，阴郁地可怕。凶剑在侧，再这么下去的话，薛临必将失去本心，堕入魔道。
　　“阿临，不要灰心，我们还有时间的。”赵无眠轻声安慰道。
　　“嗯……”

　　无眠，请不要表现地这么轻松，连我都是如此害怕，怕得心胆俱裂。你，难道不怕么？

　　“天命劫数，我不害怕。”
　　薛临一愣，沉默片刻，突然把正在看的那一页撕下来投入火堆中！黄纸脆薄，顷刻湮灭。
　　看着火堆里募然闪亮的斑点，薛临直起身，三两下把那代代相传的珍本通通撕碎，抛入火堆。
　　“阿临！你在干嘛？！”
　　薛临转过头，眼中有火苗在跳动。“无眠，我想到了！”规矩已焚，约束尽毁，薛临的思路一下子脱离管制，天马行空。

　　这是一个大胆的尝试，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薛临破釜沉舟，将全部所学熔炼重铸、锤炼，只见黑暗中一条小路，颤抖着通向光明。

　　四十日之后，药成。
　　薛临紧张地看着赵无眠服下，半刻之后，更加紧张地帮他诊脉。

　　无不适，脉象趋于平稳。薛临加重了指上的力道，闭上眼细细体察。

　　其他脉部均是柔和平缓……只有心脉最深处，乱得发狂。
　　啪！
　　薛临手一抖，药碗被碰到地上摔得粉碎。